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525节
当初在晋阳的时候,有许多人都在私下里跟刘桃子的人进行联络,出卖一些情报,目的都很纯粹,就是想着万一将来被抓,还有生还的希望。
这种事也并不罕见,从古至今,绝望的一方,总是会出现很多这样的人,至少给自己留下一条路。
有士卒走上前,手里端着许多饭菜,放在两人的面前。
姚雄拿起肉来,轻轻点头,“祖公的朋友,我自然是不敢无礼的。”
“只是,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想要知道,我听人说,您押着粮车去了阳曲,为什么会出现在汾水渡口呢?”
段孝言再次仰起头来,“我早就说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砰!”
就看到姚雄手里拿着刀,一刀将手里的肉砍断,刀穿过肉砍到了木案之上。
那剧烈的响声让段孝言浑身一颤,惊惧的看向了姚雄。
他稍稍坐的靠后些,“你想做什么?”
“切肉而已,你不必惧怕。”
“我这刀功还不错吧?一刀下去,正中切口。”
“说起来,最初的时候,我还不太会砍人。”
姚雄比划着手里的刀,“当时我跟兄长去杀人,一刀下去,那头没砍断,砍了一半,血一直都在喷射,那人也不死,头就这么挂在身体上,嗷嗷乱叫”
姚雄这大胡须,配上手里的刀,指手画脚的给段孝言讲述着故事。
段孝言的脸色越来越白,姚雄似乎是在不断拉近距离,手里的刀都离段孝言越来越近。
段孝言开口说道:“当初我奉命押送粮车前往阳曲,走了一半,就被兄长派人叫住了,打开了粮车,却发现车内藏得原来都是人还有甲胄什么的。”
“我就让原先的人继续送空车,自己却带着人藏在半路上,等到兄长出兵之后,便跟他汇合,以他的命令再前往渡口一路上,大家都当我是兄长,我询问兄长要去哪里,他只是说让我到了河边,会有敌人将我接过去,而后就可以袭击他们,若是看到你的军队,投诚活命就是。”
“我又询问他要去哪里,他只是说,要去南边。”
“其余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
段孝言的眼睛盯着姚雄手里的刀,不再摆出原先的架势,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姚雄缓缓将刀放在了一旁,直摇头。
“大司马还真的是能豁出去啊,几万大军和亲族全部丢弃,就带着皇帝跑去南边,我实在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齐国的灭亡,早已注定。”
“在南边,若是没有我兄长与陈人交战,这河水以南,都已经归了南人了。”
“大司马趁着这个时候逃走,现在或许还很得意?”
段孝言听到对方贬低段韶,当即挺起头来,又弱弱的看了眼刀,“我兄长并非是什么小人,他是堂堂大丈夫,大齐乃是他们所打下来的,他不愿意看到大齐灭亡在自己的手里,他会用尽办法来保护大齐,呆在晋阳,只有死路,没有活路,而前往河水以南,或许还有机会。”
“往后的胜负,便各凭本事。”
姚雄捏了捏拳头。
段韶在离开之前公然的讲述了自己的路线,姚雄也大概能猜到段韶是走了哪条道路。
但是,他却不敢去追击。
吐奚越倒是能进行部分的拦截,但是吐奚越麾下大多都是新兵,姚雄不想再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想了许久,还是下令将段孝言带出去,安排他好好休息。
至于他自己则是开始埋头书写了起来。
这次段韶奇袭突围,完全是自己的过错,自己错误的判断了对方的走向,轻易的相信了那些消息,若是当时自己没有回去,而是继续坐镇临汾,或许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一封请罪书,在说明情况的同时,也讲述了自己的过错,希望庙堂能治自己的罪。
风不断的吹来,两旁的密林都在疯狂的摇晃。
那枝条像是长鞭,要抽打过路的行人。
马蹄踩过地上的泥泞,将落叶踩的粉碎,从这小路上飞奔而过。
段韶走在最前头,他死死盯着远处,任由狂风将他浑身都吹得鼓鼓的,一点都没有要放慢速度的意思。
小皇帝高俨被他抱在了怀里,高俨被裹了好几层,此刻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的眼里是说不出的悲伤。
他并不知道段韶要做什么,甚至,他也不想自己所说的那般信任段韶。
但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除却大谈信任之外,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只有信任才能让自己活命,根本就没有人能阻止段韶。
两旁的风景迅速跳过,又惊起了无数的飞鸟。
段韶喘着气,脸色通红,眼里布满血丝。
他领着大军走了很长的时日,从临汾一路狂奔往平阳,再往河洛。
他并没有在临汾之外所表现出的那么惬意,那么的得意。
那只是一个策略,是防止对方来追击的。
若是前后出现追兵,段韶有信心击败他们,但是,这会影响段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段韶的目的是要去河洛,而不是现在就跟刘桃子去拼个死活。
他所擅长的是大规模的军团作战。
若是能在河南站稳脚跟,将来能凑出足够的粮食,召集出足够的军队,在双方都是大军对峙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着优势的。
段韶已经很多天都不曾休息过了,疲惫到了极点,却不敢合眼。
他向来沉稳,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向了以奇制胜的道路。
如今所选择的这条路,不能出现一点过错,哪怕是再小的过错,耽误上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会破坏掉他的计划。
他不眠不休的持续赶路,中间只休息了几次,时间都很短暂。
通过急行军,果然是没有再遇到前来拦截的军队,吐奚越派遣过斥候,但是双方距离都很远,敌人也不敢冒然追击。
段韶平静的绕过了北绛郡,一路飞奔到了勋掌城外。
到了此处,他终于是能略微的进行修整了。
因为再往前便是河内而这勋掌城,便是独孤永业麾下的北线门户之城。
第349章 金刀刘
天色刚亮,金墉城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士卒们急匆匆的打开了城门。
一支骑兵队伍迅速出城,以极快的速度往北方行驶而去。
独孤永业骑着一匹花色的战马,披着厚厚的甲胄,脸色多有不安。
许多将领跟在他的身边,众人都想跟独孤永业说话。
“将军,不能去!”
