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扶摇河山 第666节
贾琮和迎春向来默契,自然乘势和贾母告辞,也省得彼此干坐着,祖孙两个也没什么话题。
贾母也是老于内宅世故,自然知道其中缘故。
心中很是感叹,原先自己的二孙女,多老实寡言的姑娘。
自从进了东府,就像换了一个人,心思细腻,妥帖和暖,人情体面,滴水不漏,这也是一桩奇事。
琮哥儿终归是个有福的,虽他还没娶妻,却摊上这样贴心的长姐,帮他操持家务,事事算计仔细,不用他操一点心。
贾母如今见迎春,可是愈发顺眼,今年过年之时,多少上门走动的豪门贵勋,都冲着自己二孙女的身份,想要和贾家结亲。
早些年元春入宫,贾母还想着这些孙女之中,将来必是大孙女最为尊贵,可如今十年期满,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二房失去了名份,大孙女年已双十,出宫之后想要婚配佳婿,只怕也是难事。
三丫头虽然出众,但毕竟是二房庶出,想要般配高门,多半也是不行的。
自己这几个孙女,算来算去,将来出门最风光尊贵,必定是眼前这二孙女……
第642章 大案落尘埃
荣国府,荣庆堂。
眼下已入初夏,荣庆堂正中酸枝木罗汉床,两侧十六张楠木雕花座椅,换掉了织金团花红缎棉缎,换上清软的玉纱绫罗软垫。
两边碧纱橱隔断屏风,从厚重的花梨镶贝山水联屏,换成清凉精致的云瑕暗花玻璃屏风。
堂中所有的窗帘帷幔,从秋冬的华贵厚重色调,换成春夏适应的素雅清软色调,微风拂来,美轮美奂,耳目一新。
自从贾琮袭爵,大房管家,二房迁入东路院,贾母的荣庆堂一应用度,不仅没有打了折扣,还比以前更加精致细腻。
一年四季,荣庆堂一应用具,常换常新,令人身处其间,倍感舒适。
之所以有这样的景象,也是王熙凤管家的要紧手段。
如今虽大房袭爵掌家,二房已迁东路院旁落。
但贾母在贾家辈份最尊,诰命最高,不管哪房当家,贾母都是荣国府的门面。
贾琮袭爵之后,王熙凤重新管家,她得了贾琮的意思,将荣国府过度奢靡之处,逐步裁减整顿。
唯独贾母荣庆堂的用度,还是依照以往惯例,王熙凤甚至花费不少心思,在用度照旧之下,日常得用之物更加精致。
因为王熙凤心中清楚,大房袭爵掌家,贾母心中颇有失落,只有将老太太哄好了,大房执家会少不少麻烦。
自己那位姑妈即便上蹿下跳,也挑不出半点闲话。
况且每年年节,勋贵老亲上门走动,少不了进出荣庆堂拜望贾母,荣庆堂相当于荣国府门面,花些用度银子也都在刀口上。
贾琮即便不用王熙凤明说,心中也是明镜一样,自然清楚贾母便是荣国府吉祥物,好好供着,少去理会,万事大吉。
再说,家中姊妹每日出入荣庆堂问安闲话,一年到头呆的时间可不少,王熙凤将荣庆堂搞得门面鲜亮,贾琮也是乐见其成。
倒是贾琮的正堂荣禧堂,因他只在东府安居,不像原先贾政和王夫人入住,还要养一大帮丫鬟婆子。
如今荣禧堂除小红带几个丫鬟料理,日常都是空置,倒是节省了一笔用度,两厢比较之下,外人更挑不出毛病。
或许正是这样的原由,贾琮承爵大半年以来,贾母从刚开始的失落不安,颇为儿子贾政、嫡孙宝玉不平。
到贾琮和王熙凤待她一如往常,王熙凤一样的孝顺热络,贾琮依旧礼数不缺略显疏远,贾母也就渐渐习惯了眼前一切。
贾母生于贵勋豪门,嫁于公候大族,见多了门第权势之事。
如今她也看得清楚,贾家子弟中前程最盛,自然就是贾琮。
贾家的孙女辈之中,将来能像她这般嫁入高门,夫家权贵耀眼,必定就是二孙女迎春,谁让她摊上琮哥儿这样的兄弟。
虽如今迎春舍不得兄弟,回绝议亲,不太愿意嫁人,但贾母看来这也不当事情,过得几年孙女多半就转了心思。
贾母想到这些,便觉得自己当初同意让迎春入东府,实在是明智之举,不然怎么有今日点石成金的一日。
她神情和蔼的对迎春说道:“二丫头,这几日我也听到些风声,说这次会科举闹出舞弊大案。
很多举人贡士都下了大狱,连朝廷官员都牵扯了不少,事情像是闹得很大。
那进士皇榜也拖了许久,朝廷都没贴出来,外头说的怎么邪性的都有,琮哥儿的功名可是没什么妨碍吧?”
