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烈烈起南洋 第656节
好好的汉家贵胄成了一钱汉,怎么可能顶得住不断从河中三汗国吹来的阴风。
到莫子布初步定鼎的时候,陕西门徒已经在关中到处生根,他们以门宦和教团纠合,一遇汉门纠纷就群起而攻之。
而陕西汉人宗族早就在一场又一场的浩劫中损失殆尽,尽是小门小户,根本无力对抗,是以往往在纷争中,汉人吃亏极大。
每次都是初期依靠人口优势占点上风,但等门徒们用教团把人组织起来之后,往往死伤惨重。
而每一次汉人的失败,就又会助战门徒们的凶焰,甚至好多汉人为了生存,都去信了教,反倒过来变本加厉跟着闹事。
历史上有多严重呢,严重到故意挑事转移矛盾的满清都发现止不住了,多隆阿这种旗人竟然比陕西的汉人还恨门徒,把他们当成心腹大患。
可见形势之严重!
哪怕这个时空,莫子布提前引爆,陕西汉人还是没了四十多万。
大甘肃则更惨,河南、陕西来了四百万人,原本有人口一千六百万的甘肃到现在还只有九百多万人。
以至于莫子布都不太愿意去直视这血淋淋,全部扔给李献文管,这会又让阿森这个接班人去面对。
阿森听到耆老们这么说,于是赶紧跳下车驾,把耆老们扶了起来,干脆示意侍卫们招来一张桌子。
就当着几千上万人的面,阿森把一大碗腊八粥,两个巨型肉夹馍,一大壶稠酒全部吃了下去。
平日里胃口没这么大的他,一点也没觉得难以下咽,相反风卷残云后还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千岁爷好胃口,就凭这身体,在咱关中也是响当当的汉子了。”
“看见没,还是咱关中的米养人,太子爷都爱吃!”
周围又响起了热烈的欢呼,仿佛阿森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老陕们对帝国的忠诚,他们仿佛这一刻起,才真的融入了新生的大虞朝。
而在吃东西的时候,阿森也快速想明白了陕人的心里。
他们被从河中来的天方教整怕了,在他们看来,这次是皇帝救了他们的命,但谁知道下一次皇帝还能不能救他们。
他们也知道,现在好多人的地和房子都是动乱时期占的门徒们的,是以非常害怕门徒的教友从西方再来骚扰。
这不怪他们,此时信息不畅,好多人根本搞不清楚西边是个什么情况,都以为门徒们这么嚣张,发展这么快,西边肯定有个大帝国在支持他们。
所以老陕们有点应激式的迫切希望得到皇朝的接纳和保护,不让惨剧再次发生。
“千岁爷,咱们早就准备好了,准备好为咱汉人收复西域了,什么时候出兵呀?”
果然,阿森的食物才吃完,就有人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到底是军国主义的发源地,秦汉的革命老区,朝廷还没征召他们,大量的陕人,或许该叫他们秦汉人,就准备好了。
斩草要除根,杀人须绝种,这个道理,他们是门清的。
“关中父老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三日后,孤会亲自去祭奠太祖高皇帝他老人家,吃食车马我会准备好,请诸位乡党,一定要前来赴宴,我等共商大事。”
此时在大虞,在民族主义大风的吹拂下,不加前缀的太祖高皇帝一般指汉太祖刘邦和明太祖朱元璋。
具体来说,要是在南京周围说,那就是指朱元璋,在关中说的话,肯定就是指刘邦。
估计要等到莫子布挂了,有他这个大虞自己的太祖高皇帝在这,刘老三和朱八八才会加上前缀。
听到皇太子如此接地气,没有半分贵族的虚伪做派,说话做事都非常和自己胃口,欢呼声更加强烈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倍有面子,太子殿下都称呼我为诸君,还邀请我参加祭奠太祖高皇帝的宴会,亲近感瞬间就拉满了。
第650章 谁可为轩辕皇帝之血食
西元1790年1月25日,中华大虞光中十四年,原满清乾隆五十四年,腊月十一。
中华帝国大虞皇朝太子莫州森打起全副仪仗,以三百羽林近卫甲骑,一百蒙古却薛,一百匈奴长水胡骑为先导,三千京营伸威军龙骑兵为护卫。
从西安巡抚衙门出发,花了四个小时,步行二十四公里,到达汉太祖高皇帝刘邦与吕后合葬的长陵。
仪仗渡过渭河的时候,万人空巷,小半个西安城的人都出动了,好些个没法来围观的,就从其他处渡过渭河,提前往北岸的长陵走去。
跟在阿森周围的三万关中耆老、乡贤、赐服勇士、地方士绅、巡检等都是步行,只有骑兵策马在两侧护卫。
