道门法则 第611节
十二月十二日,没藏家的三十多人、破丑家的二十多人跟在了仁多家后面,一起进了工地,督工的典造房道士照单全收,安排大伙儿干活。
保忠这两天一直在关注着修建周转房的各道工序,前期打地基、平整土地的那些天,他没赶上,此刻就留了心思,想看一看汉人是怎么盖这些周转房的。
他发现,盖房子大概分为掘土、碎土、垒土、烘干、上梁、合顶等等诸道工序,自己这些天干的都是最基础的掘土,也是最简单的工序,于是留意起第二道碎土的工序。
干了一会儿,正巧那边有个岁数大的汉人要去出恭,保忠便主动凑了过去,捡起那柄石锤,开始碎土。督工的道士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参与了进来,十多人围在一起,挥舞着石锤,将硬土、土块甚至石子砸碎,然后堆到一旁。
过不多时,出恭的汉人回来了,见保忠拿了自己的石锤,也没指责他,去道士那里又取了一柄石锤,就在保忠身边一块儿砸。一边砸,还一边指点他腰腹发力的技巧,怎么抡石锤比较省力。
砸完碎土之后,又指点保忠用簸箕筛土,将土块里的草根叶茎捡出来,碎石子尽可能留下来之类。
保忠带人干活的时候,李彦思等人继续求见赵方丈,连续两天被告知方丈不在白马院,李彦思明白,这是赵方丈在刻意躲着党项人。
于是,李彦思故技重施,组织了拓跋氏、米擒氏、颇超氏上百人,静坐于白马院,将白马院前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整整堵了大半天,也不见白马院中一丝动静,白马院只是加派了明军岗哨,不许静坐堵门的党项人靠近。于是则珲和强雄来找李彦思商议。
“祖儒,这个姓赵怕是个狠角色,大伙儿堵了那么久,都过了饭点了,也不见他送些面饼出来,连热水都没有。”
“说得是啊,要是换以前的曾方丈,早就将吃食送出来了,我记得去年冬天堵白马院,去的人都混到一件棉服,这两天倒好,什么都没有。这大冷天的,大伙儿都有些受不住了,祖儒你说怎么办?”
李彦思沉吟片刻,狠狠道:“再调些人手来,把大街给我堵上!”
当天午后,党项人又来了二百多,将白马院的前后两条街也堵得严严实实,却依旧见不到赵方丈。白马院的道士进出大门,都踮着脚尖打人群中穿行而过,却没有哪个党项人有胆子阻拦,或者说李彦思他们还没做好闹大的准备。
但这么两天下来,前往围堵白马院的党项人吃了大苦,不满情绪开始有所蓄积,纷纷叫嚷着,来向几位头人“请战”。
前任曾方丈在时,党项人也组织过几次围堵白马院的勾当,每一次围堵,曾方丈都遣人出来送饭送水,天冷的时候,还给烧热水伺候,同时之后总能答应、至少部分答应党项人的要求。
当然,李彦思他们也不为己甚,每次所提要求都不会过分,一步一步,确认了党项人对耕地和少许牧场的拥有权,得到了每月定时发放的赈济,以及暂时免役的待遇。
只可惜,如此拳拳爱民、恤民的曾方丈竟然调任了,来了一个赵方丈,这位赵方丈来了一个月屁都不放一个,放的第一个屁居然就是要停了党项人的赈济!而大伙在白马院围坐了一天,居然没饭吃、没水喝!这赵方丈当真是个妖道,是个狗官!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非给你闹出些事情来,让你早点滚蛋不可!
“则珲、强雄,你们各自从部民里选些胆色足的出来,最好是没有家小的,我也从下面选一些,明日姓赵的再不见人,便去将街面上的店铺和酒楼给我砸了,有些汉民家里,也可以闯一闯,该拿什么拿什么,拿到的都是自己的。”
则珲迟疑道:“祖儒,明军可是刚进城啊,咱们这么闹,会不会让儿郎们遭罪?”
“一旦真闹到出兵弹压,这事就算闹大了。这两年我算看清了,大明的道士和官吏都是怕事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你们只要记住别闹出人命来,就算儿郎们被抓进去坐牢,咱们也能想办法捞出来。而只要闹到这份地步上,姓赵的怕是就得滚蛋了。”
“是,祖儒您就放心吧,一定让这狗官好好看看咱们党项人的能耐!”
“对,让他从哪来滚哪去!”
