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自在行 第523节
沈落雁等人一直徘徊在城下,唐军退却时,他们的体力也耗得差不多,立即抽身入城。
唐军却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残兵才退,战鼓再起,另一组近万人的军队又开始往城楼推进,务使他们应接不暇。
新一轮城墙肉搏开始。
城内城外火把猎猎高燃,将黯淡无光的夜空染得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随着滚油“哗啦啦”地倾倒,一阵阵烤人肉的气味伴随着哭天喊地的悲号声接连响起,好似人间地狱。
喊杀声不绝如缕,只至后半夜时,李唐才鸣金收兵。
战争持续了十日,渑池完整的城墙和城门伤疤处处,露出一个个塌陷的缺口。
唐军的兵力不断增加,又对其他城门假作佯攻,以分散他们的兵力。但在沈落雁座下两只古代“特种部队”的支持下,渑池守得稳如泰山。
当晚,李世民急召来李世绩、长孙无忌、庞玉、尉迟敬德等几位仍跟在他身边大将。这些天下来,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过由于早习惯征战,所以这点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李世民慰问一番,沉声道:“涧水方面可准备就绪?”
庞玉一呆,皱眉道:“我们探子每日都会来汇报,但今天却还没回来……”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立即生出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日洛口仓外的情形。
这支船队等同于李世民“凿穿战术”的执行者,亦是他夺取渑池的最重要一环,一旦出了问题,麻烦可就大了。
李世民面色变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最后苦笑道:“我很少胡思乱想,今日竟突然想起很多以为早已淡忘的事,包括年少时在那里长大位处渭水之旁的武功别馆,娘对我的教诲似还言犹在耳。我从小不爱读书,只好骑射。娘常说我的性格过于倔强刚烈,或者就是这种性格,不喜逢迎别人,令父皇越来越不喜欢我。”
几位大将都追随他多年,听出他话语中的苍凉意味,长孙无忌沉声道:“秦王为何……”
李世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绸卷,递了过去。
第157章 弑父杀兄
已隐约猜到这是何物的长孙无忌双手颤抖着接了过去,缓缓打开阅读。他的面色一片煞白,身躯剧震,黄绸卷“啪”地一声滑落地上。
绸卷背面绣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圣旨。
李世绩等人立刻拾起阅读。
尉迟敬德如铜铃般的双目杀机大盛,“砰”地一掌拍上几面,登时木屑四射,怒骂道:“如今南有宋家军进迫汉中,中有沈落雁一众将领,北有寇仲、宋师道和独孤峰率领的船队铁骑,加上孙思邈等人在道统上造势,至敌人任一方面均不输我大唐。此际实乃国家存亡之秋,舍秦王外谁能与敌人对抗?好个卑鄙的李元吉!”
对于他的大不敬行为,其他几人都没任何反应,同时望向李世民。
李世民脸上现出不可名状的悲伤,两眼射出一切希望尽成泡影的绝望神色,投往漆黑的窗外,叹道:“这是我刚受到的秘旨,着我立即单独回长安面圣。我对父皇最后一线期望终告泯灭。我一心一意为李家打江山,从没想过回报的问题,可是形势的发展,却一步一步把我迫往死角。”
原本精神有些恍惚的李世绩静了下来,沉吟道:“齐王该与颉利达成某项协议,很可能与幽州的归属有关。”
众人纷纷点头,幽州如今被寇仲迫至城下,以李元吉的军事能力,自然不敢说稳保此镇。若以之为筹码与颉利达成协议,以换来对方的帮助却是最妙。李元吉嚣张自大惯了,当然不会将幽州当成一回事,且肯可能自负得以为自己的想法多么妙,只要待突厥军与寇仲拼得个两败俱伤,他再动手,则可拣最大的便宜。
实际上幽州不但是北方的交通中心和商业都会,更是中原的北方屏障,后世的“安史之乱”即在此地而发,后晋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割让契丹更是为宋朝的灭亡埋下祸根,故幽州军事地位可想而知。颉利老奸巨滑,军事能力突出,一旦得此城,怎容别人攻克?李元吉毫无疑问是在作茧自缚。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道:“秦王绝不可回去,否则性命堪舆。敬德说得不错,此计定是突厥人怂恿齐王,而且……皇上已非当年立唐时的皇上……”
其他几人同时点头。
对于下属们的大义和忠勇,李世民报以苦笑,颓然道:“我若不回去,等于公开抗旨,父皇不但会借口拿我的家人开刀,你们这些忠心为国的将领留在长安的家人也要遭诛灭,我李世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自私?”
