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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编年史 第432节

  这就导致了每个体验者都有一种体验3A大作、世界围绕自己一人旋转的感觉简直如罂粟般充满诱惑力。

  这种诱惑夸张到什么地步夸张到有关塞拉芙的投诉如雪花般飞进校长信箱——学生虽然受限于规则没有大面积翘课,但心不在焉的情况已经成了常态,而且聪明的学生已经开始在课堂上讨论攻略了,其中以斥候科和魔法科情况最为严重,他们简直把课堂当成了锻炼暗中接头能力的场所,前者用咳嗽声和敲击声传递密信,后者用无声咒大肆交流

  嗯从某种程度上讲,这还算积极影响。

  只可惜威廉校长刚从备份中“恢复记忆”不久,目前只能进行简单的生命活动,得有一段时间才顾得上这些因此无法中断这场狂欢。

  但毫无疑问,这是场绝大多数人的狂欢对那么一小撮人来说,就显得无比落寞和痛苦。

  

  

  洛伊行走在校园里,感知让他轻易捕捉到周围人的言论。

  “嘿,罗比,我今天接到的新任务,让我去修葺一卷古书,那上面有窃贼查理曼的画像!

  “真的?快告诉我那家伙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啊?”

  “真是丑陋无比!板着一张死人脸,薄嘴唇,而且还驼背!上面说,他篡夺了王位那段时间干了许多昏庸无道的事,人们暗地里给他起了无数外号,‘贪婪的’、‘好色的’、‘驼子’、‘暴君’我很好奇神选者之前为什么没发现他如此糟糕的性格?”

  “说不定善于伪装呢,晨星的某些君王不也一样吗?”

  随后是一段嗤笑,这群家伙揶揄起别国君主来也毫不留情。

  

  洛伊与那位查理曼阁下接触不多,但听着这些言论,也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他收回感知,就这么径直走到了教室。

  但这次,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挤进耳朵里。

  有人在大声吹嘘自己从书上见到的细节,这个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谈资了。

  “那位窃贼还真是不干好事,他溺爱自己的小女儿——听说那个怪物历时12个月才诞生,为了她还专门修建了一座城堡,就是王都东边的盖拉德城堡,也是我的出生点。那城堡真是奢侈到了极点!简直就是一座宏伟的城市!这家伙还真是热衷于享受”

  洛伊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断他们。

  “查理曼陛他根本就没有女儿。那座城堡由他亲自设计,耗时十二个月完成,竣工的那天他邀请朋友们来看,兴奋地说‘这是我的女儿’。至于修建城堡的原因,也不是为了享受,而是战乱让流离失所的民众失去了工作,盖拉德当地的贵族又不愿掏钱援助,他索性大兴土木,让流民有饭吃”

  被他打断的人愣了一瞬,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也有人小声附和道:“好像是这样,窃贼他没有子嗣流传下来”

  “那又怎么样?”那人嘴硬道:“即使这是夸张的‘文学渲染’又如何?这个卑鄙、肮脏的家伙不可能干出这种大善人的是吧?史料上说他践踏司法的尊严,让军队挟持陪审团,左右案情的公正,还让受了教育的平民取代贵族,顺带抄没他们的财产他怎么可能在意流民的死活?”

  洛伊平静地双眸扫了他一眼,后者不服输般仰起脖子。

  “你的出生点在盖拉德城堡,所以你的史料来自于卡伦和卢布林家族吧?他们在神圣历前是卡洛林公国的伯爵,领地在王都附近的盖拉德。后来王都被乌鲁克人围城,是查理曼阁下救了他们,但也正是这两家不愿善待流民,还纵容私军掠夺流民的财产。

  “后来盖拉德当地的陪审团成立,因为军队的存在,他们没能胁迫陪审团倒向自己,先后在两次诉讼中败诉,因而被抄没了大部分家产,沦落到男爵都不如的地步。而后取代了他们,成为盖拉德大公的正是一位接受了良好教育的平民。

  “我所说的一切,你可以在现任盖拉德大公的族谱中找到记载,而你所看到的史料是被人修改过、完全按照个人喜好胡乱编造的。我可以保证,盖拉德大公那里除了有关查理曼的内容以外,其他都能得到对照。”

  洛伊平静地叙述完,先前那人一时语塞,但又对自己片刻的怯懦感到羞恼,粗着嗓子回怼道:“你说我看到的是假的,你怎么保证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你也说了,‘除了有关查理曼那部分以外’,也就是不否认这是个卑鄙下贱的人咯?既然如此,那他做出那些恶劣的事也很有可能啊!那可是连十二位圣骑士都会陷害的人啊!”

