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编年史 第519节
大雨一连持续了七天七夜,最后连埃索拉湾也没能幸免于难,三个大型港口被淹没,埃索拉的总督不得不临时启用了自修建以来从未启用过的防洪堤坝,好端端一个海湾,几乎被淹成了澡堂。
也有不少人都想起了那艘海兽级大船,暗自感慨那群人出去的不是时候,却没人将这场风暴和那艘船联系起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人惴惴不安,比如说安德鲁主管。事情如此反常,他难免会胡思乱想,可他的想象力也没丰富到将这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和一个法师联系起来的地步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已经一个月联络不上戴维·琼斯了。
白鲸群岛,戴维·琼斯站在一块礁石上,只身沐浴在暴雨中,面对西边那一道贯穿了天际和海洋的恐怖飓风,目光有些复杂。
他自然明白这是谁在发怒,他也相信,没有人能够从卡利普索的怒火下生还。
而之所以这样惆怅,源自一种劫后余生的自我渺小感。
他本来计划好了一切,等对方离开白浪湾,来到白鲸群岛,就会面临自己的最后一手准备——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像屠刀已经磨亮,就等猎物自己将脖子伸进套索里
可却突然出了这种事!让他郁闷的想要吐血。
就像提前准备好了瓜子可乐和薯片,定好闹钟半夜起床准备看你支持的母队和敌队之间的世纪德比然而一打开电视,就看到了母队的颁奖仪式!?
惊不惊喜?
当然惊喜。
意不意外?
或许很意外。
同时还有些失落。
除了这种复杂的情绪,他还深感自己的渺小,以及有种想起来就十分后怕的庆幸。
——一个能让海神如此愤怒的人类法师,自己要是真和他对上了,那些准备还有用吗?到时两人到底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说不准,又没试过,所以他庆幸的同时又很不甘心
算了,不想了。
戴维纵身跃入水里,准备去联络海族的长官,告诉他们人类间谍不会来了。
穿过白鲸群岛附近的暗礁,来到海平面以下四百多米深的地方,对正常生物来说此时的光线已经不足以视物,但戴维依旧隐约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
正是海族里的娜迦。
男性娜迦除了脸上保留着鱼鳃和头上的鳍,以及身上与戴维一样的鳞片之外,身上大都穿着水草和海矿石打造的简易盔甲,不过他们的鱼尾比戴维更粗壮,鳞片也大都是深青和紫色。
女性娜迦的鳞片则更鲜艳一些,以黄绿、橙红两色为主,而且脸上除了纹路之外与常人无异,鱼鳍大都长在耳朵位置,鳞片也在额头,身材苗条、纤细,看起来别有一番魅力。
海洋的确物产丰富,拥有富饶的矿藏,可是因为海水的重压和浸泡,任何金属制品都不能长久,再加上会被挤压在皮肤上,时间一久,也就没多少海族喜欢装备,即使是男性娜迦也不过为了战斗护住要害部位,大半时间在裸奔。
至于女性娜迦就更奔放了,性情温和一些的,用水草编织的衣物护住要害部位,暴躁的干脆只用头发遮盖前胸,身上不着寸缕,于是在蛇形前行时,随着海水的推搡,春光乍泄也是常有的事,但她们毫不在意,虽是高度文明的社会,却也保留了原始的习性。
可眼前这位明显是首领的女性娜迦却有些不同,她穿得很正式,而且出人意料的‘干净’,头发里没有夹杂水藻,鳞片闪闪发亮,即使是皮肤,也没有其他娜迦那样因为浸泡太久而产生了滑腻、湿润的感觉,并且眼神也比一般娜迦更温柔。
戴维游过去,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道明来意。
“什么?你是说人类细作被海神大人消灭了?有什么证据吗?”一名男性娜迦反问他。
“是有可能大人。难道白浪湾附近的神罚不是针对那家伙的吗?”戴维有些诧异。
男性娜迦冷笑了一声。
“愚蠢,白浪湾的神罚怎么可能是来对付一个普通人类的,那是上古时期海神和其他神明的积怨,这回不过是封印松动,稍微加固而已,和你说的人类细作有什么关系!?杂种,我看你是不是想功劳想疯了,变着花样折腾卫戍队,折腾娜加莎大人!”
戴维一时慌了,忙低头解释道:“督军大人,我没这个意思,我把那个人类带到白浪湾后就独自前来,没过多久女神就对白浪湾降下神罚我不知道白浪湾有什么封印,我以为如果有冒犯,还望恕罪。”
督军又哼了声,高大的上半身像山岳一般倾倒,逼近戴维·琼斯,后者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鱼鳃里喷出的温度。
“杂种,别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邀功的心思,不过你别忘了,七海的联合军演不是什么烂鱼臭虾都可以参加的,尤其是你,和你那一船肮脏、畸形的怪物”
戴维低着头,眼里充满了怒火,却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应承。
“是大人教训的是”
督军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够了,回来吧。”
他立刻恭敬地转身。
“是,大人。”
作为母系社会,只要是并排出现的男女,不用猜,一定是以女性为主。
“戴维,你的情报我们已经收到了,卫戍队会撤回查西雅海域的边境。”
“大人,赞美您的宽容。”
“但是,戴维。”娜加莎望着他,柔和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失望。
“我还是希望,像这样‘鲨鱼来了’的故事能少一些。以后你禀报任何有关人类间谍的事,请务必反复核实,不要出现‘海神大人动用神罚只是为了杀死一个人类法师’这种笑话这是对吾主的亵渎,也是对我的不尊重。”
“我明白,大人,我一定深刻检讨自己”
戴维低着头,喃喃道。
娜加莎转身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幽灵船,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这才转身离去。
“别让肮脏的东西拖累了你。”
这句话钻进戴维耳朵里,他身体一哆嗦,但还是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船上。
[628.
