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原行镖的日子 第232节

　　而如今，京城四合堂的那些老大，哪个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称道一声伍爷？去年回东平县老家，就连当地知府大人都跟他称兄道弟。至于东平知县，每当他父母的三节两寿，那跟孙子似的跑前跑后。

　　当然，这些好处也不是白拿的。俗话说，皇城有人好办事，那些知县、知府大人，来京城办事，连衙门口朝哪儿开都不知道，更别说见皇帝一面了。

　　京城内还有一些人，专门利用这些偏远外地官员来京办事摸不着头脑，几人组团，攒局子设套，有人负责拉线、有人负责当托儿、有人捧场、有人装六部要员，专坑朝廷官员。

　　有了伍四六这层关系在里面，地方上再来京城办事，哪怕伍四六帮不上什么忙，光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这些知府老爷们也不会如无头苍蝇般乱投帖子，拜错了庙门，乱花冤枉钱，徒惹别人笑话了。

　　这日伍四六休沐，正约了几个朋友来天上人间消费，自从当了大内护卫后，他在这里消费不但不花钱，楼子里每月还留出十几两的银子作份儿钱。

　　伍四六正耍的起劲，就听到属下来报，说伍爷，可找到您了！伍四六几杯酒下肚，醉意熏熏，不悦道，看不到我有正事嘛？

　　属下也顾不得这些，说了句“天一风起”。

　　伍四六浑身打了个激灵，酒意顿无。这是大内护卫专有暗号，是皇宫内发生紧急情况，要求迅速集合。

　　伍四六连要告辞，怀中的女子还要撒娇，被伍四六一把摔在了地上，正巧碰到有伙计端了瓶醋，伸手抓起，一饮而尽，随即跟那属下匆匆离去。

　　来到皇城号子，换了盔甲，在军械库领了兵刃，来到皇宫广场之上。只见皇宫之内，灯火通明，三千禁军林立，一片肃穆之色。

　　伍四六寻思道，这么大架势，自从他加入禁军以来，就没遇到过，还在琢磨这是北周西凉宣战了，还是哪个藩王要造反攻打皇宫。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看到一个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人正是大内三十位通象高手之一，他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三十位通象高手，将大明天子朱悟能护在正中。

　　再一看，大明国师龙傲天竟也来到皇宫之内，这位老祖宗，只有平时陛下主持祭天仪式才偶尔现身，今夜却一脸凝重，手持一罗盘，闭目不语。

　　三千禁军一动不动，皇宫内一片寂静，夜风声和火把声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龙傲天睁开眼道，今天我们处于绝望的边缘，处于毁灭之际，我们必选选择彼此相信，今天我们要在家门口迎接敌人，今天我们要推翻末日的预言！

　　有些事，你不能与之抗争，那是老天爷的事。譬如你看到飓风来临，你能做的就是逃跑。但当你在惊神阵中，你就可以和飓风搏击，而且还会取胜。

　　我来问诸位，在末日来临之际，你更愿意死在这里，还是与强敌血拼到底！

　　三十通象高手喊道，死战！

　　伍四六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却跟着三千禁军齐喊道，死战！死战！死战！

　　一番话说的伍四六热血沸腾。

　　这些话，平日里他早已练习过无数次，对皇帝的忠诚，对上级的服从，以及保持思想上的绝对纯洁。伍四六虽然不尽信，为了保住这得来不易的职位，在面对这类问题是，从未迟疑过。

　　四个时辰后，天色大亮，一夜无事。

　　伍四六就开始动摇，龙傲天说过这些话后，众人就站在广场之内，一动不动。大家虽是高手，可一站几个时辰，连饭都没吃，着实吃不消。

　　到了下午，皇帝下令，所有禁军原地休息，不得离开皇城半步。伍四六这才发觉朝廷文武百官，似乎颇为默契的缺席了早朝。

　　各护卫开始闲言碎语起来，一百年长的夫长道，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竟启动天一战备状态，就是几十年前庆王造反，攻打皇宫，也没有如此啊。

　　一名禁军道，昨日我在宫里当值，隐约听龙天师说，这次的大敌，好像是江南的一个知府，昨日已经出了圣旨，将那个知府免职了。还有，好像，那个……

　　另一人道，一个小小知府，竟让皇宫之中有这阵势，还要启动惊神大阵迎战，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那禁军欲言又止。旁边有人道，杜老七，你吞吞吐吐干嘛，是男人别跟那些公公似的，藏着掖着，有话痛快点。