他们顶着寒风,搞得跟踏青一样热闹,肃穆中隐藏着兴奋,向着长陵而去,恐怕自东西两汉灭亡之后,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去看刘邦。
阿森在长陵,以晚辈后人的身份,用祭祀自己家帝王祖宗的规格,祭祀了刘邦和吕后,献上了皇室才有资格用的牺牲供刘邦和吕后血食,并亲自宣读并焚表了莫子布亲手为刘邦写的祭文。
随后,就在长陵外摆流水席,连开五日,宴请关中父老,又接见关中乡贤举荐的人才,酌情收揽提拔。
这一趟旅程,对阿森的提升非常明显,使他充分见识到了中华疆域之广阔,国家之强大,以及在强大之下隐藏的种种危机和治理如此大国的难度。
也使他充分认识到了,为什么父亲莫子布明明不喜欢很大一部分儒家文人的做派,对他们把国家治理的两亡天下十分鄙夷,但却又不得不继续培养、提拔、重用这些儒生的原因。
因为没有儒家这一套文明的存在,中华就不可能维持住这么广阔的疆域。
儒学兼包并蓄之后,已经浸入了中国人的血脉之中,说粗俗点,就是每个中国人都被儒学给腌入味了。
而且,出问题的是儒生,并不是儒学,儒学还没到要推倒重建的地步。
当然,在见识了大的方面之后,阿森还见识到了他以前身居皇都,往来皆是朝廷重臣之外,从未见到过的社会阴暗面。
以至于读完祭文,阿森就在碑亭石兽之间,对着刘邦的山陵开始了碎碎念,这也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而让这位十七岁的皇太子最为破防的最直接事情,就是煤炭行业。
这个大虞新兴的行业,发展非常迅速,从河南来时,阿森发现开封、郑州、洛阳都已经很少烧柴火,而是用上了煤炭。
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用的是蒸汽机轮船运来的精煤,少烟无味,打一口好灶,就可以保证全天有火,以至于热水澡从奢侈享受,开始往普通人下沉。
家里不怎么宽裕的,虽然没那么多钱用不起精煤,但还算好用的蜂窝煤炉子还是用得起的。
一天几铜元,省时又省力,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去买柴,满屋呛烟的生火了。
这个行业的快速发展,为城市市民生活,带来了飞速改变和提升,还对广大北方正快速减少的森林,起到侧面的保护作用,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积极向上。
只是,在这相对廉价的煤炭后面,却是煤炭工人的血泪。
更可怕的是,这些煤炭工人不是成人,大部分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因为此时的炸药威力小,运输麻烦,价格昂贵,煤矿主舍不得开一口大煤窑,所以往往把口开的很小,成人基本进不去,唯有小孩子可以进去。
而煤窑口越小,就越不安全,有些黑心的煤窑口太小,以至于经常发生童工进去也会卡住出不来,活活被卡死在里面的惨剧。
但阿森又没办法禁止,这一行业上关乎国力,下关乎民生,与这些比起来,全国这数万煤矿童工,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
“殿下,要解决此等事情,并不是一纸命令就能解决的。
因为朝廷不可能对地方全方位的监控,同时只要有利可图,总有奸毒之辈干犯律法,防不胜防。”
到了这个时候,为人有些古板的左庶子董敎增倒是非常合格。
“所以我们应该从利字出手,臣听闻山西之煤,往往聚如山峦,不用矿井就可以直接开采。
朝廷可以用减免税收的方式,鼓励山西产煤,用价格,把其余各地需要矿井的煤场利润,给吃干净。
无利可图之后,他们自然就不会再干这伤天害理之事了。”
“董大人之言有理,不过要用山西之煤挤垮各地用童工之煤,还需要交通便利,能以最廉价的价格,把煤运到各地。
殿下昔日与我们一起研究的蒸汽机,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看到自己枕边人,未来的帝国皇帝有些抑郁,王贞仪也赶紧过来温言相劝。
“嘉定、三忠祠、广州、南京四所太学正在联合研发,相信炼钢和火药在未来的二十年内将会再次得到改进。
等到技术的发展,把运输和炸药的价格降下来,就能很快解决这些不该出现之事了。”
右庶子王国元则相对乐观的说道:“今日煤代替柴火,除了方便以外,还因为价格没有超出柴火太多,据很多煤商说,要是煤价超过柴火一倍以上,销量就会大跌。
