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风烈烈起南洋 第817节
但晒着晒着,武文勇他听到了一阵叽里呱啦,好像是嘴巴里含着一个鹅卵石,然后还把这鹅卵石顶在舌尖上,故意瞎喊乱叫发出的声音。
武文勇一下就从要睡非睡的状态中精神了过来,这种语言他可太熟悉了,正是北河曾经通行的越人之语。
而说起北河的底层语言,那就非常有意思了。
后世绝大部分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世界上很少有比安南话,更难听的语言了,猴子叫都比安南话显得有韵律一些,这玩意就不像是自然演化出来的。
毕竟只要是人,就没有非要把自己说的话,搞得这么拗口又难听的。
全世界的语言趋势,发音都是从复杂到尽量简单便捷,尽量贴近人口腔肌肉的生理性。
而安南话,就像是不在这个范畴一样。
这是因为,后世的安南话,确实不是完全自然演变出来的,其中很多地方,是有人刻意引导的结果。
其原因,就是当年交趾汉人在南诏国攻陷安南事件中被杀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汉人深刻被芒人的语言影响。
但其实到了这里也还不要紧,毕竟跟这种语言差不多的夹壮话还是很好听的,甚至有种奇异的美感。
安南话变得如此难听,是因为到了安南陈朝陈艺宗时期,为了摆脱京汉高门把持汉语教学,垄断知识和官位的情况,刻意下令,让全安南人学老挝、高棉、占婆人穿衣说话,造成的。
具体就是把大量的汉语和下层土人语言中的汉语借词,按照占婆语和高棉语来发音,再把这种发音又用芒人土语翻译回来,刻意改变发音规律造成的。
这就是明明越南人大多看起来属于东亚人种,词语中大量汉语借词,但语言既不是汉藏系中的汉语,也不是汉藏语系的壮侗语族,苗瑶语族,而是非常奇怪,属于南亚语系的重要原因。
甚至到了黎笋时期,都还在进行这种改动,这从十七世纪法国人编纂的越南词典与现今越南词典的差别中,就能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这也是后世安南话,平时交流听起来没那么难听到爆炸,但一旦他们一本正经的录视频或者做报告就会变得非常难听的原因。
因为正式场合用的就是以河内方言为基准语,相当于越南语普通话的玩意,而河内方言又正是几百年魔改的重灾区。
理所应当的,莫子布对于这种在发音上硬造出来的语言,是非常非常厌恶的。
他当年进入北河稳固统治后,曾让邓陈常组织了一票衙役,随身携带着薄木板上街巡视,随机抽查普通人说话。
但凡谁敢说这种土话,衙役们上去就是一阵大木板子抡圆了打嘴,还一定要打到满嘴流血才罢休。
最开始这只在官吏和读书人中推行,后来慢慢推广到商人、工人、市民和农夫渔夫之中,用了差不多十五年时间,靠着大木板子打嘴,硬是把大部分人的语言,给扭转了过来。
以至于现在全国其他各省的衙门处罚犯人是用棍子打,只有广南是用木板子打嘴。
当然,莫子布也没有继续去推行交趾汉话,也就是汉越音,毕竟这玩意在北宋中期就成了死语言,很多词汇缺失,发音也过于古老。
不过好在汉越音跟唐宋时期以广州为中心的粤语是孪生兄弟,于是莫子布亲自下令,挑选了粤语为广南通用之语言。
这武文勇醒了,他身边的几个家丁也醒了,家丁看见老爷在摸腰间的棍子,他们几个也很快把手握到了刀柄上。
一主六仆就在楼下仔细听,确实听的真真切切,确实是有人在说交趾土话之后,才立刻冲了上去。
而在楼上,几个穿着长衫的人一看武文勇等人冲了上来,吓得面色惨白,连桌上五块多银元一席的顶级美食都不要了,转身就想往楼下冲。
甚至还有个不要命的,直接从三楼就要往下跳。
他们之所以这么害怕,乃是因为武文勇正是宋平城内最喜欢管这事的,他只要听到有人说交趾土话,立刻就会上来在物理上教你做人。
嗯,莫子布拿下北河也有二十四五年了,但交趾土话一直没有被完全禁绝。
甚至暗中搞交趾独立的,暗中祭祀后黎朝大王和历代郑主的,在书中称呼安南李陈黎各朝国王为皇帝的,都大有人在。
甚至三年前的1795年还闹出过波及三个县,号称十万,实际上战兵六千多人的叛乱。
莫子布特意从广东调镇军去镇压,前后杀了两万多人,流放七八万才把乱子平定下来。
而之所以会这样,也还是利益闹的,当年莫子布第一次进北河,陈韶昶,吴时仕、吴时任父子,潘辉益等人这些识趣的,早早就投靠,因此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但当时有很多人判断莫子布不能长久占据北河,因为汉人自己有汉家王朝的时候,都无法长期占据,现在北边还是防汉的满清在统治,莫子布这汉人还想虎踞北河?
