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142节
许应石说到这里,又起了高调:“市尉当知道,三香教州廷还未腾出手剿灭呢,若是再来一趟,咱们的重明坊市可能也又该改名了。”
康大宝冷不丁地被许应石刺了一下,听得眉头一紧,原来这大地方来的人,说起话来也这么夹枪带棒的。
火龙道人也面色不好,他是真想出去散散心的,看向许应石表情阴鸷。
“假尉说得不无道理,敢问市尉,可是非要火龙前辈出马不可,若是如此,下吏也可呈报家师,请他老人准许。”邓百川想了一想,才开口言道。
眼见邓百川也下场为许应石说话,康大掌门却也只得放弃了让火龙道人为自己打白工的机会,沉声应道:“本就是十拿九稳之事,本尉只是想着,若有火龙前辈同行,定是万无一失。
不过许假尉说得也有道理,火龙前辈牵扯到坊市安危,的确不好轻动。既如此,本尉自去便好,下月初一之前,定能将队伍整顿清爽,不会误了二位司马所托。”
“好好,二位市尉不愧尽是精忠报国的州廷肱骨,下吏这便回禀家师,给老人家报喜。”邓百川脸上又现出笑来,朝着康、许二人又拜一礼。
事情都议完了,心情不好的火龙道人终于寻到了摆前辈架子的机会,当头一个走出了议事堂。
许应石颇为得意地看了康大掌门一眼,才扭头走去。这位假尉近来似也不怎么着急筑基,其官寺中养了两个鸳鸯堂新晋的粉头,正与打得火热。
认真说来,重明坊市这两个市尉,似是都不怎么用心国事的样子。
不过康大宝相较许应石这膏粱纨绔终要好些,甫一回到市尉府,他没有先脱了衣服钻回霍樱的被窝里头,而是叫来了三个师弟,讲起了今日的事情。
本来郑西陂那档子事情,康大宝是想着等蒋青出关后,带着后者一同去料理的。想来届时只要七曜斩心剑一出,康大宝就不信还有几个散修认得他们郑师兄是哪位。
谁料许应石的进度比康大掌门预想的要快上许多,这便来不及了。
只是拐带火龙道人去打白工的算计也未能成行,康大宝便决议带上裴奕、袁晋一道前去。
叶正文近来与冯恩关系处的不错,带着几个弟子与刚来投奔的散修安生守在坊市,静待自己回来应无问题。
康大掌门将自己的盘算一讲,三个师弟都觉无有什么大问题,裴奕适时言道:“若是如此,师弟还想带上储虎儿,他在家师挂名弟子中人望不低,可以帮上忙。”
“他若愿意出力,自然是好的。”康大宝点头同意,这件事便如此定下了。
裴奕与袁晋都下去准备去了,唯独叶正文留在最后,只见他掏出一枚婴儿手指大小的雪白玉圭来,沉声说道:“袁师弟带回来给我看的那堆杂物我都一一看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无用物什,只这件玉圭不简单。”
康大掌门的灵鉴技艺远不如叶正文,将那玉圭拿在手中查看一番,却只看得到其玉质软糯,带有淡淡的灵蕴,其他的便看不出来许多了。
叶正文看出了康大宝的疑惑之色,开口解释言道:“这纹饰有些像山蛮的,看着像玉,实际是以数种二阶、甚至三阶灵矿熔炼成的灵晶。具体是哪些灵矿我看不出来,但这纹饰级别甚高,肯定是山蛮王族才能用的物件,只是不知是作何用的。”
既然连叶正文都看不出这玉圭来历,康大掌门便先将其揣起来。
反正这玉圭材料甚好,若是拿在手里头过个二三年还研究不明白,那就看看能不能编个故事在某个拍卖会上寻个傻相公卖出去。
康大宝这头才与叶正文讲完,那头裴奕便带着储虎儿来见康大掌门了,前者开口言道:“掌门师兄,储家兄弟有话要与您讲。”
康大宝也想听听储虎儿有何话讲,莫看这位在裴奕口中是如何耿直豪爽,储虎儿以一介散修的身份和不算好的资质,能在不到古稀之龄便修炼至练气八层、有望筑基,绝不是个简单角色。
康大掌门连面对光溜溜躺在床上的霍执事的时候心中都存着小心呢,何况是初来乍到的储虎儿呢?