第627章 巴博萨的日记]
“
6月26日,暴风雨
注: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航海日记里写下‘暴风雨’时一点儿也不觉得迷茫和慌乱,反而无比安心了。
今天是航行的第40天,也是寒鸦号入海的第7天。
字面意思,她真的‘入海’了。
我甚至在想,即使现在寒鸦号插上翅膀飞上天空,我也不会感到任何奇怪和慌乱。
甚至,到了那时,我愿称她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寒鸦号’。 ”
顿了顿,巴博萨继续写道。
“
在我的三十七年航海生涯中,前三十六年收获的惊喜可能都没有这一个月多。
首先,我们度过了至少一个月有足够蔬菜、水果、鲜肉,甚至是淡水用来洗澡的日子。
然后,我们安然无忧地穿过了黑雾群岛。
再然后,我们化解了猩红海港的怪异。
虽然老板没说,但我认为那是我们干的。我曾十七次登上那座海港,每次都感觉有人伸着冰冷的舌头在舔我的脖子——就像那些吊死在埃索拉湾,在阳光下晒成人干的海盗,但这次没有。第二天的阳光洒下来,很刺眼,晒得人不舒服,但它是强烈而真实的。
最后,就是白浪湾。
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 ”
船长又停了笔,仿佛在回忆那一天,接着写了遍那天的见闻。
“
将那两块‘板子’贴到船上后,寒鸦号就像变了个人,变得陌生,变得难以控制。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像我的女儿。
十五岁那年,她被海盗掳走,等二十二岁回到埃索拉湾时,她已经成了两个男孩的母亲。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仿佛一瞬间她就变了,变得成熟,皮肤更粗糙,胸脯和屁股也更丰满,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当然,她也变得善于谋生,擅长与人打交道。
起初我畏惧这种变化,觉得她不再是我的女儿,我不能像以前那样管理、教育她,就像无法驾驭一艘船一样,我痛恨、并畏惧这种变化。
但后来,我理解了,我必须学会变化自己,来适应变化,这样才不至于落伍,不至于像旧甲板一样被拆下来,扔进储藏室里发霉,最后当成柴火烧掉,所以我成了我,赫克托·巴博萨,一个被人尊敬的船长。
所以,我只用一天时间就适应了寒鸦号的变化,并且再次‘驾驶’着她破浪而行。
这次是真的破浪而行。
我们就像一条速度奇快的银鳞金枪鱼,在深海,以至少每小时80海里的速度一路向西。
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就像我们每个人和这艘船成为了一体,海水成了空气——但阻力依旧存在。
就好像吉布斯先生为了激起那群家伙的求生意志,随口胡诌的那句话成了真?我们真的和戴维·琼斯一样,成为了一艘船的一部分?
我曾以为这是个笑话,是鬼扯,可三天前的那一幕,似乎验证了我的想法。
我们抵达了猩红海港,用四天时间完成了以前七天的路程。就像鲸鱼换气那样,我们试着浮出水面,可就在这时,老费舍尔那个该死的儿子,小费舍尔,远远看见岛上有一只遇难商队搭建的帐篷,便擅自离开寒鸦号跑上了陆地,他的那三个仆人一个比一个快!
然后,就在第一个人踏上陆地时,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他先是骤然站定,接着浑身开始脱水,就像烈日下的雪人,竟然在融化!
可那天明明是暴风雨!
他慌了,猛的转身,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五官消失了,脸上的皮肤耷拉着,就像脱了线的纽扣,整个人都小了一大圈!
眨眼间,他就融化了,岸边只剩下衣服,被风吹进了海里,什么都不剩,就连岸上的人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剧变来得太快,小费舍尔的三个最先上岸的仆人都这么没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屁滚尿流地游了回来,直到今天都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比这更可怕的是,就在三个小时前,在我们怀着沉重无比的心情飞速赶往埃索拉时,却惊恐万分地发现,海下出现了一堵墙!
是的,一堵墙!
一堵水墙,就像那天在白浪湾见到的一样,就在漆黑、昏暗的海水下面,远远地,我们看到了一面宛如城墙一般耸立,散发着幽蓝色光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墙
见鬼,那比图灵城的城墙还要壮观!就算是埃索拉湾建成后从未用过的堤坝都没这么宏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