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红楼 第132节
说话间一把夺过衣裳,死命丢在地上,抬脚一通乱踩!
晴雯略略愕然,起身恼道:“你这是发得哪门子疯?快将衣料还我!”
“不还!我便是扯烂了也不还!”宝玉状若疯魔,劈手夺了桌案上的剪子,俯身一通乱戳,将好生生的衣料戳得全是窟窿。
晴雯顿时红了眼圈儿,霎时间哭出声儿道:“我正月里一直绣那腰扇,好不容易绣得了,私底下寻些活计贴补自个儿怎么了?”
麝月温声紧忙寻了过来,挑开帘栊道:“怎么闹起来了?”
宝玉丢了剪子道:“你是我屋里的人,不许给他做衣裳!”
晴雯也是爆炭性子,闻言啐道:“宝二爷只怕说错了,我只是房里丫鬟,那袭人、碧痕才是你屋里人呢!”
说罢气咻咻丢下针线,扭身径直往外去了。
麝月拦了一下却没拦住,紧忙招呼外间媚人去追晴雯,又赶忙凑上前扶了宝玉道:“二爷这是闹哪样儿啊?”
瞧着宝玉气得浑身哆嗦,涕泪横流,麝月便低声道:“晴雯的表哥多官要结亲,晴雯将自个儿的体己全都贴补了过去。正月里又一直忙着给二爷绣腰扇,如今连下个月的脂粉银子都没着落呢,可不就得四下寻些女红来做?”
宝玉闻言一怔,说道:“她缺银子用,不会与我说嘛?”
麝月顿时说不出话来。那银匣子一直拢在袭人手里,她们这些丫鬟哪个敢随意取用?那袭人在老太太与太太跟前儿都能说得上话儿,便说先前的碧痕,说不得便是袭人弄鬼方才给撵出去的。是以如今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谁又敢随意落人话柄?
这会子帘栊挑开,却是袭人来了,入内便蹙眉道:“方才躺下,怎么就闹了起来?晴雯这会子跑出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二爷可是将她气得不轻呢。”
宝玉听了心下愈发委屈,只道:“我还没说她气我呢,怎么反过来要怪我气她?你们也不用追,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袭人心下自是巴不得呢,可也知道这会子宝玉说的是气话,便笑道:“二爷等明儿个这么说了我才信,这会子谁信啊。”
当下袭人与麝月两个连番劝慰,又过半晌,媚人回返,说是寻了晴雯回来,如今在厢房里安歇了。
宝玉此时既委屈,又觉不该与晴雯吵嘴,心下杂乱不堪,便闷头抱了枕头侧躺在床榻上。
袭人与麝月、媚人计较一番,独自留在了房里。待吹熄了灯火,摸黑上得床榻,探手便撩拨起来。丹唇贴近宝玉耳边,低声叫了一声儿:“二爷~”
宝玉正是郁结之事,当下哪里还忍得住,顿时与其胡天胡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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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过得几日,陈斯远照旧白日里去国子监攻读。待这日下学回返荣国府,甫一入得自家小院儿,便有小丫鬟芸香卖弄着寻了过来。
“大爷大爷,白日里晴雯又来了一回!”
陈斯远纳罕道:“可是衣裳缝制好了?啧啧,这才一夜工夫啊。”
芸香撇嘴道:“哪儿啊,才不是呢!”回头瞧了一眼,眼见红玉与香菱还没出来,芸香便扯了陈斯远到墙根底下,悄声说道:“晴雯见大爷不在,便说过会子再来。我方才出去扫听了一番,大爷猜猜怎么着?”
“嗯?”
“不知为何,宝二爷为着晴雯给大爷做衣裳,前几日夜里就与晴雯闹了起来,还用剪子将布料戳得全是洞。啧啧,难怪晴雯方才耷拉着脸,好似谁欠了她银子一般。”
哈?还有这种事儿?