几人都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与凄清,一时间哑口无言。实际上李世民若要公然反抗,结果亦已注定:那等若失去了后备粮草辎重的支援。冬季即将来临,前有狼后有虎,李世民的结局几可预见。他若出事,其麾下在外镇守的将士定会起兵自立,则李唐江山四分五裂矣。洛阳军的胜利几成必然。
长孙无忌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下跪,同声道:“我等誓与秦王同生共死!”
黄昏时分,最后一场大规模冲突爆发。
李世民最后一线希望破灭。自始至终,无论他们发出几根烟花信号,该行动的船队都无半分动静,说明早前的猜测并无错误。
看着志气沮丧、情绪低落的将士们依旧在麻木地冲杀着,卓立后方指挥台李世民仰天暗叹时不无与!若没有成都方面的威胁,以他的耐性和毅力,怎会落于被迫发兵,至被动挨打的局面?
可惜,现实中永远也没有“如果”现实最离奇可怕之处,就在于它太真实,太残酷。
最后深望了一眼以血肉为背景而铺成的锦绣河山画卷,李世民闭上双眼,打出收兵的手势。
是役双方损失不轻,唐军吃亏在是攻方,洛阳军吃亏在渑池不够坚固。
与张镇周和单雄信对峙的两路唐军同李世民的主军一同西退,撤回“关中东大门”潼关内。
沈落雁得势不饶人,首先派人立刻赶回洛阳为坐镇的单美仙送了一封秘信,接着下令张镇周和单雄信负责与襄阳的守军联合控制该片区域,她则与杨公卿等大将率万五大军衔尾追去,最后在潼关外二十里处的北头附近安营扎寨,与随时可以沿大河西上的洛阳水军遥遥呼应。
关门扼九州,飞鸟不能逾。潼关历史悠久,起初关城在城北村南,后杨广上位,移关城于南北连城间的坑兽槛谷禁沟,经过唐军近两年来的不断修葺扩建,如今的潼关险峻异常,易守难攻。以沈落雁之能亦不敢贸然强攻。
好在有占据成都的宋家军在南方照应,故沈落雁只要拖住对方即可。她带的兵力不多也不少,令敌人既不敢随意出城攻击,也不敢小觑。而一旦“关中南大门”汉中若被攻克,潼关就成了虚设。主动依旧被她牢牢地把握在手里。
做她的敌人真不是什么舒服事。
冬季快要来临,在源源不断的粮草物力支援下,万五洛阳军热火朝天地建营筑垒,挖壕立栅,养精蓄锐,以图平安度过冬天,待春暖花开时发动对关中第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全面冲击。
半个月后,沈落雁正与前来发牢骚的独孤凤说笑时,帅帐外有卫兵来报韦怜香在营地外求见。
韦怜香与封德彝这二人的真实身份并不为大部分人所知,故卫兵不放他们进来亦属正常,沈落雁忙与众将领迎出帐外。
寒暄几句,众人分别坐下后,沈落雁微笑道:“李世民是否完了?”
韦怜香依旧是那副死人模样,点头木然道:“李渊在后妃和李元吉的怂恿下,又盘问过被李世民遣回长安的李建成心腹将领,认定李世民定与李建成之死有关,大怒之下决定召他回长安复命。”
这段日子以来,沈落雁等人已大概推测出李世民被迫紧急撤回潼关的缘由,只是不如韦怜香讲述起来那般详细罢了。
麻常愕然插口道:“李渊难道不知前线形势?若无李世民,李唐必垮。”
韦怜香赞许地瞧了他一眼,继续道:“李渊这人并非一无是处,在天策府房玄龄和杜如晦等人的极力劝谏下,决定再思考一晚,那晚并不是我服侍。第二日朝会上李渊面色特别不好,言受了些风寒,暂由李元吉代理国政。李元吉对在朝百官出示李渊亲发的圣旨,着李世民必须单独回长安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