迎春微笑说道:“这次会试舞弊案虽闹得凶,牵扯了不少举子和官员,但对琮弟没半点影响。
老太太你想啊,这会子皇上还给琮弟这么体面的封赏,可见什么舞弊案和他没半点关系,老太太尽管放心就是。”
黛玉也笑道:“我也听三哥哥说了,说舞弊案闹了不少天,眼下事情快要平息下来,月底之前必定会重新放榜。
外祖母就等着听喜讯,用不了多少时间,三哥哥就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多风光的一件好事。”
……
宝玉听了秋纹传信,把因麝月之言而惹出羞恼,暂时都抛之脑后,拿起那套西厢记准备向黛玉献宝。
他知道黛玉性情文雅灵秀,目下无尘,不拘俗流,必定会喜欢西厢这等奇书。
虽然前番闹出偌大狼狈,父亲贾政严厉训斥,王夫人筹谋和夏家议亲,宝玉多半也清楚,自己和黛玉已无可能。
但是他心中觊觎多年,哪里能一时放开,找到些由头,正想着要去招惹亲近……
他一路抱着书本兴冲冲而来,经过穿山游廊,廊下挂的鹦鹉画眉,叽叽喳喳叫唤,听在耳边也不嫌吵闹,反而觉得悦耳。
突然前面横插出一道人影,宝玉因走得太急,一下停不下脚步,被那人撞了肩膀,手中的书撒了一地。
他气得就要恼怒踹人,但看到来人身材苗条,秀眉弯弯,清丽脱俗,一下便换了脸色。
笑道:“原来是紫鹃姐姐,这是从哪里来,怎么没跟着林妹妹?”
紫鹃看清是宝玉,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开一步,想到上次宝玉撒泼发癫,至今记忆犹新,如今想起还有些害怕。
紫鹃看了地上散落的书本,正是几本西厢记,她原先也不识字,但跟着黛玉多年,自然也学到一些文墨,些许几个字还认得。
她知道这条游廊,正通往荣庆堂,如今姑娘可正在那里……
问道:“二爷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宝玉知道紫鹃是黛玉的心腹,而且生得也好看,因此对她客气的很,哪里会怪她撞到自己。
他一边捡上地上的书册,笑道:“我得了一本好书,想着林妹妹必定喜欢,这就要给她送去呢。”
紫鹃听了宝玉这话,不禁有些头疼,宝二爷难道就没瞧出来,姑娘一直躲着他还不及,他何必又去招惹。
姑娘说话厉害,要是言语又招宝玉犯病,老太太跟前就不好看了……
紫鹃看了一眼宝玉手中西厢记,明眸微微一转,说道:“宝二爷的书,姑娘也是有的,二爷还是自己留着吧。”
宝玉听了这话,微微一楞,心里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书可有些稀罕,不太容易得,林妹妹怎么会有呢?”