所以当时不看好莫子布的很多,虽然很多没出来反抗,但也没跟莫大皇帝走。
加上当时邓陈常的酷吏做法,也误伤了很多人,导致很多人都在暗中搞非暴力不合作。
只是这样一来,就把他们自己给害惨了。
广南这些年发展很快,只要跟着皇帝归汉的都发了大财。
莫子布也信守承诺,在每年的科举中,固定给广南归汉人留了五个名额,因此广南籍的官员也不在少数,甚至顺化香茶陈家和北河海阳陈家还先后出了两任协办大学士。
这种巨大的好处刺激下,当年那些人后悔肠子都青了,分得清好赖的在抓住最后的机会拼命挤上船,而性格偏狭或者安南人心思过重的,则在明里暗里搞事。
粤香楼三楼,眼看那个家伙要从三楼跳下去,武文勇大吼一声,抓起一条条凳就砸了过去。
三十多斤上好木材制成的条凳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准确砸到了想跳楼者的后背。
这家伙惨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往后一仰就从栏杆上掉了回来。
而武文勇在动手的时候,他的护卫举着刀鞘就是一顿猛砸,打的其余几人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而且这些护卫都是跟随武文勇从战场上下来的高手老兵,经验非常丰富,他们一边打人还一边搜身。
呵呵,这个时节还在说越人土语的,你说他没点别的心思,或者身上没点案子的,谁也不信啊!
“武文勇,你这狗贼,老子要杀了你!”
随着一声怒吼,砰的一声枪响了,武文勇只感觉耳边一热,他知道,一粒可以打死他的铅弹,差之毫厘的没有伤到他。
“陈公广!”武文勇一点都没有后怕,反而看到那个手持火铳者后,开心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惜了,你买不起左轮大佬铳,不然一顿连珠快射,还真能要了老子的命!”
大笑声中,武文勇的护卫一拥而上就把这陈公广两只胳膊脱臼,一顿王八拳打得他口鼻来血,然后押了过来。
“武文勇,你也是越人,为虎作伥心里可曾有半点愧疚!”
这陈公广,乃是安南大儒黎贵惇学生,后黎朝御史署副都御使,镐译伯陈公烁的长子。
而黎贵惇,就是历史上发明赵佗是越南人,南越国等于安南,并论证赵佗的南越国核心统治区在北河平原的始作俑者。
他也是这个时空历朝历代,唯一一个真正被诛十族的人。
莫子布拿下北河之后,授意邓陈常大肆牵连。
杀黎贵惇全家并父族三代,也就是他爷爷和爷爷的兄弟往下之后代。
母族三代,即外祖父兄弟往下。
妻族三代,即黎贵惇正妻祖父及兄弟往下,以及众多学生的全族。
比如黎贵惇的学生裴壁,阮廷简等人,都是全族,即祖父和父兄弟儿子侄子,除了出嫁的姐妹和直系女性不杀以外,全部处决。
当年一口气在富良江边杀了九百多人,河水为之腥臭。
但黎贵惇的学生陈公烁及其三个儿子成功逃脱,朝廷这些年一直在追捕他们,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武文勇,你不要忘记了,你也是越人,你做不成汉人的!”陈公广还在那里大喊大叫,或许觉得这样能让武文勇破防。
呃,武文勇也还真破防了,他本来想审问一下的,结果听了陈公广的话,顿时血灌瞳仁,两只大铁锤一般的拳头,疾风暴雨般砸到了陈公广的头上身上。
“我入你妈妈的,老子怎么就不是汉人了?”
