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329节
但是他们离开清音阁已有一段路程,返回的路途中,并不是每一段路,都允许他们策马狂奔,只能保持高于步行或跑步的速度。
贾琮在清音阁撞到的那个婢女,起初并没有让他觉得异样。
但当他离开清音阁,重新经过那个海货集市,集市里那股海水腥味,突然触动了内心灵机。
让他将很多不经意的细节瞬间串联起来。
在他撞到那个婢女时,曾帮她去捡碰落地上的托盘。
当时他发现婢女的手背都敷了香粉,虽然觉得有些好笑,只当是女人爱美的天性。
甚至看到洒落的酒水,冲掉了奴婢手背上的敷粉,露出一块奇怪的疤痕,他都没太在意。
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这婢女在手背敷粉,就是为了遮盖难看的疤痕。
等到他捡起托盘,那个婢女捡起洒落的酒杯,两人同时站起时,因为靠得很近,他还闻到她头发上一股淡薄的异味。
只是这婢女头发上的古怪味道,被她身上略显浓郁的脂粉味遮盖,显得很不明显,充其量只是让他煽动了一下鼻子。
……
只有当他的马车重新驶过渔获集市,那股浓重的海水腥味,才让他突然醒悟过来。
自己刚才在清音阁遇到的一幕,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贾琮前世生长的一个东南海滨小城,他很清楚赶海渔民的生活习性。
这些渔民因为常年在海上讨生活,几乎每天都会接触到海水。
他们身上的皮肤过敏或擦伤,只要被海水浸泡过,就留下很难消退的疤痕,赶海人称为水垢,有些水垢甚至会伴随终生。
那个婢女手背被酒水冲掉脂粉,露出的疤痕,从形态和肤色上看,正是海里讨生活的人才会有的水垢。
而她头发上淡淡的异味,正是海水的腥味。
她可以在肌肤上涂抹脂粉,来掩盖海水腥味,但是头发却是无法敷粉的,这才会留下细微的破绽。
当时贾琮与她在仓促中撞到,在没有外因的促动之下,是不可能联想到那么多的。
这些细节只能说明,这个婢女以前是个在海上讨生活的人。
但是仅仅是这点,还不至于让贾琮惊悚不安,如此心急火燎的赶回清音阁。
除了确定这个婢女是个常年海上生活之人。
他还想到这婢女也是高挑苗条的身形,不仅和邹敏儿的身型相似,和甜井巷那具女尸的身型更加相像!
根据仵作和锦衣卫的推断,甜井巷那具女尸,很可能是被水罗刹所杀。
水罗刹是东海巨盗刘敖麾下得力女匪,她不正是个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得了水罗刹的匪号。
虽然一时之间找不到直接的证据,但贾琮心中已经肯定,他在清音阁撞到的那个婢女,必定就是水罗刹伪装的!
不然不会出现怎么多的巧合。
这就非常容易解释,甜井巷那个女人被杀之后,为何会被人毁容,那是水罗刹不想让人认出她是谁。
贾琮想到自己第一次在清音阁见到那个婢女,同样的高挑苗条身材,同样的彬彬有礼。
但是贾琮却能清晰记得,那次并没有在那婢女身上,闻到明显的脂粉香气。
一个做杂役的底层婢女,不会涂脂抹粉,反而是一种常理。
一个人对自己偶尔见过一面,没有直接交流,甚至不知姓名,你大概只能记住对方大致样貌。
一些身形容貌上的细节,会被自然而然的忽视掉。
贾琮已经可以肯定,他两次遇到那个身材高挑的婢女,其实是两个身形容貌相似的人。
而两次遇到的时间,其实就间隔不到三天。
第一次遇到的必定就是甜井巷被人杀死毁容的女子。
而今天遇到的那个婢女却是水罗刹伪装的。
水罗刹为了混入清音阁,杀人毁容,李代桃僵,贾琮虽然不清楚对方真正目的。
但是邹敏儿身份泄露的隐患,横亘在他的心头,一直让他心生不安。
一个狠辣血腥的女匪处心积虑混入清音阁,贾琮首先想到的,便是她可能对邹敏儿不利。
所以他才会如此大失常态,如此心急火燎的赶回清音阁。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邹敏儿眼下依旧安然无恙……。
第416章 死生皆无常
清音阁,后院,邹敏儿房中。
颈部被划伤的刺痛,将邹敏儿心中的恐惧瞬间放大,但并没有让她失去理智。
她心中清楚,如果自己说根本不知道密账,那她估计活到头了。
她只是想将时间多拖延一些,虽然在外客无法进入的内院,这么做似乎意义不大。
但哪怕是苟延残喘,她也不想放过一丝生的机会。
她稳住心神,说道:“我父亲的确留下密账,但是不在我的手中。”
那婢女一听这话便睁大了眼睛,她来之前便得到提示,邹敏儿手中多半没有密账,不然她到金陵这么久,只怕城中早就大乱。
她之所以仔细搜过房间每个角落,又出言逼问,不过是以防万一的例行之举。
却没想到邹敏儿竟知道密账下落,心中也觉得意外,搭在邹敏儿脖颈处的利刃,顺势放了下来。
急声问道:“快说,你父亲的密账现在哪里?”
