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编年史 第213节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罗德咽了口唾沫,嘴硬道:“这里是瓦丹城内,有卫兵看着,你不敢杀我的。”
“那城外就可以了吗?”那道声音又说。
罗德以为自己唬住了对方,冷笑道:“呵呵,鬼才会出城。”
这句话仿佛吓退了对方,他感觉到后颈处的锐物消失了。
没卵蛋的胆小鬼,罗德心想,一扭头,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庞。
似乎是个年轻的巫师,对方的眼睛很好看,仿佛漆黑的夜空点亮了一盏银白色的魔法灯,深邃的让人不由自主陷进去。
好像身体不听使唤了
罗德僵硬着脸,任由对方和自己熟络地搂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城外走。
海拉在上我为什么会跟着他走?谁来救救我!?
罗德在心里不住呐喊,但身体却很诚实地跟沐言走远。
见两人消失在人群里,瑞奇撇了撇嘴,继续担任护花使者的重任。
这个死傲娇的家伙。他对一开始不为所动,人走了才有所作为的某人腹诽不已。
五分钟后,沐言把碍事的家伙扔进了巷子的垃圾桶里冷静一下,拉了拉兜帽,启动幽灵漫步回到瑞奇身旁。
见他回来,瑞奇忍不住说:“我说你至于这么害羞吗?不是都已经”
“打住!”沐言急忙制止他,解释道:“我哪里害羞了,只是在那之后越想越不对,两个女人上街多不安全。”
“所以你又拉不下脸面说‘亲爱的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一起上街吧’,然后非要这样?”
“那不一样”沐言辩驳道,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瑞奇笑笑,转而盯着前面格莉丝的身影,突然有些好奇地问:“这个被你叫做师母的家伙是什么来头?”
“怎么了?”
“我觉得她和西芙很像。”
“乌诺的母亲?为什么?乌诺都没说什么”
瑞奇不禁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是一开始骂我‘蓝皮矮子’、后来跟我颠沛流离成熟了许多那个西芙,不是嫁给篾潮人然后生了孩子的西芙。”
“有区别?”
“当然了,嫁给篾潮人的后果就是生出来一个乌诺。要知道,塔林人的生活可是异常丰富的,眼光也很挑剔。你从乌诺身上能找到这些优点?”
“瑞奇先生的意思是你有这些优点?”
“那当然。”塔林人骄傲的哼了声,摆出一副“我们不一样”的姿态。
沐言顿时揶揄道:“是的呢,挑剔,生活丰富,充满贵族格调。比如说吃了一顿火锅后成天惦记着。”
瑞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那不一样。”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一开始。
“我是说她和西芙一样很会挑东西,而且口味独特,身上有一种贵族气质,和瓦丹城这群暴发户完全不一样。你没发现那些商人在她面前完全提不起头来吗?这是气场的表现,我相信到时候上了船,她会是我们假身份的最真实佐证。”
沐言点点头,这一茬他一开始还真没想到。队伍的这些人里,埃里克是草根作家,格雷泽也出身贫寒,阿玛瑟是精灵,他自己虽然对礼仪了解的很透彻,但身上那股书卷气却显得有些另类。至于苏利亚,虽然她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但少女自幼被莱茵阁下教授剑术,长大后像剑士多过贵族。数来数去,格莉丝才是最符合人物设定的贵族。
两个人像护崽的老母鸡,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塔林人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沉默了起来。
“你觉得乌诺还有待在团队的意义吗?”他叹道,眼神有挟忽。
他从格莉丝身上想到了埃里克——那个本以为会成为累赘,实际上却大放异彩的普通人。再由此想到唯一一个剩下的普通人——自己的外甥乌诺
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我们是不是该把他送回塔林去”他问。
“我觉得你要征求他的意见,瑞奇先生。”沐言笑道:“如果他有一颗热爱冒险的心脏,那一定会大放异彩的。在彼此信任的前提下,每个人都会有所作为。我相信乌诺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所以他过的很快乐。”
瑞奇摊了摊手。
“我倒觉得他没想这么多,那家伙已经完全被你用火锅收买了。”
“没错呢,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一顿火锅无法搞定的。”沐言笑道。“如果有,那就两顿。”
“我觉得至少得三顿。”
塔林人嘟囔着,和沐言对视一眼,两个人一齐咧开嘴笑了。
[227.