“老子祖上是白波武家,是则天大圣兄弟的子孙,老子娶了陛下堂妹,娶了皇朝的宗室女清化郡主,老子怎么不是汉人了!”
“啊!”
“你说,老子怎么不是汉人了!”
而他身边的护卫,一听陈公广这么说,就知道要糟糕,赶紧过来一把抱住武文勇苦劝:
“侯爷,侯爷,这家伙是在故意激怒你,他是想死呢,身上一定有好多秘密!”
武文勇听了这话,才冷静下来,没有把陈公广当场打死。
“上报陛下,请莫善允到广南来,一定要对从广南省和万象国进行严查,把这些叛徒和逆贼,全部找出来!”
怒火万丈来的快,去的也快,武文勇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口中的莫善允,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在大虞朝,锦衣卫中的镇抚这个词,跟大明东厂的档头是一个概念。
同时,莫善允也是武文勇的小舅子,是深受皇帝信任的胶己浪。
“侯爷,真要把事闹大吗?”侍卫有些迟疑的问道,武文勇想干什么,这些心腹侍卫自然知道。
自家侯爷和一大票勋贵和大豪商,实际上是想把广南、日南两省和万象国的土人,给抓到苏梅岛(苏门答剌岛)、兴龙半岛(马来半岛)和大香料岛(苏威拉西岛)南暨岛(爪哇岛)去割橡胶。
经过快十年的发展,南洋的橡胶收割到了最高峰,同时工业的进一步发展,对包括硫化橡胶在内的各种橡胶,需求大的不得了。
他们把南洋诸岛上的土著能抓的都抓的差不多了,于是又把视线盯上了广南省附近高山上和万象国的土人。
但皇帝没有在这方面松口,急的这些贵族不行,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
“四爷据说要从孟加拉回来了,他可还是万象郡王,这事得四爷点头才行。”
四爷,自然就是在印度催促英属印度军队去帮大虞搞定廓尔喀的皇四子莫洲柘,他的封国还没有改封到汉川(下缅甸)目前仍然是万象郡王。
“我省得,自然是要知会四皇子的。”武文勇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一挥。
“你们大摇大摆把这些人锁了去游街,就说是老爷我又抓住了几个不要脸说越人土话的败类!”
侍卫老兵嘿嘿一笑,这一招叫引蛇出洞,给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陈公广同党一个错误信号,那就是陈公广没有暴露,引他们出来营救。
毕竟,谁也想不到武文勇是带着任务来的,他早就在锦衣卫那里看过陈家兄弟的通缉像。
甚至锦衣卫内部还专门有人按照画像来打扮,包括相貌都是非常接近的,特意让武文勇等人辨认过几百次了。
那边被武文勇打的昏死过去的陈公广听到这个对话,心里悔恨的直滴血。
前年的举事还是太托大了,他们完全没想到就连第三个级别的各省镇军都这么能打。
以至于几十个部落和大族参加,积蓄了十几年,光战兵都五六千的暴动,竟然三个月都没撑到,就被镇压了下去。
而且邓陈常虽然死了,但海阳人李宝的弟弟李全顶了上来,
这个当年在荣市就跟着莫子布走的,属于少量越人元从勋臣李宝之弟李全,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邓陈常。
心狠手辣、计谋百出,还特别擅长抽丝剥茧,搜山捡海,硬是一点点把陈公广他们暗中的根基都给拔出来了大半。
两万多人被杀,超过七万人被流放,基本上摧毁了陈氏父子十几年的经营。
他父亲陈公烁被困在蒙天岗(奠边府左右)附近的高山上,气急交加直接暴毙,他则被迫下山,想要搞点援助,不然山上人都快过不下去了。
哪知道就这么巧,他们在楼上用越人土语低声唱歌,泪流满面。武文勇这家伙正好在楼下吃烧鹅,饮美酒,被听了个真真切切。
侍卫们拉着这几个家伙,堵上了他们的嘴,用绳索拴住双手就牵着下了楼。
而在楼下,早就有好事者等着了,他们看到人下楼,冲上去就是竹棍乱打和大声辱骂。
现在宋平城内,最上面的得了大好处,中下层的压根就是皇帝的胶己浪,从粤西和其他地方迁过来的。
哪怕就是原本的越人,也比北郑时期过得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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