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538节
秀萝和青浣倒是显得相当好似,在这葬宫里左瞧瞧又看看,寻宝似的转悠了一整天,也丝毫不觉疲惫。
余琛晓得这葬宫至少没什么危险,也就任由她们去了。
天色渐明。
咚咚咚的钟声,响个不停。
先前不是说了吗,天葬渊底下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只是一条条“丧道”供死人归虚,活人送葬。
而在这每一条“丧道”的尽头,都有一枚丧钟。
每当送葬人走完丧道,当敲响丧钟,做那葬入天渊前的最后准备。
也是提醒山上守门人,来活儿了。
让余琛没想到的是,从清早开始,这咚咚咚的丧钟就响个不停。
——上京实在太大了,出了炼炁士门居住的主城以外,还下辖凡夫俗子生活作息的八方下城,人口之数难以计量。
偏偏上京御的家伙们脑壳不晓得有什么包,整个上京治下就这一座天葬渊作为集中坟场。
你要不埋进来,就只有曝尸荒野。
所以虽说这丧葬之事,常人一辈子恐怕也碰不了几次,但毕竟整个上京治下的人口基数太大了。
几乎没两刻钟,便有尸首被送上天葬渊来。
既有那些穷苦的平头百姓,草革裹尸,戚戚收场;也有上京主城里的大人物,前呼后拥,黄纸漫天。
贫苦与富贵,凡与非凡,荣耀与庸碌,一切的终点都在这天葬渊里。
一整天功夫,余琛那作为钥匙贴在天葬渊大门上的腰牌就没取下来过。
直到日落西斜,天葬渊闭渊时候,他方才准备把守门人腰牌取下来,回屋歇息去了。
结果这手刚刚搭上去。
咚——
一声沉闷钟鸣回荡,预示著便是有死人归虚,活人送丧。
余琛犹豫了一会儿吧,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那敲钟声响起,说明人已有过了旁道,他这会儿要把天葬渊大门关了,人家白跑一趟。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等等。
而这一等,也没让他白等。
那白天一整天送来的尸首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结果一个遗愿没没得。
可这一等,还没真正见著死者本尊呢,度人经便嗡嗡震动了起来。
余琛眉头一挑。
——开张了。
伴随著车轮轧过青石的声音,两道身影费力地拉著具尸首,上了山来。
近了,打眼一看。
是一对儿中年男女,四十来岁,男人身子骨壮硕,一身麻布衣裳,头发斑驳,一双手布满了老茧,皮肤也粗糙得很,浑身满是风霜痕迹,拉著一辆板车,盖著白布。
而那女人,同样颇为高大,穿著灰黄的老旧衣裳,戴个头巾,一双手是密密麻麻的新旧针孔,低低啜泣。
俩人脸上,都是一片灰暗。
那是绝望的神色。
“多谢!多谢大人通融!”兴许是晓得到天葬渊关门的时间了,那男人看出余琛在等他们,不由连连拜谢。
余琛摆了摆手,放他们拉著板车进去了。
没一会儿,沉尸入渊,活死礼成,一对儿夫妇方才从里边儿退出来。
又是对余琛一番道谢,方才一瘸一拐搀扶著,消失在深秋的夜风里。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提究竟发生了什么,余琛也没有问。
他待二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以后,方才转过头来,看向跟著这中年夫妇上来的一条鬼魂。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七八岁,一双眼珠子死气沉沉,充斥了痛苦、绝望和迷茫。
哪怕在这日渐寒冷的秋夜里,都让人脊背一寒。
余琛看向他时,他也看向余琛,喉结蠕动,好似问余琛,又好似问自己。
“我做错了么……”
白天有些事,更新稍晚点,等哈还有一章,新卷启航,大纲完整,有血有泪有爽点,希望大伙儿能持续追读捏~
第445章 恪守本心,何错之有
余琛听罢,一滞。
他没法儿回答他的问题。
伸手一掏,度人经落在手里,无风自动。
与此同时,那少年鬼魂一生的走马灯闪烁眼前。
且说这羽化上京城的格局,说复杂也复杂,无数势力盘根错节,明争暗斗,合纵连横,真要理清可能一整个日夜也说不完。
但说简单也简单,就一句,八星拱月。
整个羽化上京城,除了天上那十五座巍峨御所神宫以外,地上的格局就是这样。
八方下城,拱卫一方主城,好似八枚星辰托起皎洁明月那般。
——虽说羽化上京乃是一座炼炁修道古城,但说白了,除了那些天生血脉异类的异族以外,占据整个羽化上京近一半话语权的人道,任何炼炁士都是从无到有,从凡到非凡。
所以上京城除了那些个如骄阳皓月一般无比耀眼的炼炁士以外,开海境以下的凡人们,才是这位繁荣城池的主旋律。
他们既是服侍无数炼炁士的“基石”,也是诞生下一代炼炁士的“沃土”。
羽化上京里,无数凡人,都渴望一个机会。
一个化茧成蝶,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开海。
一旦开海,便可能被道场看中,便可能一飞冲天!