莫要真把人家当成铁牛来看,小心哪天板斧砍来了,都不知道躲呢。
“储虎儿晓得郑西陂为何想要纠合山都岗同道,也愿意为康掌门出力,只是有一事要先问过康掌门,问完之后,才好效命。”
眼见这储虎儿连讲条件的时候都是一副磊落坦荡的模样,倒令人生不出什么恶感来。
康大宝端坐在祥云椅上,饶有兴趣地点点头:“储道友且说说看。”
“好叫康掌门知道,计县山都岗灵地贫瘠,自李师来前,仙道不昌,初时只有几个连行气口诀都背不熟练的小修抱团。
是李师来此之后,十余年来无私布道,这才召集了我们这些无根散修汇聚于此艰难求道,恩同再造,铭感五内。
我等虽然粗鄙不文、资质不佳,是以未能真正被李师收入门墙,但互相之间无有同门之名,却有同门之实。储虎儿虽不才,却也做不得那类同门阋墙的事。
之所以与康掌门赘言了这许多,则是因了某还想问一问康掌门,山都岗的同道们,若是有那幡然醒悟的,能不能留得性命;若是有那心怀恩义的,能不能做得成重明弟子?”
储虎儿最后这话甫一出口,连裴奕都被炸得脑袋生疼,再看康大掌门,亦是面色铁青,紧盯着储虎儿,一言不发。
————计县山都岗
当年李师叔布道的草堂已被众散修请来的阵师布好了阵法,新做的牌匾上头“重明宗”这三个大字还散着墨香。
郑西陂正立在匾额旁边,仔细端详,心中有些暗喜:“未曾想这掌门之位来得如此容易。”
天地良心,他郑西陂在得知裴奕回来召集同道的时候是真想推举裴奕做掌门的,只是确实也存着门派建立起来过后,再谋权篡位的心思而已。
谁知道裴奕居然自揭其短,令得山都岗同道同仇敌忾,那可就怪不得自己顺水推舟地来占这个便宜了。
他在计县做水匪本是逍遥自在的,可却在奸淫掳掠的时候一时上了头,无意中祸害了灵剑山庄庄主的亲族。
原本郑西陂正想求这些同门帮忙呢,没成想,居然还阴差阳错,坐上掌门位置了。
灵剑山庄名头是挺响,可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只有十来人的小势力罢了,等计县重明宗一建好,害怕的就该是灵剑山庄了。
本来郑西陂是不想起“重明宗”这个名字的,毕竟他只想做掌门,不想惹麻烦。
平戎县重明宗康大掌门的名头他也是知道的,听人说是个睚眦必报、善欺妇人的角色。
这听起来就是个气量不大的阴鸷小人,再加上又是费家女婿、平戎县尉、坊市市尉,不像个好惹的。
可郑西陂甫一提出改名之事,下头的一众散修便尽都不干了,一个个的都是振振有词,还口称什么“不可辜负李师遗志、改了便是忘本。”
眼见大家群情激奋,新鲜出炉的郑大掌门怕失了位置,只得从了。
好在这天底下重名的门派多了去了,只山都岗左近的五虎断刀门,便有不知多少家重名的。
于是郑西陂也只得安慰自己,康大宝不会那般霸道,因了一个名字就打上门来。退一万步说,纵算上门了,只看自己这边这兵强马壮的模样,也不见得就怕了对方。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郑西陂终于等来了正式登上掌门之位的这天。
大卫仙朝乾丰四百二十七年五月十一,吉神宜趋,诸事无忌。
这日郑西陂身着阴阳道袍,头戴进贤冠坐在云纹高脚椅上,笑容可掬,春风得意。
眼见过去都不怎么服帖的同门都立在台下,穿着大红礼服的司仪正念着声韵和谐的祭天骈文,郑西陂别提有多风光了。
他正眯起眼睛看向天外,畅想着自己如何带领着门人弟子大杀四方,最后成就筑基,千修共拜的场景。
突地郑西陂便听得耳边念诵声一滞,扭头一看,一个身穿金丝道袍、头戴莲花赤冠的胖大汉子走来了他的掌门大典。
其身上那件金丝道袍品阶虽不高,却做工考究,上头散着一股淡淡的道韵,一见便是传承有序的物什。
观其头顶的那尊莲花赤冠则更了不得了,宝光粼粼,映照得那胖大汉子庄严肃穆、尊贵十分。与之相反,郑西陂只要想想自己身上新寻来的道袍发冠,自惭形秽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胖大汉子的后头跟着裴奕,裴奕一脸肃容,手中掌着一方玄底金文的铁阴木灵位,上头“尊师李公讳端序”几个大字,扎得在场的一众散修大多红了眼睛。
“李师!”
“弟子孙小二拜见李师!”
“姓郑的,你还坐在那鸟位作甚,还不来拜见李师?!”
被吼了一通过后,郑西陂才回过神来,他到底清楚自己这掌门之位是从何而来的,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沉着脸朝着裴奕身前的灵位深深一拜。
郑西陂能在裴奕、储虎儿离开过后,被公推到掌门的位置上头,自也是有其拥趸的。
郑西陂行礼过后,一个三角眼修士便着急得跳了出来,急切言道:“姓裴的,自上次之后,我们山都岗同道便已与你割席断袍了,怎的你今天又带着李师灵位来此扰乱我们重明宗掌门大典?!”
