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怪谈 第748节
袁宪望着陈顼,“陛下既不生疑,为何要罢免臣的主考之位?吏治之事,陛下最为上心,怎么”
“朕是想让太子来操办这件事。”
袁宪的话顿时堵在了嘴边,愣在原地。
陈顼看向他,长叹了一声,“袁卿,朕已经不年轻了。”
“太子好读书,却不爱办实事,整日跟人吃酒作诗,朕也得让他做点事啊,趁着我们还能为他善后,让他做点大事,全当是磨砺.若是朕不在了,他如何能挡得住刘桃子呢?”
袁宪脸上的怒气消散了,“陛下勿要如此言语,陛下身强力壮”
“周国那般强盛,宇文邕一死,便如灰散我的年龄比宇文邕还大了很多,怎么能不做好准备呢?”
“袁卿,朕想过了,这件事,就让太子来办吧,这提拔能吏,只是我们诸多大事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说句实在的,提拔几个能吏,不过是为了给天下做个表率,不足以定大事。”
“而让太子前往,那这个表率便更大了。”
“诸事之中,最重要的还是各地的学室,这件事才是袁卿该做的。”
袁宪摇着头,“陛下,国家之事,不分大小,让太子主事,也不是不可,只是需派一个老臣辅佐,尽职尽责,绝不能轻视.”
“袁卿不必担心,还是再说说学室的事情吧。”
袁宪也只好说起了自己在学室方面的一些考虑。
不知过了多久,袁宪终于离开了。
陈叔宝紧随其后,出现在了陈顼的面前。
陈叔宝在外头,还算是正常,可站在父亲面前,就变得唯唯诺诺,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而看着他如此懦弱不堪的模样,陈顼心里就更是着急。
以他儿子这个德性,往后别说什么对抗刘桃子了,就是能不能安稳的控制国家都是个问题。
国内这些大臣们,向来不听话,就连自己都得费点劲才能控制好他们。
至于面前这个傻儿子。
陈顼再次看向了陈叔宝,而后长叹了一声。
“朝廷下令提拔来自各地的能吏,授予他们官职,这件事,你是知还是不知?”
陈叔宝赶忙回答:“儿臣.知.知晓。”
“知就好,朕准备让你来担任主考,负责这次的考核,而后授放官职。”
陈叔宝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他抬起头来,“父亲,儿臣尚且年幼,如此大事,如何能办得好,不如让朝中”
“蠢物!!”
陈顼大怒。
“这点事若是都办不好,将来你要如何去办其他的事情呢?”
“莫非你是想要一辈子都待在你那破房子里吃酒作乐,服散裸奔?”
“这是给天下做个表率,你作为太子,提拔能吏,可知这些人会对你有多少感激?这些都是地方所举荐出来的优秀后生,且出身卑微,并非大族,这不就是给你准备的治国重臣吗?!”
“猛将必出行伍,宰相必出于州郡,这些年轻的能吏,你提拔了便是你的,你想留下几个我都不会反对,等你继承了大位,就可以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这样的道理,莫非你不知道吗?”
陈顼愤怒的质问,陈叔宝被吓得不断哆嗦。
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愤怒。
毕竟这是常有的事情,等到陈顼宣泄好了怒火,他才幽幽的说道:“陛下,我知道了,我会做好这件事的。”
“一定要做好,千万不要轻视.你身边那些高门才俊,除了作诗和喝酒什么都不会,这些人出身虽然不高,但是在地方上都很有作为,其中不知藏了多少能治理的宰相,你要认真挑选,知道了吗?”
“唯”
“我会派遣一个老臣来辅佐你,就让太常卿来帮你做这件事吧。”
“这本来就是太常卿的分内之事,你要多跟老臣接触,听取他们的建议”
“唯”
陈叔宝这有气无力的模样,再一次激怒了陈顼,不过,他却没有再发火了,他已经是无比疲惫,只是无奈的挥了挥手,让陈叔宝赶快离开,同时又放狠话来震慑。
“这件事要是办不好.我就废了你的储君之位”
陈叔宝接了令,转身离开。
走出大殿的时候,他的眼里满是愁苦,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办这些杂务。
可如今有皇帝的诏令,他又不敢不从。
他只好暂时告别了自己的好友们,坐上车,离开了皇宫,前往这次考核的地方。
太常卿江总,已经得知了太子即将负责的消息,等待他很久了。
这次考核的地点被安排在西郊,太常卿为了应对这件事,在这里修建了高台和房屋,还安排士人们前来辩论,权当是热热场子。
当陈叔宝走下车的时候,江总领着众人赶忙前来迎接。
太常卿江总,这是个老臣。
他已经有六十多岁,年幼的时候被梁武帝看重,走上仕途,侯景之乱的时候成功跑路,没有被抓住,等到文皇帝上位了才重新当官。
这位江总的才华横溢,在文学领域极有天赋。
本来陈叔宝还是一脸的不喜,很是沉闷,可下了车,发现来迎接自己的人竟然是江总,他大吃一惊,赶忙要行礼,江总却被他吓了一跳。
“岂敢!岂敢!”