宝玉之所以有这话,倒也不是胡说,西厢记虽是奇书,但在当下世道,不属正统书经典籍,被归于野话俚本一类。
历来被正经士林学人轻视,表面上只有戏艺匠人,才会对西厢记津津乐道。
但是西厢文辞淳雅和韵,故事旖旎动人,自有它引人之处,那些读书人表面鄙视,背地里乐此不疲,也并不奇怪。
而豪门大户的女子,许多都是识文断字,对西厢之类的情爱故事,更是颇为着迷,深宅无趣,寻来阅读,都是常事。
因此,在正经的书铺里,西厢虽不明摆着发卖,但各家都备有存货。
而且凡会买西厢的顾客,不管戏艺大家,还是富家千金,都是不差银钱之人,导致此类书籍洛阳纸贵,价钱不低,常常一书难寻。
宝玉这套西厢,也是让茗烟花了许多功夫得到的,因此才会有方才之言。
紫鹃是黛玉的贴身丫鬟,自然最懂自己姑娘的所想,满心装的都是三爷,根本容不下别人。
更不用说宝玉言行荒唐可笑,虽自说为怜香惜玉,内里自己就是天王,他人都要仰其鼻息,一味迁就他才好,让人对他避之不及。
紫鹃对黛玉忠心,自然要帮她挡驾,说道:“瞧二爷这话说的,这西厢在外头稀罕,在东府却是常见的书。
原先三爷身边的龄官姑娘就有,有一回姑娘见了便借来看,三爷见姑娘喜欢,便外头买了一套送姑娘。
那书日日摆在姑娘书桌上,姑娘得闲就会拿来翻翻,再熟悉不过,所以二爷这书还是自己留着。”
宝玉听了紫鹃这话,气得脸色有些发白,内心充斥失意沮丧,只觉老天不同,差点就要大哭大叫起来。
他好不容易弄了一套西厢,本以为能借此讨黛玉欢心,没想到贾琮早就送了给林妹妹,怎么哪里都有他啊。
宝玉心中悲愤,贾琮这种禄蠹之人,就会做这等附庸风雅之事,顺这林妹妹的心思讨她欢心,当真无耻!
紫鹃见宝玉又发起呆,担心他撒泼发癫,到时罪名栽到自己头上,便急匆匆离开。
宝玉呆站在那里,自怨自艾一阵,终究放不下去见黛玉的冲动,叫住路过的一个丫鬟,让她把书送回自己院里,便去了荣庆堂。
他刚到了荣庆堂门口,想着除了西厢记之外,还有什么精致的话题,可以逗林妹妹开心,让妹妹也知道自己不比贾琮差……
守门的丫鬟见宝玉过来,连忙门口,宝玉正好听到黛玉灵秀悦耳的声音。
“我也听三哥哥说了,说舞弊案闹了不少天,眼下事情快要平息下来,月底之前必定会重新放榜。”
“外祖母就等着听喜讯,用不了多少时间,三哥哥就是正经的进士及第,多风光的一件好事。”
宝玉乍听见黛玉的声音,心中正忍不住十分陶醉,但一下就变了脸色。
林妹妹怎么也说这种混账话,这劳什子进士就这等稀罕,人人都要拿来说上一说,当真俗不可耐!
且黛玉话语中透着由衷的喜悦,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自豪,让宝玉如同身陷梦魇,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这不是林妹妹说的话……
……
神京,推事院衙门,周君兴官廨。
自都察院御史孙守正当庭弹劾会试舞弊之举,周君兴大趁其便,在会试舞弊案侦缉之中,无往不利,嚣张跋扈,意气风发。
但最终却乐极生悲,他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以为是软骨头的吴梁,竟然在证贡林兆和之时,愤然自尽。
吴梁之死,让周君兴在舞弊案上下的功夫,几乎付之东流,使整个舞弊案陷入尴尬局面,他不仅无功,反而有过,一下被打回原形。
事发当日,他知事态严重,只不过稍有犹豫,便慢了大理寺一步,让大理寺卿韦观繇先进宫告了刁状。
等他刚到乾阳殿时,圣上已经龙颜震怒,他在殿门口跪了二个时辰,双腿几乎失去知觉,圣上依旧不愿召见。
最后只是派郭霖将自己训斥一顿,便轰出宫门,当真狼狈不堪,或许是他请罪姿态诚恳,总算免去一场大祸。
本来他想在侦缉春闱官员违矩之事发力,在圣上面前重新挽回脸面和功劳。
可万万没想到,突然闹出七十三名举子联名上告一事,一份记录官员不轨之举的述状附录,完全打乱了他的企图。
大理寺依照这份述状附录,只在数天之内,就讯问数十名春闱官员,其中二十余名官员因贪鄙受赂而下狱。
大理寺雷厉风行之举,完全占尽先机,让周君兴根本无用武之地。
而这几日早朝之上,周君兴观风看势,察觉大理寺查纠春闱官员不轨,事态嚣然攀升,已到了圣上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