三角眼修士话才说完,胖大汉子身后的一个矮壮汉子便扑到了其身前,一把揪住三角眼修士的脖颈,噎得他周身灵力都被锁住,莫说动作,便是连话都再不能言。
气氛瞬时变得凝重起来,郑西陂是场中为数不多看清了动手那人的动作的几人之一。虽然看得清,却比其他看不清的人还要受些震怖。
“这矮壮汉子修为不济,这手玄功当真骇人!”郑西陂眼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忌惮之色,平心而论,只以寻常手段,自己怕是斗他不过,来硬的怕是有点悬了。
“重明宗第七代掌门康大宝,冒昧奉烦,奉诸君安。”
在场众修领头那胖大汉子面容端正,说话之时风调开爽、器彩韶澈,只这番风度当即就把郑西陂这个披着儒士服的水鬼比了下去。
“李师出身的筑基大派当真不同,真不是自己这些人搭个草台班子便能比得了的。”有人突地想到。
“康掌门,你与李师当年的恩怨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尽都晓得。当年李师受你师父折辱,来到我计县山都岗,便是要断了与你平戎县重明宗的恩怨。
今日你来此,若是来恭贺我计县重明宗新立,还请放了我家师弟,入席吃杯水酒,若是来寻衅滋事,我等李师门人也未必会怕了你!”
眼见对面仅寥寥数人,便压得己方二三十人说不出话来,郑西陂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冷声言道。
郑西陂这番话下来,多少激得在场散修有了些同心同德的意思,看向康大掌门的目光也变得生硬许多。
“郑道友,我且问你,你这计县重明宗,可否换个名字?”康大宝语气淡淡,令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不行!必须叫重明宗!”
“对,这是李师的遗志,改不得!”
“改你娘,尔母婢的!”
郑西陂还未开口,场中散修便各个勃然大怒,这倒是遂了郑西陂的意,旋即也硬顶着说道:“康掌门,改不得!”
“那敢问郑道友,你凭何自称李师叔弟子?”康大宝语气不变,郑西陂却从其中听出了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某曾在李师门下学道多年,自然称得上是李师弟子。”郑西陂沉声应道。
“我也曾在李师叔门下听道,近十载春秋,那我称不称得是李师叔弟子?”
“这”
“你可曾拜过重明宗历代祖师?”
“.”
“你可知李师叔师承?”
“.”
“你可曾受过李师叔师戒、师训、师教?”
“.够了,李师本就是与你平戎县重明宗恩断义绝了,自不会与我等讲这些!”郑西陂恼羞成怒,当即大喝言道。
康大掌门则照旧语气淡淡,细声言道:“那郑道友是说,李师叔自离开宗门后,便不当自己是重明弟子,自此欺师灭祖了是么?!”
“扑通!”场中登时有一人跪了下来,却不是散修中的任意一人,却是裴奕抱着李师叔灵位哭了起来:“掌门师兄,万不可如此说呐!郑西陂!!你这忤逆之辈,受我师无私教导,今日却要陷我师入不得宗门祠堂,沦落成那欺师灭祖的不忠不孝之人么?!”
裴奕此言一出,刹时激得举座哗然。
“欺师灭祖”四个字,对于一般的修行人而言,还是有些威力的,纵算是御鬼炼僵的穷凶极恶之人,也不怎么想背。
“姓郑的,他娘的,你这掌门还是莫做了”
“污蔑李师,郑西陂,你罪不容诛!”
“姓康的,你小心说话,再敢折辱我师,看我飞剑伺候。”
“这”郑西陂一时语塞,却还是反唇相讥:“姓康的,你这重明掌门之位本就该是李师的,你得位不正,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这是掌门信符,为历代掌门亲持;这是掌门云书,上有历代掌门道印亲签;这是金丝禾穗袍,只有历代掌门可着;这是某继任掌门之时,门中各长老手书落笔,李师叔的名讳,也在其列。敢问诸位道友,我之得位,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又何来不正之说。”
康大掌门此时义正言辞、声如洪钟,震得郑西陂一方的散修都说不出话来。
郑西陂刚要诡辩,便听得康大掌门又开口言道:“我重明宗因张祖师平蛮授勋而立,曾在仙朝宗门金册留名,不是那些没有传承的野狐禅。诸位道友今日若是改名还则罢了,康某人自此掉头而去,再不相扰。可若还是想凭着与李师叔的一场缘分,执意要窃夺宗名,我等师兄弟三人,便要在此领教一番诸君的仙家妙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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