  “我们在讨论的是事件的虚伪,而不是一个人的品性”

  “不,洛伊阁下,你为一个品性如此恶劣的人辩护,这让我怀疑你的动机,我甚至认为你没有资格和我讨论这一问题。”

  洛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嘴离开了。

  当辩论脱离了论点,演变成对人身攻击时,就失去了辩论的意义。

  即使他说出“自己是经历了那段历史的内测者”,恐怕他也会要自己拿出证据,以及用“凡事不可能亲眼所见”来反驳,更何况,那是两段截然相反的历史,有更多可以反驳的点,会更麻烦。

  他讨厌麻烦。

  洛伊索性直接离开了教室。

  他清楚,要改变现状,还原那段被改写、被遗忘的历史,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到的。

  [500.

第500章 那便忘了吧]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珈蓝各个角落,参加内测的毕竟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大部分人对这段历史的印象还是白纸一张,也就任由教廷涂抹了。

  不得不说,教廷在这方面也颇下功夫。

  查理曼当年修订宪法,限制了国王的权力,让贵族即便在统治者面前也拥有话语权与据理力争的基础,然而这被他们曲解为“非法和不义的交易”,“耻辱的丧失君王权力”,说查理曼这样做是为了从贵族手里获得更多的金币来修建自己华丽的宫殿,将由神明赐予的皇权当成私有物进行买卖,正是他身为“窃贼”的表现。

  而其他诸如加强对陪审团的保护来保证司法公正、为平民提供优质教育和公平机遇等等政策也都因为侵害了贵族的利益而被一一修改,贵族与教廷勾结,将原本的法理改得面目全非,但凡出现纰漏、让民众叫苦连天之处就都成了查理曼的锅——“如果没有窃贼的胡作非为,也就没有你们今天经历的痛苦”,这还真是个屡试不爽的借口,把问题推到死人身上总不会有问题。

  这也就使得,神圣历四百余年的今天,即使有人想查出点什么来也无处下手,因为大部分事情是客观存在的,教廷没有否认、也没有掩盖这一点,而是巧妙地通过立场不同改变了人们对其的看法,编造了查理曼的动机,让他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窃贼,一个贪婪、虚荣、好色的驼子。

  查理曼陛下的肩膀的确很高,这在那时被大家赞为高大,但现在稍加一笔就成了“驼子”。查理曼确实建立了学堂,这在那时是为了开化民智,但现在是为了筛选年轻漂亮的女人。查理曼也的确让军队保护陪审团,但那是为了让自己能代替法理,胡作非为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即使是洛伊都无法容忍对他的抹黑,更别提费洛这样钦佩查理曼的人了,他几乎是堵着耳朵过完了这一整天,否则不知要进行多少场无意义的争吵。

  下午,就在费洛逃似的离开教室,打算去月溪庄园平静一下心情时,他突然见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说是两个,看德列斯那副不情愿的样子,明显是被他身后的洛伊逼着过来的。

  “洛伊阁下,你找我有事?”费洛的目光越过德列斯,停在法师身上。

  这可是稀客。

  “没错,是我找你。”

  洛伊放开了德列斯,径直来到费洛面前。

  “你今天应该过得很糟糕吧?”

  费洛苦笑:“阁下还真是直接,的确,今天对我而言是灰色的。”

  “你想改变它吗?”洛伊又问。

  “改变?”

