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497节
王琳一愣,沉思了起来。
刘桃子说的也十分在理,他一时间竟也想不出对策来。
“将军,那我们这是.”
刘桃子眺望着远处,“骑兵之强,首先是在其速度上。”
他看了看天空,“这雨下了多少天?”
王琳一颤,“有四五日了”
“吴明彻的军队驻扎在江浦口,也就是过去的瓜步。”
“王将军当初出来,走的就是这条路吧?”
“大将军是说,滁水?”
“滁水一路往东,过秦郡南下进江。”
“瓜步地势很低.一面靠山,一面靠江,一面靠滁水”
听到这里,王琳瞬间明白了刘桃子的意思,他整个人瞬间变得激动起来,摩擦着手,“对啊!对啊!此时又是雨季,若是我们能以滁水淹其城,吴明彻便是有数万大军,又能如何呢?!”
“大将军英明!!”
“大将军是什么时候想到这一点的?!”
“当初听您讲述如何过来的时候,我便想到此处可以水淹。”
王琳深吸了一口气,几次握紧了拳头,看向刘桃子的眼神愈发的复杂。
原来这才是名将吗?
刘桃子看向了王琳,“王公,我不曾在南边打过仗,更不懂得这引水之事,吴明彻长期在南,我怕他会警觉,不知您是否能来帮我完成这件事呢?”
王琳哈哈大笑,“主公如此信任,岂有不从之理?”
他当即说道:“毁堤坝是做不到的,吴明彻定然会派人去守,使下游堵塞,让水倒流也不可能,下游距离吴明彻太近”
“故而我们只能采用第三种办法,在上游做堤坝,一点点的修筑,在上游积累水源,而后再猛地摧毁,使滁水能冲淹敌人的大营!!”
“全凭王公做主。”
王琳接了命令,当即作为向导走在了最前头,他无数次的在滁水之上行驶而过,哪里最适合设堤坝,没有人比他清楚。
他们又继续行军十里地,到了一处水势最为迅速的地方,王琳这才让众人停下来,随后,他要求士卒们在周围砍伐树木,取土做泥,要进行简单的堤坝作业。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其实做起来格外的复杂。
要计算的事情很多,如何才能做到不被积累的水流给冲毁,如何能渐渐制成,不一下就彻底断了水,让下游的人轻易发现,又如何留下能迅速拆毁的引子等等。
王琳赤裸着上身,露出了结实的肌肉。
他低头将下裳卷起来,亲自抱着木头往水里走,士卒们正在往水里敲打木头,将木头打进去,王琳则是一边走,一边计算着什么,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年长的王琳在此刻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比那些士卒们要有热情,四处走动时而下水,又忽然上岸。
有几个军吏,一直都拿着纸张和笔,在王琳口述之后不断的进行记录。
王琳数次走上高处,查看远处的水势。
从始至终,刘桃子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等到王琳做好事情,刘桃子便会很虚心的跟他请教。
王琳当然也没有什么好私藏的,这位过去的诸侯,再也不端着了,直接就跟山魈营的这些‘北胡’们打成一片,“主公,这木桩是最有效的,通常是十二步一桩,而后再以水流来进行计算,逐渐递增,主要还是要看水,不同的水,要求是不同的,当初我在南方的时候.”
王琳侃侃而谈,刘桃子听得也格外认真。
“这水流是有规律可循的,甚至能通过水中的鱼来进行判断,就如这滁水,主公你看”
众人都在忙碌,王琳边说边干活,刘桃子也不例外,也效仿王琳,脱掉了上衣,就开始跟着将士们来进行修坝。
一直做到了夜晚。
众人就在此处休息。
天边的星辰格外的明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王琳坐在篝火前,烤着身体,衣冠不整。
看着面前的火焰,王琳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刘桃子和史万岁分别坐在他的对面和左边。
“王公似是怕火?”
史万岁忽开口问道。
王琳抿了抿嘴,眼神逐渐变得悲伤,刘桃子朝史万岁摇摇头,史万岁急忙低下头,“是我多言。”
“无碍。”
“当初,我领着十万大军,跟陈人作战,那时,我麾下皆是精兵强将,我连着数次击败强敌,光是大楼船,我麾下就有八艘!”
王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来。
“那时的陈人听到我的名字便吓得逃走,不敢与我交战。”
“什么侯安都,什么周文育,徐度,吴明彻,黄法氍,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曾以十万大军排开在水面上,告知麾下,当初的温太真又算什么呢?”
“我记得当初是西南风”
“夜里,却忽然刮起强烈的东北风,我的舟舰都被毁坏,搁浅在沙滩上,无法返回。”
“我只能撤退,后来我再次进攻,我记得,是西南风,我以为得到神助,全力出击谁能想到,敌人竟出现在我的身后,火攻,竟烧毁了我自己的船只.”