可惜,梦想美好,现实残酷。
许多庸庸碌碌一生的凡人,早在成年时便已晓得自个儿不是那块料。
可羽化上京又给了他们新的希望。
——子嗣。
他们不行了,但他们的子嗣却有可能可以。
凡是上京城中孩童,倘若要加入上京道场,若资质相当,灵根持平,心性相差无几,则可优于外城录取。
于是,一代代的凡人就在这样虚妄的谎言里,自愿画地为牢囚困在这上京城里,为大人物们当牛做马,流血流汗,只想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们的血脉能天赋异禀,踏上修行之道,一飞冲天!
当然,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有中奖的幸运儿。
少年谭殊,便是其中之一。
或者说,曾经是。
他出生在下城区怀玉城区的云锦坊,爹娘都是当初从外地交了重税搬迁进上京城的。
都是怀抱著修行入道,逆转命运的热忱希望加入上京城。
然后,命运就给了他们俩大比逗。
——毫无天赋。
哪怕勤学苦练,先天宗师,已是绝巅。
或许放在别的小地方,凡人城池,先天宗师已经是可以过得如鱼得水。
可在上京?
——但凡活过了四十岁没死的,你瞅瞅那个不是先天宗师?
但谭殊的父母并不认命,他们在上京结婚生子,生下了谭殊。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谭殊身上。
他爹是一个酒楼的马夫,他娘是灵帛厂的女工,俩人辛劳半生,上交苛重的赋税,就是因为谭殊出生时,天地之炁氤氲而来,有修道之姿!
所以自谭殊有记忆开始,他爹娘砸锅卖铁,日夜辛劳,也要为他购买经典,求取丹药,洗精伐髓。
而谭殊从小也懂,懂父母不易,懂修行入道才是唯一出路。
所以刻苦到几乎没有任何一刻休闲。
终于在十六岁这年,凭借那上京下城区流通的烂大街的经典,成功突破到“开海”境,炼炁入道!
同时,因为天资和心性的原因,谭殊被云罗宗的云罗道场看中,主动向他伸出请柬,邀请他参与入门试,一旦通过,谭殊便是云罗门徒之一,彻底脱离凡人队列。
而谭殊也清楚,云罗道场既然亲自邀请他,那所谓的入门试不过就是一个过场罢了。
临出门时,他爹还是那副严厉模样,叮嘱他修道先修心,不可恃强凌弱,要恪守本心;她娘则泪眼汪汪,告诫他不要骄傲,要谦虚和善,勤奋好学,不耻下问。
谭殊从小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有些不耐地制止了他们的唠叨,然后换上唯一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裳,步履轻快出了门儿。
大抵因为他太过高兴,太过雀跃,所以头也没回。
——直到后来他方才明白,这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那个决定。
出了门,踏上街。
谭殊只感觉空气都甜如蜜糖。
街头巷尾那些龇牙咧嘴的流氓都显得和蔼可亲。
深秋的冷风都是如此温暖动人。
因为,他的命运,要改变了。
或者说,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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