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1152节
看样子,如今的烛龙子的确未曾被佛门皈依度化。
可……仅仅两年过去,曾经桀骜不驯张狂一世的烛龙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当初摩柯佛尊以极乐净土将吾镇压以后,吾被抽去龙筋,放逐到一个陌生的天地里。
吾发现,吾变成了吾从来都瞧不上的凡人之辈,没有血脉,没有神力,没有翻天覆地之能,甚至在那布满尖石河畔边摔一跤,便伤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吾对天而骂,诅咒愤恨,誓要屠尽摩柯佛寺。
但已变成凡人之身的吾,刚喊了没两声,却只感觉腹中饥饿,口渴难当。
加之天色入暮,丛林溪流间,野兽丛生,一双双垂涎之目盯上吾之血肉。
若是平时,吾一眼之下,他们定灰飞烟灭,但被剥夺了一切力量的吾,却只能如砧板鱼肉,任其宰割。
就在吾即将葬身虎口之时,有一猎户从林中走出,以火把烟熏驱散兽群,带吾回到了他们的村子。
吾已重伤,神志不清,苏醒之时已是半月以后,半月之间,那猎户家的女娃一直悉心照料。
恢复以后,那猎户说若吾无处可去,可随他们村子一同狩猎。
但吾从未做过人,如何知晓狩猎之道?第一次上山,碰上一头瘦骨嶙峋的狼,便因为心生畏惧而弓箭跌落,狼狈不堪——吾本应当不会对这蝼蚁一般的野兽感到恐惧,戴那摩柯佛尊在剥夺吾之神力的时候,将吾之血脉也化作了人,面对生死之间,那股恐惧让吾两股战战,战栗不已。
幸亏有老猎户拉弓射箭,猎杀了那瘦狼,吾方才逃得一命。
当时吾以为他们会嘲笑和丢下吾,但他们并没有那样做,他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授吾箭术,陷阱,山野生存之道……
在他们的教授之下,吾逐渐掌控了那诸多技艺——毕竟吾虽沦为凡人,但悟性仍在。
在往后的数年时光里,吾便一直生活在那个村子,也学会了狩猎,耕种,厨艺……村子里的凡人很好,虽然不太聪明,但很善良,不像大多数超凡之人,不择手段,利欲薰心。
这让吾觉得凡人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吾遇见的这个村子的凡人是如此,丰收的季节,他们会轮流举办宴席,杀猪宰羊,邀请全村的人来吃;穷苦的时节,他们又互相帮助,一同度过难关,谁家有什么事,其余人都会搭把手。
有一年吾染上风寒,一个冬天上不了山,打不了猎,全村两百多户人家都送来鸡蛋,菜肉,猪油——尽管吾知晓,他们的余粮也不多。
又过了几年,那老猎户说要将女儿嫁给吾,吾明明应当血脉高贵,无比鄙夷;但不知为何,这颗被篡改的属于人类的心,却升起一丝欢喜。
最后在一个冬天,吾迎娶了那个女子,她并不生的多么漂亮,但温柔贤惠,他不懂天外辽阔,超凡神异,但每次吾狩猎归来,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
第二年,她为吾生下一个子嗣,明明也同样只是卑劣的凡人血脉,但吾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却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
也正是那一刻起,吾觉得倘若就这般一直到死,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就像是在讲故事那样,烛龙子将一切都娓娓道来,但旋即,他的脸色一变,开口道:
“但就在吾之子嗣出生的第二天,那数十年来从未露过面的摩柯佛尊降临了,他化作一个白袍僧人来到村子,虽然样貌不同,但吾一眼就认了出来。
吾质问他究竟还有什么把戏,他问吾过得可好,吾虽心头早已没有了多少怨气,但仍放不下颜面,怒斥他一通。
他也不恼,只告诉吾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天一亮,这囚禁吾的红尘囹圄便会崩塌,吾便会重新找回所有力量,重新做回那烛龙之子。
吾心头一惊,原本应当是无比欢喜之事,却百感交集,难以高兴起来。
那一夜,吾彻夜难眠,翻来覆去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去找那摩柯佛尊,请求他让吾过完这囚笼中的一世再苏醒。
吾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是面对他的讥讽和嘲笑,我无所谓。
可吾没有想到——没有明天了,天蒙蒙亮时,吾妻起床熬了一锅粥,吾也准备起身,去寻那摩柯佛尊。
可刚一推开门,天又黑了——那不是天黑,那是一尊无穷庞大恐怖的身影,将天穹都完全笼罩了去,在滚滚无边的黑暗中,他投下一眼。
就是那一眼,整个天穹大地,分崩离析,骤然破碎,吾生存了十数年的村落,灰飞烟灭,一丝不存。
当吾回头去看时,吾妻,吾子,吾亲友故旧,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烛龙子的声音沙哑,好似承受著莫大的痛苦那般,继续道:“那一刻,吾终于明白,佛门……恶毒!他们不止杀人,他们还要诛心!