　　唤作杜老七那人这才道，好像是圣上看上了那个知府的相好，如今怕那人失去理智，要杀入京城。

　　那可是那位知府祖上烧了高香了，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怎么还会杀入京城，莫非脑子进水不成？而且，一个知府，真当咱们三千禁军是吃素的？他武功很高嘛？

　　杜老七道，据说是个知玄境高手。

　　那人哈哈大笑，知玄境？

　　那人正要大放厥词，突见众人脸色大变，连向他使眼色，他回头一看，却见一身穿银甲的禁军统领站在身后，连忙闭口。

　　禁军统领冷哼一声，那人正要跪地，却见一道寒光闪过，人头落地。银甲禁军统领留下一句话，大战当前，扰乱军心，当死。

　　伍四六连偷偷后退几步，目光望向城门外，似乎对眼前之事闻所未闻。

　　京城十里外，孟氏铁匠铺。

　　铁匠铺老板四五十岁，姓孟，扬州人，以打铁为生，本在扬州有一份产业，却因得罪了达官显宦，为了躲避仇杀，抛弃妻子，隐姓埋名，藏在京城外一个小镇，平日里给村民做些农具、铁锹，倒也能糊口。

　　一个书生风尘仆仆，面容憔悴，走了进来。书生来到老板身旁，声音略微嘶哑，低声道，我要买剑。

　　孟老板问道，买剑做什么？

　　书生道，杀人。

　　孟老板说，这位客官，剑乃大凶之器，我见你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事要想开一些，也就风轻云淡了，没必要去钻牛角尖。

　　书生说，可是我偏偏想不开呢。

　　孟老板叹了口气，带着书生来到铁匠铺内，绕过那些农具，来到内堂，只见厅内挂着十几把未开刃的剑。

　　书生并未挑剔，随手拿了一把，孟老板暗道，这书生却也太不识货，这把剑极为普通，是他从村子里收了一些破铜烂铁，在炉子里淬了几次，随意打出，根本不值钱。

　　孟老板见书生满脸沧桑，心生恻隐之心，不想卖给他，于是故意抬高价格，道，这把剑四十五两银子。

　　书生摇摇头，我没钱。

　　孟老板说，那对不住了，本店概不赊账。

　　书生仰头问道，你有仇家吗？我可以帮你报仇！

　　孟老板被书生一句话勾起往事，当年在扬州，他亲手铸就三十名剑，号称一代剑师，可成也因其剑，亡也因其剑，结果被人盯上，导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却在京城外的一个小镇苟且偷生。

　　孟老板道，我的仇家，武功很高，你不是对手。

　　书生说我可以试试。

　　孟老板说，我的仇家，如今在京城皇宫，号称宇内三十高手，武功通象境，你能杀得了他们？

　　他如此说，是想让那书生知难而退。

　　书生突然笑了，说正巧，顺路。三十通象高手，四十五两银子，划算的很。老板，这把剑我要了。

　　孟老板以为他是在说笑，不过见他意决，便道：这把剑不值钱，你若真要，我里屋还有几把名剑，不如送你。

　　书生说，又不是天上神仙，深海蛟龙，一把破铁剑，够了。说罢，书生向铁匠铺老板鞠了个躬。

　　孟老板问道，你去哪里？

　　书生将剑握在手中，说了句，皇宫。

　　孟老板只觉得眼前一花，书生如同凭空消失一般，倏然不见，以为自己白日见鬼了，口中嘟囔了几句，回到店铺之内，继续打铁。

第387章 天下再无谷人水

　　永定门下，有一队官兵在严查出入京城的人员。大明朝实行户籍、路引制度，居民要离开户籍地，必须要有当地官府出具的路引,还要有当地的里正、村保来做保人。只是几百年来，这一制度执行的并不严格。

　　可是今日，内九外七的城门处接到了命令，要求严查入城的可疑人员，尤其是携带兵器之人，必要时可以便宜行事。

　　这一命令可是肥差，尤其是“便宜行事”这四字，相当于赋予了他们一把尚方宝剑，若放在以往，想必有若干无辜之人撞到枪口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是今日，上头下了死命令，说南方来了一个大魔头,要大家亮起招子，别让那人蒙混过关。