“当下大将军的势力越来越强悍,他在南边击败了吴明彻,很快就要回到北方了!当初庙堂没有对我们进行封赏,是大将军替我们出头的!”
“庙堂跟大将军不合,可我们跟大将军没什么不合啊。”
“为何要为了一个向来不重视我们的庙堂而得罪大将军呢?”
“如今我们若是去迎接皇帝和段韶,那就是给我们自己找了个敌人,往后这河洛,谁说了算?等大将军前来讨伐,死的又是谁?!”
几个人围绕在独孤永业的身边,急躁的说着。
就如刘桃子执掌北道行台,如卢潜执掌扬州行台那般,独孤永业执掌河洛行台也有很多年了。
而他在此处,是拥有行台一切权,上下的官员他都能自己任命,能随意的提拔自家人,能召集军队,完完全全的就是地方小朝廷,基本上不受到什么限制。
甚至,独孤永业的这处行台,还是最早出现的行台之一,设立行台的目的也很简单,阻挡周人。
周人对河洛总有种莫名的执念,每次出兵必须要先打河洛,不打河洛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出征。
而齐人也发现,若是河内和洛阳各地不设立一个统一的机构,让他们单独跟周人作战,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齐国庙堂就设立了这么一个统一的行台,掌管一切权,只要能挡住周人就好。
独孤永业甚至是齐国最早的地方‘权臣’。
因为在河洛的权力过于庞大,本身又是武夫,不像卢潜那样是文臣,故而在河洛的地位是日涨船高,几乎达到了一种他在这里的命令比庙堂诏令还管用的地步,就如在武川的刘桃子那样。
那时的庙堂还是很有权利的,一个诏令,就罢免了独孤永业,将他弄到了晋阳来当官。
可独孤永业一走,河洛大乱,出现了民变,又有官员想开城门接周人。
庙堂被吓得一个哆嗦,又急忙将独孤永业重新安排过去,独孤永业一到,民变即刻消失,官员们瞬间低头顺从,士卒们乖乖返回校场。
从那之后,庙堂就再也不理会独孤永业了,他就这么一直守在河洛,甚至守到了齐国灭亡。
因此,如今跟在他周围的这些将领们,那清一色的都是他独孤永业的亲信,其地位就像是刘桃子身边的那些元老们。
今日,独孤永业匆匆将他们召集起来,宣布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
段韶带着皇帝来到了勋掌城,甚至已经进了城,要求自己带着人前往迎接。
还不等众人做出什么反应来,独孤永业就带着他们前往勋掌城去迎接。
看得出,独孤永业麾下至少七八成的心腹,都是反对去迎接皇帝的。
他们在这里当地方皇帝,当的好好的,忽然冒出个皇帝和大司马,就要来夺走他们兄长的权力,他们各个都不信服。
哪怕是段韶,也不能压住他们。
听着这些人的话,独孤永业却不开口,只是握着手里的缰绳,不断的加快速度。
他不开口,其余众人便是再急躁,也没有什么办法。
其中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闪烁着凶光。
若是兄长做不出决定来,那他们可以帮兄长做决定,大不了最后抵命!!
他们一路往北,走了许久,而后又渡河。
这里的一切,尚且都没有像晋阳那般失控。
独孤永业的死私德有亏,但是战斗力是实打实的强悍,直到齐国灭亡,周人都没能占领此处他对河洛的执掌程度也极高,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没有例外。
包括此处的三个渡口,没有他的命令,晋阳的使者都过不了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