前一天晚上,他告诉吾梦境将破碎,囚笼将崩塌,却从未告诉吾——会是这般方式!
他们让吾入局,以虚假的温情让吾深陷其中,又在那蜜糖最甜时,痛下杀手!
此为天地之下,第一酷刑!哪怕十八地狱,刀山火海,油锅铜柱,也不及……半分!
那一刻,吾神智近乎崩溃,脑海中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唯有想做一件事——将那罪魁祸首,剥皮抽筋,粉身碎骨,生啖其肉,活饮其血!
而随著梦境的崩溃,吾充满做回了那烛龙之身,道果之境!”
说到这里,烛龙子的语气尽管仍然平静,但余琛却能从其中听出来,那无法言喻的痛苦。
他眉头一皱,他并不知晓摩柯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倘若是如今的摩柯新佛,摩柯佛子所化的那个存在,应当不会用这般……狠毒的手段?
而就在他疑惑之时,烛龙子继续道:
“吾气势汹汹,杀出净土,来到摩柯圣寺,质问摩柯佛尊,他却说那不是他的手笔,凶手另有其人!
他身为佛陀,不可打诳言,吾盛怒之下便让他告诉吾,究竟是谁——无论是那黑暗之影是真实还是虚假,在过去还是未来,吾都要将其挫骨扬灰!
他却未曾正面回答,只说那梦境中的山叫大荒,那个村落无名,只是大荒山下的一处凡人部落。
吾听罢疑惑,因为大荒之山,吾竟有印象——无数年前,三界时期,吾曾同“钦”一同在大荒山之上,设计杀死一位天庭神明,也因此被罚面壁万年。可三界崩碎以后,那大荒山早已不复存在了。
然后,摩柯佛尊才将一切缓缓道来——三界纪元第三百二十纪第一万三千一百年,烛龙之子鼓同烛龙家臣钦于大荒山谋杀天神葆江,战使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荒山下,人烟绝迹。
那一刻,吾好似只感觉一声恐怖的炸雷在耳边响,那梦境和囚笼当中因为凡人之身而无法看清的真正凶手,也浮现在吾之眼前。
那……不是别人,正是……吾,吾当初同钦一同镇杀葆江,打得大荒山崩,打得生灵涂炭——那梦境中的村落,正是被余波波及的无辜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些!
所以,吾怒发冲冠势必要斩杀的凶手,竟正是……吾之自身!
摩柯佛尊说——经他人之痛,方可明性悟生,路在脚下,是否要斩那凶恶的自身,任吾抉择。
他说话之时,一条通往那破碎梦境中的大道出现在吾之身前,吾欺身杀入,将那梦境当中曾经的吾和钦,亲手杀死,挫骨扬灰。
自此以后,吾斩去恶身,成就此身,大彻大悟——知人之痛当知怜,知天下之痛方知善,众生可畏。
而自明悟以后,吾那曾一生都好似无法突破的桎梏——那通往天人之境的隔阂,竟有了一丝……松动!可以预料,假以时日,吾当成就同父亲一般之境,踏足天人。”
最后,烛龙子深吸一口气,向余琛拱手道:“——这般明悟,虽同陛下无关,但也有陛下之因,方才有果,如此,特来拜谢。”
余琛听罢,深吸一口气,终于也是将一切明悟过来。
摩柯佛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折磨烛龙子,而是……让他亲身去经历那些被他伤害的生灵的痛楚——人教人毫无作用,事教人一教就成。
烛龙子这种存在的秉性早已刻入灵魂,只有亲身经历,方才能够将其改变。
而烛龙子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斩去那曾经的恶身,成就此身,也正对应了佛门中罗汉杀贼之意——杀尽一身之恶贼,清净恶身,成就真身。
念及此,余琛深吸一口气,道一声:“恭喜。”
烛龙子再拱手:“谢陛下。”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谢意已达,吾便不再逗留,也应当重回烛龙,陛下,少司,告辞。”
说罢飘然而起,化作一道青烟,遁上高天,不见了踪影。
只剩余琛和姬天明,颇为感叹,说这摩柯佛不愧是有大智慧之人,这般便使堂堂烛龙子改心换性。
感慨了一番,姬天明方才问起正事:“今日如此突然会面,可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余琛听罢,一拍脑袋,取出一本书卷,交给他:“你先看看。”
姬天明茫然接过,翻开,细细翻阅起来。
而随著观看,他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骇然,变得惊愕,浑身战栗!