邹敏儿不紧不慢说道:“密账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是我没办法取到。”
那婢女见邹敏儿答非所问,脸上显出怒气,额头的青筋暴起,低声喝道:“你没取到与我何干,我只问你密账藏在哪里!”
邹敏儿依旧问道:“我如果说了,你真的能放过我吗……?”
那婢女柳眉倒竖,喝道:“臭丫头,磨磨唧唧的,你敢消遣老娘!”
那婢女重新举起放下的利刃……。
……
贾琮赶到清音阁,随手取了一直放在车上的弯刀,便飞奔入大堂。
跑到通往内院的门户前,两个守门的健妇连忙上前阻挡。
贾琮的心神已被莫名的危机感紧紧扼住,心急火燎之下,根本不想多言,一刀柄便把其中一个健妇打晕过去。
清音阁内院是曲乐娘子起居之所,平时都是健妇守门,男子不得擅入。
贾琮虽常来清音阁,内院自然无法进入,更不知邹敏儿住在内院何处。
于是押着另一個健妇进了内院,让她给自己带路。
这一幕惊住了大堂里的雅客和曲艺娘子。
守门的健妇虽有些力气,但哪里比得过贾琮这种从小习武之人。
而且贾琮手持兵刃,一脸杀气,她不敢拿自己的命冒险,便按他的吩咐,带他去后院找邹敏儿的住处。
……
邹敏儿的房间中,那女婢被邹敏儿言语牵扯,拖延了不少时间,却始终没问出真章。
她终于失去耐心,一把利刃抵在她的胸腹之间,正要恐吓威逼。
听到屋外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焦急的询问:“神京来的周娘子住在哪处房间!”
那声音清朗,压抑着焦急和怒气,虽然声音不大,在安静的后院回荡,却能隐约传来。
贾琮顺着那健妇的指点,找到了邹敏儿的房间,见到房门紧闭,门口地上掉了根陈旧的铜簪。
贾琮认出那是邹敏儿的随身之物,每次都见她戴在发髻上,如果不是遇到意外,绝不会随意丢弃。
房里邹敏儿听到那声音,心中的欢喜像是要炸开,原本在生死边缘挣扎,她依然保存最后的清明,此刻却忍不住热泪夺眶。
她清楚听出那是贾琮的声音,他竟然去而复返!
那婢女听到外头传来声音,脸色一变,彻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手中的断刃紧了紧手。
听到脚步声快到门前,她也不再犹豫,手中短刃猛的刺出。
她手中的短刃是把极锋利的利器,捅入邹敏儿娇柔的身躯,似乎遇不到半分阻力,直至没柄。
邹敏儿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阵彻骨的冰冷穿透,似乎整个身躯被瞬间冻结,噬骨的剧痛弥漫全身,带着生机消融的绝望。
她甚至没有力气嘶声尖叫,以此来缓解身体的剧痛。
剧烈的痛苦,让她血痕斑斑的玉颈下意识绷紧,向后微微仰头,她艰难的呼吸,像是离水的鱼儿,企图吸入最后的空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嘭的一声响动,房门被猛的推开……。
贾琮正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眦欲裂,口中低吼着挥舞弯刀,带着无匹的力度,向那婢女头顶斩去。
那婢女是个武艺精强之人,面对贾琮迅猛刚烈的一刀,心中也不禁生出战栗。
她甚至来不及从邹敏儿身上拔下短刃,以此略作抵挡,整个身体猛然缩紧,飞快的向一旁滚去。
她的动作迅捷如风,快如闪电,堪堪躲过了贾琮凌厉的一刀。
即便如此,她头上发髻还是被刀锋削去一片,惊出一身冷汗。
贾琮一刀势尽,并没有停下手,手中的弯刀左右回旋,连环劈出,势如奔雷,毫无间隙。
他自从到了金陵,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曲泓秀的宅院,每日跟着她练气导引,对练喂招,身手刀法比以往更为精进。
但此刻他心中最挂念的就是邹敏儿的伤势,虽然刀势凌厉无匹,目的只是拒敌,尽快料理邹敏儿的伤势,才是心神焦虑之事。
那女婢躲过了猝不及防的第一刀,邹敏儿的房间虽不大,但却给了她足够的腾挪空间。
在贾琮细密诡异的弯刀劈砍中,她如同蛙跳一般,在房间里飞快跳跃腾挪,小心翼翼躲开贾琮凌厉的劈砍。
一直到靠近房间的窗户,那婢女飞身撞碎窗格,飞快遁出室外。
虽然贾琮恨她刺伤了邹敏儿,这个时候却根本没空去追他。
……
他跑到邹敏儿身边,发现一把锋利的短刃,从她胸腹部位贯穿身体,鲜血已浸透了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