红原城发生党项人围堵白马院事件的时候,赵然确实没在院里,他甚至不在红原,他此刻正在松州,天鹤宫杜监院的公事房中。
第七十三章 跑上级
杜腾会提着小壶,将刚刚烧好的沸水冲入茶碗,然后又将茶水倒掉,冲到第二次,再将茶水注入茶盅:“尝尝,刚弄到的茶,是大雪山上生长的,据说叫什么雪山云雾茶。”
“这茶叶子是白色的?果然不愧雪山云雾茶这个名头……味道……也就一般嘛。”
整个松藩的十方丛林,甚至包括川西总督府,能跟杜腾会说话这么随意的,也就只有赵然,除了他有主掌松藩的楼观门人外加道门行走这个双重身份之外,最关键的,两人经历过叶雪关大议事和庐山核查案后,相互间的关系已经被某种说不清的东西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杜腾会不以为忤,哈哈一笑:“我也觉着是,何止一般,简直没有茶味儿,名头唬人而已,也就是尝尝鲜罢了。”
“监院怎么有闲情逸致操持茶道了?我看你刚才的手法,很是纯熟啊。”
“还好还好,岁数大了,有些事情,看开了,人活一世不容易啊,到了晚年,还不能有点个人的兴趣?”
“监院你这话就亏心了,怎么就晚年了?监院你才五十多,前途还很远大的嘛。我不敢说旁的,只要有我赵致然在,保你小病小灾不犯愁,哪怕是渝府刘监院那等胸痹恶疾,我也给你治好了!你看刘监院如今不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我道门的修行手段,还是很过硬的。”
“哈哈,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你去了白马院也一个月了,感受如何?”
赵然道:“复杂啊,比我想的要复杂。我原本以为,白马院的问题是白马三部的问题,如今看来,党项人也是个绕不过去的大问题。”
杜腾会点头:“曾致礼在白马院焦头烂额了三年,你以为是为什么?一大半都是党项人闹的。”
“监院,我下一步打算解决党项人的问题,但是施行的策略,肯定和曾致礼不同,他的手段……委实不敢苟同啊。”
“他的手段来自于他所持的理念,他所持的理念,在我道门、乃至大明中,可是很有影响力的,这一点你务必要谨慎,不要给人口实,否则群情物议起来,阻力会非常大。虽说你底子厚、背景扎实,更是馆阁中的修士,但为政毕竟不同于修行,切不可太过托大。”
“明白的监院,您所说的理念,我仔细想来,其实也不过是当年叶雪关时,大家对红原三部应该怎么治理的两种意见罢了,有激进的,也有缓进的,有力求快刀斩乱麻的,自然也有稳定压倒一切的。谈不上对错,关键看运用之机罢了。”
“说的不错,运用之道,存乎一心,总之你要把握好这个度。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你的任职内我有三个要求。第一个,把红原的信力给我提上来;第二个,尽量自足,不用我天鹤宫和川西总督府每年给你大量贴补;第三个,不要折腾出大乱子,尤其是闹出你无法收拾的大乱子,真要等到上头派人来收拾,你我就一起卷铺盖走人了。”
“放心吧监院,不会给你捅大篓子的,不过这头两年,还需要监院大力支持啊。我这次来,就是舍下这张老脸,来跟监院你伸手的,监院你可别赶我走啊。”
杜腾会笑指赵然:“我还以为你是给我送炭敬来的,没想到是来刮油水的。过年不给上头孝敬,反过来要犒劳,你比曾致礼差远了啊,人家曾致礼每年可都把该打点的全部打点到位的。”
赵然嘿嘿道:“谁让红原穷苦呢,情况又复杂,尤其是咱们引入的两千汉民,日子那叫一个惨啊。思来想去,只能跑监院这里诉苦了。冰敬、炭敬什么的,等红原百姓日子好点了,肯定少不了要大力感谢天鹤宫的。不过呢,我也知道监院这里不好跟天鹤宫同道们搪塞,故此打算等开了春,我那楼观建好之后,邀请咱们天鹤宫所有同道,去看一看大君山洞天的景致,放松放松,打打球。”
杜腾会击掌赞道:“那就太好了!去馆阁中转转,开开眼界,这可是每一个道门中人的心愿啊,你这个点子不错。”想了想,又道:“那我就给你准备些东西,让你们白马院能过个好年。”
“那就多谢监院了。不知监院准备犒劳我白马院些什么好东西?”
杜腾会道:“我听说,你刚从川西总督衙门出来?你从那边搜刮了些什么?你先说说。”
赵然恭维道:“监院英明啊,凡事都了如指掌。夏总督是当年咱们龙安府知府,想必和监院也熟得很吧。他对我红原还算不错,今年过年,答应给我白马院两百石稻米,三百两银子,一百五十只羊。”
杜腾会点头:“看来夏总督对你真不错啊。那我就给你再加两百石稻米,二百两银子,一百匹布。”
“监院,再给加五百斤香烛、两百刀细纸如何?”
“行,这个没问题。你那里也没什么斋醮科仪可做,要来何用?别浪费了啊。”
“正是为下一步举办斋醮所用,监院放心,我晓得其中的耗费,断不会摆在那里生虫的。对了监院,还有个事想求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