  “没错,改变它,还原真正的历史,让他们看清教廷的真面目。”

  洛伊一字一句,一板一眼,语速都没有丝毫变化,就像在汇报一串数字,而非一个听起来就骇人的念头。

  费洛久违地对上对方的眼睛。

  他这才发现,这位几乎从不与人对视的“灰烬”法师此刻目光沉静如水,以前的孤僻、刻板虽然还在,但那份刻意疏远却不存在了,转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就像一个领导者,连他都忍不住心生仰望。

  开什么玩笑

  费洛在心里嗤笑,什么时候自己需要来仰望一个同龄人了,即便是路西安都不值得自己如此。

  “殿下不愿意么?”洛伊继续道:“你没有听说过与梅林有关的宝藏消息吗?”

  “听过,而且我也猜测那与阁下有一定关系”

  “哦,那你猜错了,梅林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且临死前也没对我说什么。”

  “”

  费洛一时无语,他瞥了眼德列斯,后者正极力压抑笑声,见他望过去又一本正经地站直身体。

  这家伙

  他又看向洛伊:“那阁下打算怎么做?”

  “有些人可以讲道理,有些人没法讲道理,所以我不打算讲道理。既然在捣鬼的是教廷,那我们摧毁它就是了,然后将真正的历史告诉民众。虽然教廷更改了大部分历史,但我相信,仍有怀着质疑和希望留存下来的火种,等待我们去点燃。”

  费洛听得有些头大,但转念一想,这看似粗暴、荒谬的方法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

  “可是凭我们这些人”

  “还有塞缪尔他们。”洛伊补充道:“我们这些经历过内测的人联合起来,足够还原那段历史,我想这也是内测存在的意义。历史不会改变,真正改变了的是讲述历史的人,和讲述它的目的。”

  费洛蓦地想起当初罗兰骑士对他说过的话。

  “历史总不会改变。”

  “是啊,历史总不会改变。”费洛喃喃道:“但愿塞缪尔也这么想。”

  

  

  “这听起来很荒谬。”

  塞缪尔站了起来,他面前是三皇子和洛伊,以及那么几个在他看来很讨厌的面孔,比如德列斯。

  其实这群人里他最讨厌的还是洛伊。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洛伊就是那个“灰烬”。常年占据法师点卡积分榜第一的神秘法师,以及白金奖杯的获得者,最重要的,他还拒绝了自己招揽。

  三次!

  拒绝了整整三次!

  他本想狠狠踹库兰那小子一脚泄愤,怒骂他是怎么办事的,可这家伙至今都没有出现,也是件怪事。

  “阁下为什么要拒绝?”

  “首先,我们没有必要沉湎于过去。”塞缪尔摊手道:“其次,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为一个死人说话,即使证明了他是个正直、睿智的君主又能怎么样呢?能让他死而复生吗?能让在叹息之墙外的雷诺骑士重新复活吗?不可以,现在是神圣历446年,神圣卡洛林帝国爱德华二世统治的时代。他们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样做没有意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塞缪尔望过来,目光饱含不屑。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联手?”

  “因为你是法师,阁下。你和我一样,是法师。”洛伊依旧平静地盯着他:“无关塞拉芙,无关那个世界,在洛坎,我们是法师,是真理的探索者,我们自然要扞卫真理,而过去的历史,是这个世界真理的一部分。”

  “别给我扣大帽子,洛伊。我是塞缪尔·图雷,六人议会家族的一员,珈蓝高贵血脉的继承者,我自然要肩负这项使命,可它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教育?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是一名法师,阁下。”洛伊上前半步,“阁下既然自知身为议会家族的一员,是否还记得珈蓝的传承?是否还记得黑棘森林上空用自爆抵御帝国人的十二位法师?是否认为,记得和缅怀他们也是‘为死人说话’,也是没有意义的事?既然阁下知道肩负着使命,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高塔的信徒?”

  塞缪尔一时间愣住了,洛伊的话像一道刺眼的强光,让他恍惚间有些难以直视,仿佛这一瞬间自己卑微的身形也在强光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议会家族传承

  这些字眼是那么熟悉,但又那么远。他似乎能回想起它们屈指可数的出现频率,而后就不再被人提及。即便他想问父亲那是什么,也羞于启齿。等到他长大了,懂了,悟了,他也不再过问了。

  他明白,他们在逃避。

  疯狂地逃避。

  可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勇敢地面对?

  没有人去管,只管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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