所以从未来看,随着用量的逐步增大,价格又上不去,小口煤井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
殿下心忧赤子百姓之心诚为难得,但却不要将所有的责任归与自己。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肖,更何况一国乎,就是眼前的汉高祖,也还有白登之围,死后吕氏临朝呢。
且主忧臣辱,我等食君之禄当然要与君分忧,臣请回京之后,就任内廷转运司山西煤铁专使,为殿下消除忧患。”
这就是有内廷的好处,像王国元这种两年前才考中三甲进士的,如果官职全握在外朝,恐怕现在还在什么地方观政或者候补。
但在大虞,王国元这种有点小才能的,直接就可以用内廷选官的方式给提拔到号称半步布政使的省煤铁专使的高位上。
当然,这种快速擢拔并不常见,一年也没有几次。
阿森知道王贞仪和属官们很大程度上是在安慰自己,因为这些招数或许有效,但不可能完全杜绝残害童工的现象。
那可不,两百年后虽然没有童工,但血泪煤炭的事情。共和国都到了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才勉强解决。
小小少年再次见识到了人世间的残酷,以及即便身为帝王,也有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并不能一道诏令,就让全天下完全依从。
这是一种非常好,且非常必要的体验,历史上的昏君,有很多都是自己把皇帝这个职业,给无所不能化了。
以为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就能对全天下做到如臂指使,容不得别人半点忤逆,然后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败光了支撑帝王大位的所有基础。
好在阿森的心理也还是很强大的,抑郁了一小会,他自己就缓过来了,其对着左右的亲近说道:
“父皇曾告诉我,对于一个有心者,帝王是最残忍的职业,因为往往为了国家的发展,大多数人的福祉,就必须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甚至是他们本身。
彼时完全不理解,以为只要凭着善良仁德,就可以做好每一件事,让所有人都受益,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王贞仪看见阿森把心态快调整过来了,于是笑嘻嘻的说道:“是以如汉高祖、唐太宗这等能在史书上得到行仁政无害百姓等评语,该是多么难得。”
阿森苦笑一声,却摇了摇头,“是不容易,但孤觉得,另一个人更不容易?”
这话说的在场心腹都是一愣,纵观中华几千年历史,除了那些听起来就有加工痕迹的上古圣君,谁的功绩还能过汉高祖和唐太宗?
“我觉得,先汉世宗孝武皇帝更不容易。”没想到阿森说的竟然是汉武帝。
“这得多狠的心,才能为了解决匈奴这个必须要解决的大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在尸山血海中痛苦哀嚎,把全部国力榨干,只为勿遗子孙忧。
丈夫死了,妻子去运粮,兄长战死,弟弟跟着上,嗷嗷待哺孩童的最后一口粮,也装进包袱运到前线。
若是我,可能匈奴还没消灭,自己就扛不住罪恶感,从未央宫一头栽下去了。”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
那确实,在还有点良心的帝王中,也就是除开隋炀帝这种纯纯不把人当人的,汉武帝绝对是狠人中的狠人。
能抗住良心的折磨,把事做到最绝,只要结果,其余父子之情,夫妻之情等等全部可以不顾的,两千年来就他这一个了。
阿森说完,就不复方才那种有些抑郁的心态,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身后的董敎增和王国元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太子殿下其实也挺厉害的,有仁慈之心,有施行仁政的才能,还能快速收拾心情,避免被情绪过度裹挟的调整能力。
大虞朝的太宗,应该可以不用像先汉、大唐、大明那样,而是出一个后汉明帝一般的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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