　　城门校尉吕下水并没太拿这个当回事，北京城门那么多，谁知道那人会从哪个城门进京。再说了，一个大魔头,武功再高，能抵得住人多？真当京城的那么多高手都是纸糊的不成？

　　一个上午，查获了十几个想要进城的江湖人，还有若干做猪肉生意的屠夫。

　　江湖人嘛，带刀干嘛，莫非想要进城行刺皇上？这可是滔天大罪,我一看你们就像是天地会的反贼，先去大牢里待两天再说。

　　什么？你是杀猪的？那你这把刀起名叫什么屠龙刀？屠龙，哼哼，这分明是想要刺杀皇上，别给我提钱，低于两百两，免谈！五百两啊？那来面谈！

　　吕下水摸了摸口袋中的银票，心里颇为舒坦，俗话说外财不能留，正琢磨着晚上找个窑子请弟兄们去放松一下，忽然听到手下道，头儿，又来了个撞上门来的。

　　吕下水抬头望去，见到一书生提着一把生锈的铁剑，连剑鞘都没有，步履沉重，若有所思的来到永定门下。

　　吕下水混迹京城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只敲了一眼，就知道这书生不是有钱之人。不过他是大老粗，向来对读书人没什么好感，想到此，一横长枪，将那书生拦住，问了哲学上的三个终极问题。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书生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才摇摇头，我回答不了这三个问题。

　　吕下水瞧了一眼那把破铁剑，一把夺了过来，眼见这书生心神不定，想要吓唬他下，于是道，你满脸煞气，拿着兵刃入城，我一看就知道你图谋不轨，是不是想要去行凶？

　　书生点点头，是啊。

　　吕下水心中冷笑，接着又问，莫非你要去刺杀皇上？心想无论这书生是不是承认，立即拿下，送往刑部，弄个莫须有的罪名。

　　书生脸色一变，不错！

　　吕下水正要说，好啊，来人，把……

　　只见眼前一晃，书生失去了踪影。忽然间，吕下水只觉得手中那把铁剑生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震颤，在众目睽睽之下，划出一道残影，凌空飞向那书生所在方向。

　　吕下水喊道，鸣钟！

　　京城之内，钟声大作，一片连一片，笼罩在四九城内。

　　与此同时，十八道白光从九门冲天而起，惊神阵旁阵启动。紧接着，两道红光将皇城四门笼罩其间，惊神阵副阵启动。

　　伍四六混在三千禁军中间，今天以来，他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据说来的劲敌只有一人，有三十位天下顶尖的通象高手在此，还有大明第一奇阵，就算来的是陆地神仙，也恐怕难入皇城一步，想到此，心中有些惭愧，连握紧手中长枪，带着手下在宫内静候。

　　心神恍惚之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伍四六抬头望去，十丈多高的玄武门被轰出一个大窟窿，尘土飞扬。

　　伍四六这才看到，玄武门下站着一名书生，手持一把铁剑。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瘦弱书生，一剑将玄武门劈为两半。

　　伍四六心中有些佩服，却也为那书生担心，硬闯皇宫，刺杀皇上，这可都是诛九族的罪名，这人究竟与皇上有什么仇，以至于此。

　　大明国师龙傲天大声道，谷人水，你这乱臣贼子，忤逆圣上，是为不忠……

　　未等他说完，书生打断道，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说着盯着明帝朱悟能道，轻灵呢？

　　朱悟能面沉似水，眉头紧皱，不肯言语。

　　龙傲天一挥手，数千支箭如蝗虫一般，遮云蔽日，向书生射了过去。伍四六看到一道暗红的空间瞬间弥漫在那书生四周，那些箭矢在书生身前三丈处，凌空静止，无法再前进一寸。

　　书生轻轻拍了下剑身，箭矢纷纷落地，只两步，踏过玄武门，进入皇宫之内。

　　护驾！

　　这三十名通象高手，号称宇内三十高手，聚集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高手。江湖上各大门派，名义上不参与皇宫之事，可又都有一个潜规则，那就是为皇宫培养忠心耿耿的大内护卫。这些大内高手，虽明面上与各大门派并无往来，但暗中却都是由各大门派专门培养的。

　　伍四六竟开始为那书生担心起来，他知道宇内三十高手的厉害。

　　有一次他的顶头上司因不小心在公开场合冲撞了其中一名通象高手，那人只咳嗽了一声，他的知玄境的上司就倒地不起，在床上休养了半年。

　　可如今这三十高手，竟同时向那文弱书生发难，而那书生手中只有一把铁剑，一把生锈的铁剑。

　　伍四六暗叹一声，注视着玄武门下。

　　伍四六目瞪口呆，只看到那名书生提剑而动，几个闪身，如同鬼魅一般从宇内三十高手身边穿过。三十名高手的剑，连那书生的衣衫都没沾到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