第227章 海上十五日(一)]
迷雾历599年12月30日傍晚,吉欧尔港,破损的灯塔附近挤满了人。
这是每百年一次的盛会,水晶拦河坝将从人们眼前升起,然后冥河水位暴涨,接着纳格法尔号在欢呼声中从水里探出,由哈布隆大人为其清洗船身,宣布捕捞季的开始。
时间迈向深夜,随着篾潮人情不自禁地倒计时,入海口传来一阵异响。
平稳流入尼弗海姆的冥河,原本平静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形成浅浅的漩涡,仿佛上方的空气沿着类似轨迹流动。
宽约一百多里的江面上,吉欧尔港为数不多的15名巫师齐聚于此,浮于空中,站成一个圈,在哈布隆的带领下用法阵汇聚方圆百里的元素,水面上的波纹正是元素漩涡带起的风暴造成。
要用数据里形容的话,其他十四人的蓝量加起来也没哈布隆一个人高。但很可惜,这是个团队施法。
远望过去,漆黑的夜空中,他们就像一串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灯光流转。
高浓度元素让空气都变得粘稠,巫师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如果这时候有人划一根火柴扔过来,并侥幸突破了哈布隆布下的结界,引发的爆炸足以将吉欧尔港炸上天。
水晶铸造的拦河坝慢慢升起,镀金的外表在河水侵蚀下依旧光彩夺目,露出水面的刹那就反射着来自头顶的光芒。
“哗——”
连绵不断的水声响起,河水打在坝身上,激荡出浪花,水位也像爬树的孩子一样缓缓升高。
一边是水位,一边是堤坝,两者就像比赛一样竞相升高,不过后者显然更快一筹。
拦河坝上升到一定高度就停止了势头,位于下方的泄闸门打开,积蓄已久的河水在高压下倾泻而出,流速看着夸张,但远远比不上另一侧积蓄的速度。于是在岸边的篾潮人眼中,一侧是奔腾的河水,一侧是不断上涨的河面。
一些年轻人的好奇心战胜了对冥河的恐惧,不顾阻拦竞相拥到岸边观看这一幕盛况。越来越近的河面让他们既兴奋又害怕,刺激感油然而生。
哈布隆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人用亲身行动告诫别人生命的脆弱。
水位上涨到一定程度时,浑浊的河水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
幽绿色的光从水里射出来,隐约可以看到镂空但挂满水草的船身。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那就是纳格法尔号吗!”
“出来了出来了!看到船首像了吗!那个背着镰刀的老瞎子!”
“去你娘的老瞎子!那是哈布隆大人的祖先!据说他的眼睛是被尼乌德拉抓瞎的!”
“你竟然说出了那家伙的名字!太可怕了”
“哼,胆小鬼!”
议论还未结束,巨大的船身跃然冲起,破开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汹涌的潮水向着岸边劈头落下,年轻人们脸上的兴奋来不及变成恐惧就被巨浪一口吞没,渣都不剩了。
“早说了别那么激动。”一位老年人撇撇嘴,想起了一百年前自己那个不听劝的哥哥。
“看到了吧,以后这么告诫你们的孩子。”
他对听了话的年轻人说道,后者顿时点头如捣蒜。
一百多道身影先后落在甲板上,很自然地排成两行,众星拱月般凸显出哈布隆。
后者走到船首像附近,伸手握住船舵。
说是船舵,但这艘用魔力控制的巨型游轮根本用不到这么复古的东西,一切都是依赖元素和法阵,船舵也只是篾潮人的象征而已。他们很怀念许久以前,冥河和尼弗海姆上充满篾潮人船只的时代。
随着肉体与残留在船舵上的河水发生接触,仿佛肉块入油锅的滋滋声响起,他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着。
一圈火光从掌心冒出来,顺着船舵呈螺旋状向下一层层荡开,蔓延到甲板上,四散开来,很快包裹了整艘船。
烈焰所过之处,爬满珊瑚和水垢的潮湿船体瞬间被蒸干,褪去了厚重的外表,一下子从一百年没洗澡的邋遢流浪汉变成了神清气爽的年轻帅小伙。
唯一的代价是一只手。
哈布隆垂下双手,宽大的袖子掩盖了肢体再生的过程。他转身面对目光炙热的篾潮人,发出一声简短的命令。
“现在,准备登船!”
“篾潮人万岁!”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冲云霄,甚至传到了尼弗海姆深处。
迷雾历600年1月2日。
吉欧尔港人声鼎沸,登船工作进入尾声,傍晚就是大船启程的时间。
一般而言,从这里上船的人至少有一千多人,其中包括了担任侍者和工作人员的篾潮人,以及从外地赶来,欣赏完上个世纪末的盛况,然后登船的人。
登船往往会持续1 5天,视访客数目而定,主要受人员核查等过程的影响,偶尔还会延长,比如历史上某次,有人说篾潮人颁布了新规定,从吉欧尔港登船的人可以在最后可以分到更多的前,于是那次几乎一千多名乘客全在这儿登船了。
又比如某次,有人造谣说尼乌德拉毁掉了吉欧尔港,篾潮人没一个幸存者,于是许多人都放弃了前往港口,那次纳格法尔号在1月1日傍晚就启程了。
但无论如何,这艘船总会在这儿耽搁一天,并且以邀请乘客们参加盛大的欢送仪式作为结尾。至于为什么,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谜。
这次更特殊,两天内完成了四百多位乘客的登船,甚至连欢送会都没有,船就要启航了,这让许多“老”乘客感到诧异。
同样诧异的还有另一批篾潮人,他们虽然或因疾病、或因伤痛失去了战斗力,但无一例外都为哈布隆服务过。在上个捕捞季,他们奉命抓过一批与此刻的他们一样的人,当时他们觉得这个命令无比正确,因为那句“篾潮人要么葬身冥河,要么死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