“士卒们再也不愿意跟随我了。”
“我就像个丧家之犬,逃到了齐国。”
风忽然刮起,王琳再次茫然的看向了天空。
史万岁看着这压抑的氛围,忽开口说道:“王公,您勿要悲伤,往后有机会,我定为你报仇!!”
第332章 勿要辜负
陈国,建康。
陈顼坐在大殿内,看着摆放在面前的战报,许久都没有言语。
几个大臣坐在他的前方,脸上竟还有点笑意。
陈国国内的大臣们,几乎都反对出兵。
刘师知便是其中的带头之人。
陈顼所面临的压力其实也不小,他急着要看到成果。
三路大军出征之后,成果果然不错,吴明彻拿下江浦,而后围攻秦州,黄法氍屡次击败敌人,拿下历阳,下一步就是要去拿合肥了。
老将军徐度这里也是捷报频传,连着拿下了两座城池,正面击退了娄睿两次。
随着这一系列的胜利,朝中的这些反对者渐渐闭上了嘴,当作不知情。
谁能想到,就在这情况大好,看着北伐即将有功的时候,吴明彻却忽然上书,称齐国大将军刘桃子很可能已经赶到了南边,已经烧毁了他的粮草,希望庙堂能再次拨发。
陈顼明明下令封锁消息,可不知为何,还没过去一天的时日,整个建康都在议论这件事。
中书台如今也不可靠了。
陈顼刚刚上位,并不能做到对各部的完全掌控。
果然,今日天还没亮,这些大臣们就带着奏表强行突破了甲士,来到了陈顼的面前。
北边和南边,很多地方类似,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南边因为有一脉相承的体系,一直都将自己当作是天下的正统,可惜,这些人所继承的大统稍微偏了点,他们继承的是‘我大晋’。
晋武帝司马炎那是出了名的宽厚,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很难找出比他更宽厚的人。
因此,南朝的社会氛围比北边要更宽松一些,士大夫的待遇要更好一些,在北面,胡人当政,可不管你什么大族不大族,说屠就屠了,就比如独孤契害真。
但是南边是讲规矩的,没有正当的理由,皇帝也不能肆意对这些士大夫们动手。
故而,这边的士大夫之中,敢上奏批判的明显比北边的更多,甚至,这被他们当作是一个成名的手段。
就比如坐在一旁的袁枢。
这位在很年幼的时候就被名士点评,有了名气,后来父亲死了,他就一直为父亲守孝,被称为大孝子。
然后他就当官了,一路当到了当下的尚书左仆射。
听着极为耳熟,仔细一想,果然是他妈的正统!!
连姓和名都这么正统!
还有那位怒气冲冲的瞪着陈顼的孔奂,这位道德完人,名声极为出色,人确实是好人,但是当初侯景打过来的时候,侯景部下曾抓住了孔奂,又让他为自己做事,孔奂对别人说:岂可取媚凶丑,以求全乎?
可他为“凶丑”办事了吗?
当然办了。
南国之中许多名士,重视名声超出一切,才能且不说有多少,反正排场和造势肯定是要做足的。
刘师知朝着陈顼行礼,说道:“陛下,我们很早就上奏,希望陛下能暂时停止攻打北胡的事情。”
“当下国家刚刚平定,粮草虽有富裕,但是也架不住如此巨大的兵力长期作战,吴明彻带走了那么多的粮食,却又白白被敌人所毁掉。”
“又让我们重新送去粮食。”
“十余万大军,他们要消耗多少粮食呢?若是再如此下去,国内就会爆发饥荒,如今国家的钱财粮食,几乎都用在了前线上,这是不对的。”
“国内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
陈顼拉下脸,“比如拿去修经典??”
几个大臣一愣,孔奂缓缓说道:“经典是不能轻视的.”
“但是经典不能拿来破敌。”
陈顼大声的说道:“当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徐度两次击败娄睿,而黄法氍更是打的扬州行台大军覆灭,吴明彻将敌人围困在城内,足以看出,我们的军队非常强悍,而敌人正是最疲软的时候,完全不能与我们作战.何况大军已经出发,若是此刻调回来,那我们先前的耗费又怎么算呢?”
刘师知开口说道:“陛下,即然局势如您所说的这般顺利,那吴明彻怎么会被毁了粮草呢?”
“我听闻,胡将独孤契害真,为人凶残,好食人,作战凶狠,无人能敌,他在河北,连年以少胜多,曾诛杀突厥可汗,又杀伪周名将杨忠,以数千人长驱直入,险些攻破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