他抬起头,捧著那书典的双手,战栗不已!
“陛下,这些……从何处得来?!”
他死死盯著余琛,双目充斥著无穷的精光,惊叹开口:
“——若此卷所记为真,可改天换地,颠覆三界!”
第905章 梦中龙吟,天人弑子(4k)
见姬天明这般反应,一旁的神牛金法心头却泛起了嘀咕。
——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当即挤过来来那硕大的牛头,瞪圆牛眼一瞧!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是直接给老牛吓蒙了,抬头紧紧盯著余琛!
如此这般,一人一牛,皆是惊骇欲绝,难以自持!
而余琛显然是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丝毫没有意外,只是点头开口:“少司,尽管这其中有一些法门和方子因为材料原因而无法重现,但除此以外,其中绝大多数……都应该可以。”
姬天明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法门技艺,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整个东荒……不,恐怕整个天地人三界都不存在!陛下从何处得来?”
“那存世余孽死后,魂魄不散,我从他的魂魄中问出了这些东西。”余琛道。
姬天明这才恍然大悟,珍而重之地将那书卷收起:“既然如此,定然耗费了陛下诸多心力吧?且这书卷所记载,任何一向法门技艺都是那无比珍贵,陛下……就这般交给我天机阁了?”
他在试探,试探余琛是不是又要狮子大开口——毕竟他先前就是这样干的。
毕竟天地人三界,虽说同一阵营,但彼此之间又是泾渭分明。
——虽说自从被三大帝主掌控,缔结盟约以后,三界之间便再未曾有过战争,但就和张百忍,丰都大帝,镇元子三人的关系一样,三方都在暗中较劲儿,想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而如今,代表阴曹地府的丰都大帝得了这般无穷奇异法门和技艺后竟特意给天机阁,却是让姬天明觉得狐疑。
“少司别误会了。”余琛摇头,开口道:“若是放在平日里,这般技艺天机阁想要的话,定然要狠狠出血的——但如今不一样,人界也好,地府也罢,天界也一样,任何一方都要竭尽所能增强实力,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威胁。”
姬天明眉头一挑,摆了摆手:“威胁?陛下是说古仙一脉?陛下放心,我看这秘术当中有不少便是专门针对古仙一脉的攻伐法门,倘若尽数施展和使用,区区古仙一脉构不成威胁。
哦,对了,还有那些在天舟崩溃时候逃进三界的上古余孽们,他们之间虽然如今已有不少潜入了东荒,但毕竟只是残党余孽,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陛下把心安在肚子里就是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可惜……
余琛摇了摇头,又拿出一本书卷,开口道:“少司,你且再看看——这些,同样是从那存世余孽记忆中所整理出来的。”
姬天明皱著眉头,接过书卷,翻阅起来。
这书卷上记载的情报,赫然正是……一切的真相。
同样也是余琛今日联系天机阁的第二目的。
——书卷之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从世界本源的守则“大世轮回”,到大源世界为抵抗轮回所做的一切,再到太初的诞生和反叛,还有古仙一脉的源头,以及那超越一切的“权柄”……
尽数记载在其上。
姬天明一边看,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冷。
最后深吸一口气,告罪一声:“陛下,此事关乎重大,我需要尽快将此事告知老师,便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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