“哎呀,早知道是江公在此,都不需要陛下吩咐,我自己就要来拜见了!”
“江公先前的《闺怨篇》,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白雪绮窗前,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苏合还空然!”
“写的实在是太好,太好!寥寥几笔,深得我心啊!”
陈叔宝此刻已换了模样,眼神炽热,仿佛是见到了偶像。
江总也没想到太子对自己如此看重,也是进入了吹捧模式,两人彼此吹捧着走进了院里,这里聚集了好多的文人,陈叔宝还知道其中不少人,他开心的手舞足蹈,跟他们纷纷行礼拜见。
而后,大家都混熟了,太子坐在上位,江总坐在他的身边,其余众人纷纷坐在两侧。
陈叔宝念着江总的一首又一首诗歌。
“您的《妇病行》,我最爱‘窈窕怀贞室,风流挟琴妇,唯将角枕卧,自影啼妆久。’这几句,写的真好,真好!可有酒?”
江总抚摸着胡须,“多谢殿下,早听闻殿下好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来人啊,上酒!”
官员们眼前一亮,大概也知道了太子的爱好,急忙开始献诗。
陈叔宝认真的聆听,若是祖珽所擅长的那类边塞诗,陈叔宝只能点着头笑笑,若是吟唱大好河山的诗,他只是拍拍手,可若是讲述妻子思念丈夫,讲述未出阁女子的哀愁,讲述寡妇的痛苦,讲述处女的惋惜,那陈叔宝定然是要起身握手的。
这跟女人倒是没关系,女人只是他们的一种比喻,他们借用女人的哀怨来表现自己内心的哀怨,思念丈夫就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渴望知己,未婚哀怨就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才学无人知,被丈夫打就是被皇帝欺负了,丈夫死了就是欣赏自己的君王不在了.至于没内啥就是说自己当不上官。
这类的诗歌往往浮艳靡丽,内容贫弱,无病呻吟,在后来的评价不是很高。
陈叔宝就好这一口。
众人就围绕着诗歌谈论了很久很久,陈叔宝见到了许多的偶像,心情大好,跟着他们吃酒,商谈接下来的创作方向。
江总更是绞劲脑汁的开始‘更新诗歌’,努力的讨好太子。
到这个时候,终于有正常的官员坐不住了,起身提醒道:“江公,这考核的事情我们还不曾”
江总还没有回话,陈叔宝却不悦的训斥道:“我们在商谈雅事,何必扯这些俗事来打搅宁静呢?”
“这点小事,随便交给一个人来做就可以了。”
“江公以为呢?”
江总笑着点点头,“文比天大,其余的都是些小事而已,就找几个能干事的去做吧,等到做好了再由我们出面就是了,这几日,就勿要打扰殿下的雅兴了!”
“唯”
受到举荐的诸吏到达了这里。
可他们并没能见到袁宪,听说主考从袁宪变成了太子的时候,他们都惊呆了,对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的期待,跃跃欲试。
可直到开始考试,太子也不曾露面,官员们只是说,优秀者能去拜见太子。
施文庆就坐在众人之中,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开始接受考试。
这次的考试,难度比施文庆所想的要低的多的多,不过就是些律法,数学等方面的实用问题。
这个领域里,施文庆是颇为擅长的,他认认真真的开始书写,在最快完成之后,又反复的查看,确定自己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如此折腾了好久,而后交出了试卷。
其余诸吏出来的时候忧心忡忡,他们都觉得难度有点大,这实用性问题一旦放大到了郡和州,就有点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他们解决过县城的实际问题,但是再往上的就没什么经验了,为什么会出这样的考题呢?
施文庆看着着急的众人,心里窃喜。
他都会!!!
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别人问他,他也只是遗憾的摇着头,直呼太难。
过了三日,终于开始一批一批的公布获胜者。
吏试是没有分数的,只要大概能答对就可以,而这次的考核,要严格许多,还有人来打分。
负责这些考核的那位官员,年纪同样不大,一脸的蛮横,对众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好不容易等到了开榜的时候,结果却是让施文庆大吃一惊。
在受到举荐的二百三十余人之中,施文庆的成绩竟然是在倒数的行列里。
施文庆懵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在他的打探之下,同乡终于是告知了其中的秘密。
“施君啊,你怎么如此迟钝呢?那负责考核的沈公,是个贪财之人,很多人都在私下里给了他些东西,莫非你什么都没送吗?”
施文庆很是惊诧,“如此重要的考核,还能做这样的事情吗?”
“这多正常啊,我们过去在地方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谁不是这样啊,没钱,还拿什么名次呢?”
施文庆家境贫寒,身上着实拿不出钱来,而这一次,又是能改变他这一生的机会。
他迟疑了许久,借了友人一点钱,而后吃了一晚上的酒。
次日,施文庆咬着牙,找到了这次负责考核的官员,沈客卿。
见到沈客卿之后,施文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