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377节
他之所以如此谨慎,明分界限,还出于另外一层考虑和顾忌。
那天在金陵太平门,他发现传旨钦差居然是郭霖,便知整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简单。
郭霖官居四品乾阳殿监督领侍,在内廷权势滔天,是嘉昭帝最心腹的内侍,却被皇帝派来做个传旨钦差,还被赐予偌大的相机节制之权。
旁人看来,圣上派心腹内侍来金陵,只是皇帝对金陵大案异常重视,但贾琮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从邹敏儿口中得知的信息,以及邹怀义那本蓝皮秘帐的记载,金陵杜家覆灭和嘉昭帝奇绝登基,两者之间充满隐晦联系。
所以,贾琮有充分的理由揣测,嘉昭帝派郭霖亲下金陵,其意不在对金陵大案的器重,而在于当年与他登基颇有关联的杜衡鑫。
这也是他和杜衡鑫保持适当距离的原因,毕竟他和嘉昭帝多次接触,对这位皇帝谋深凝重的心性,知之甚深。
……
回程一路顺畅,到了第二日中午,船只便进入金陵龙潭港。
虽然这一路上,杜衡鑫并没有出现意外,但船只靠岸时,船上出现另外一桩奇事。
当时贾琮登船擒获杜衡鑫,船头黄有贵和十多个水手,也都被贾琮关押。
而且经过问询,船头黄有贵之所以未得甄家允许,贸然行船出港,是有人抓了他的家人要挟,才不得已为之。
不过不管出于那种原因,这些人犯了运送钦犯的罪责,终归难逃刑律问究。
等到船只靠岸,运送杜衡鑫的一干船头和水手,在被押送上岸时,竟发现少了一个人。
贾琮手下的火枪兵搜遍全船,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谁也不知道这人去了那里。
贾琮知道这件事后,心中生出不少隐忧。
他自到金陵之后,费劲心思,总算将当年水监司大案遗毒肃清,所有要犯缉拿归案。
可是在这一切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层迷蒙不清的阴影……。
因贾琮提前送信息到金陵,码头上早有应天府、大理寺、锦衣卫的人马等候,接受随船押送的人犯。
大理寺杨宏斌亲自到场,并带了几个熟识杜衡鑫的官场中人,对杜衡鑫验明正身,并在相关文牍上签字画押,以证实该犯已归案。
但接下去的一幕,让贾琮有些意外,大理寺办理完相关文牍后,杜衡鑫却被锦衣卫押往千户所大狱,而不是押往大理寺衙门审讯。
他问过杨宏斌才知,郭霖向大理寺传话,说奉圣上秘谕,杜衡鑫依旨革职查办,如另有罪责,不入大理寺金陵行在,需押解神京专案审讯。
贾琮知道原委后,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寒意,看来自己原先那番揣测,果然是没错的。
他看着杜衡鑫被押上锦衣卫马车,目送锦衣卫押解队伍离开龙潭港,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他将杜衡鑫移交给锦衣卫,整件事就算功德圆满,而看了今日码头上架势,丢掉杜衡鑫这个烫手山芋,更加让他一身轻松。
……
金陵,成贤街。
锦衣卫押送杜衡鑫的队伍,刚进入成贤街路口,发现街上人流十分拥挤。
在他们的前头,一队车马几乎塞满了半个路面。
这队车马头前是两个骑马的男子。
一人四十出头年纪,虽然面有风霜,但是相貌清雅,颇有风度。
另一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形容清瘦,五官端正,文质彬彬。
跟在两人之后,还有一顶蓝绸小轿。
再之后便是五辆装满货物的大车,上面还带着商号的徽标。
领队的锦衣百户看着拥挤路面,皱眉问道:“这是谁家车队,这么大排场,把街面都堵了?”
旁边的锦衣校尉说道:“看马车上的徽标,是金陵薛家车队,头前骑马两人,一定是薛家二老爷和他家公子。
卑职有个表兄在薛家紫云阁做事,听他说这大半年时间,薛家二老爷都在南粤跑生意,这个月要回金陵盘点账目。
想来也是赶巧,正是今天进城,他们家的紫云阁就在成贤街上。”
那锦衣卫百户听说是金陵薛家车马,也就不说话了。
金陵城中贾王史薛四大世家,那个不知,这四大家权势根基厚重,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这位锦衣百户自然不会生出,让薛家车队让路的心思,左右就等一时半刻的事。
这时道路左侧一家店铺突然发出巨响,随即生出滚滚浓烟,接着便是连绵不断的爆竹声,震耳欲聋。
路上行人顿时一片混乱,有人高喊道:“不好啦,哪家烟花店走水了!”
爆竹碎屑乱飞,满街百姓抱头鼠窜,横流涌动的人群,不仅冲乱前面的薛家车队,将锦衣卫押送队伍也冲得七零八落。
领队锦衣百户大声喝骂,想要驱散人群,但剧烈不止的爆竹声,掩盖了他的声音,根本就没人听清。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似乎被人群夹带推搡,重重撞在装载囚犯的马车车壁上,形状有些狼狈。
片刻才站直了身体,随着躲避的人流离开街面,身上长袍不经意间拂动,稍纵即逝之间,露出一道银亮寒光。
第450章 祸水欲东引
金陵,明泽巷。
院子里的梧桐树,在午后阳光映照下,树叶子的边缘,已露初秋的痕迹。
时常有过早雕零的树叶,悠悠缓缓飘落在地,已在树下铺了一层金黄。
龄官坐在树下,身边放着两个木盆,正在勤快的搓洗衣裳。
院中只有两个女子,她也少了顾忌,搓洗得身上发热,便解一颗夹领排扣透气,露出一段莹润如玉的颈肤。
午后阳光照在她乌亮秀发上,鬓角那缕飞扬的散发,闪着温和的光晕。
身上的绣花淡黄交领马甲,颜色比落叶金黄要清淡,却更显柔嫩清新。
一条烟松绿汗巾,将蛮腰系得纤细窈窕,配着粉白色马面裙,说不出的俏丽可爱。
院子的廊檐下,摆着一张躺椅,邹敏儿躺在上面,闭着双眸,午后斜射的光影,映照着婀娜动人的娇躯。
一身碧色寒梅缎面对襟褙子,里面白色交领雪纺小衣,米白长裙的裙倨随风微拂,风姿虽显柔弱,清艳婉魅如昔。
重伤后经过多日养护,她的脸色不再像初时苍白,已有了微晕血色,只是脸颊愈发消瘦,显得有些楚楚怜人,
她总记得贾琮让她多出屋子,见见外面的光气,有利于伤口的恢复。
本想在午后安睡片刻养神,只是合眼许久,饱满的酥胸起伏不平,依旧心动气躁,难得安稳。
她对着树下搓衣的女孩问道:“今天是第几天了?”
龄官抬头想了一想,才说道:“今天是第七天了。”
两人对答古怪,旁人听了一定不懂,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
贾琮自从那天离开明泽巷,已经七天没有回来过。
他走时和邹敏儿说过,自己不能枯等神京圣旨下达,要先去姑苏布置,所以一段时间不能过来。
自从贾琮走后,邹敏儿和龄官都是数着日子过,每天他们都会继续这样的话题,到最后变得言简意赅之极。
“敏儿姐姐,我估摸着三爷可能快要回来了。”
邹敏儿听了心中一喜,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今早我去买菜,在集市上听到人家都在传,这几天金陵城里乱的很,你伤还没好结实,我怕吓到你才没说。”
“我伤都好多了,没那么容易被吓,是不是和你三爷有关的,快说给我听。”
“外面都说前几日,三爷从姑苏回金陵,抓了个钦犯回来,结果刚进城,就遇到刺客行刺,死了好几个人。”
邹敏儿一听,吓得一下作坐了起来,牵动伤口,连疼痛都不觉得,脸色已吓得微微发白。
“他……他有没有事情?”
龄官连忙上前,抚了抚邹敏儿胸腹的伤口,说道:“我就说会吓到你,三爷要是有事,我还能这么轻松。
刺客只是杀了那个钦犯,三爷一点事都没有。”
邹敏儿嗔怪道:“你这丫头,说话也不一口气说利索了,吓我一跳。”
龄官说道:“还有呢,集市上的人说,这几天官府封了金陵所有的城门,出入城都要被官军搜查,说城里出了很多贼人。”
邹敏儿想了想,说道:“闹出这么大动静,说不定他的事真的快要办好了。”
她看着正在晾晒衣服的龄官,说道:“这几日外面这么乱,你还是别去集市买东西了,小姑娘家的不保险。”
龄官笑眯眯说道:“敏儿姐姐放心好了,三爷走的时候,租了巷子对面一个院子,安排了五个手下住着,我还看到他们有火枪呢。
我日常出门,都有两个人暗中跟着,不怕被人欺负。”
邹敏儿笑道:“知道你三爷宝贝你,瞧你得意的样子。”
龄官小脸一红,说道:“我看三爷也很在意敏儿姐姐,担心你在养伤,自己又不在金陵,他是不放心,才在附近安排人手的。”
邹敏儿微微一笑:“我看他在金陵的事,可能快办完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回神京了。”
龄官喜道:“那不是就要带我回神京了,都说神京可是好地方,我还从没去过呢。”
邹敏儿神色微微黯然,说道:“神京是大周国都,自然是个好地方……。”
龄官神情雀跃,说道:“敏儿姐姐,你也和我们一起回神京吧,你要是愿意去,依我看三爷都巴不得呢。”
邹敏儿俏脸晕红,似乎有些心动,但一下想到神京有杜清娘,还有中车司和教坊司,脸上的晕色便消退而去。
她神情落寞说道:“我回不了神京,以后都不可能再去了……。”
她又笑着抚摸龄官鬓角的秀发,说道:“你去了神京,我就当做自己去了一样,我和他说过,你不适合呆在教坊司。
他这么宝贝你,必定给你安置妥当,绝不会亏待了你……。”
这段时间贾琮不在,明泽巷宅子里,只有她们日夜作伴,关系已变得十分亲密,什么体己的话都在一起说。
龄官见邹敏儿说得有些动情,脸上虽然是喜色,但眼角似有泪光。
她并不知邹敏儿的处境,也不清楚她和贾琮的纠葛过往,只觉得邹敏儿的话,听着让人有些难过。
这时,外院传来敲门声,声音轻巧而稳定。
邹敏儿和龄官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浮现欢喜。
这处宅子,除了贾琮会来,只有张大夫隔几日来复诊,根本没有其他人会来。
而张大夫昨日才来复诊过,今日并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