用膝盖想也能想明白宝玉是因着什么。陈斯远不禁玩味,当着自个儿面不敢发作,过后寻了房里丫鬟撒气……这很宝玉。
那晴雯手头紧,本想着做女红赚花用,谁知宝玉这么一闹,反倒欠了银子出去。
正思量间,忽而听得外间有人叩门,随即低沉女声道:“远大爷可回来了?”
陈斯远与芸香对视一眼,随即干脆转身到得门前,果然便见晴雯沉着脸儿杵在门前,双手掐着衣襟,面上局促不安。
见了陈斯远,晴雯紧忙屈身一福:“远大爷。”
“是晴雯啊,可是有事?”
晴雯咬着下唇道:“远大爷见谅,昨儿个我不小心将那衣料弄坏了……待月例发下来,我定补远大爷一匹细布。”
陈斯远大度笑道:“不过是一匹细布,值当什么?昨日我见宝兄弟送的一柄腰扇,可谓巧夺天工,可是晴雯姑娘的手艺?”
晴雯点了点头:“嗯。”
陈斯远合掌赞道:“薛妹妹都赞,说是已得慧纹三味,你这手艺……可是传习了顾绣?”
晴雯抬眼纳罕道:“远大爷也懂女红刺绣?”
“略懂。”
这女红刺绣便是晴雯的底气,是以她从来不似袭人那般行狐媚子手段勾搭宝玉,只当宝玉是朋友。说难听的,也就是有身契在,否则凭她这手艺,世间也不知多少高门大户开出高额年俸来请了其去做针线上人呢。
晴雯便道:“我这手艺是家传的,的确传习了松江的顾绣。”
“我就说嘛。”陈斯远笑着笑着,忽而蹙眉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晴雯问道。
陈斯远没言语,晴雯也不好追问,只心下腹诽这位远大爷怎么说话说半截?当下便道:“一码归一码,那细布来日我补给远大爷。”
“都说不用了。”
“一定要补的,既是我的错儿,怎能让远大爷吃亏?”
陈斯远略略思量,忽而笑道:“不若这般,你也帮我绣一柄团扇,回头我给你图样子。绣出一柄,我给你二十两银子可好。”
晴雯眨眨眼,顿时欣喜道:“果真?远大爷可说话算话?”
“自然是真的。”恰此时红玉、香菱、柳五儿已迎了出来,陈斯远扭身吩咐香菱道:“我跟晴雯定了物件儿,你去先拿十两银子来算作定金。”
香菱笑着应下,返身去取银钱。
晴雯顿觉心下宽敞起来。暗忖这位远大爷倒是识货的,自个儿那手艺,一月之功怎么也值二十两了。
少一时,香菱取了几枚银稞子来,塞给晴雯道:“这是二两一枚的,妹妹拿好。”
“嗯。”晴雯将银钱塞在汗巾子里,终于展颜屈身一福,道:“多谢远大爷,来日我来取图样子,一定仔细做活。”
陈斯远笑着应下,晴雯这才雀跃而去。
此时红玉随着陈斯远往正房里行去,禁不住出声道:“什么活计要二十两银子?我听说苏州顶级的针线上人也就这个价码了。”
陈斯远笑道:“晴雯那手艺,放在苏州也算顶级啊。最难得的是她年纪还小,说不得来日青出于蓝胜于蓝,也能绣出慧纹那等传世之品。”
红玉讶然无比,待听闻陈斯远说了昨日那腰扇,禁不住好一番咄咄称奇。
陈斯远进得房里略略休憩,正待享用晚饭,忽而便有条儿着急忙慌寻来:“哥儿,大老爷请哥儿赶快去外书房。”
陈斯远起身道:“出了何事?”
条儿低声道:“说是哥儿的友人自辽东回来了。”
啊?这才二月初怎么就回来了?莫非半道上出了差池不成?
陈斯远紧忙拾掇齐整,随着条儿便往东跨院而去。
少一时到得东跨院里,待仆役通禀了,陈斯远便进得外书房里。入内观量一眼,便见马攀龙满是风尘之色,大老爷贾赦满面怒容,偏嘴角上挑,禁不住的雀跃。
陈斯远见了礼,紧忙问道:“马兄怎地二十来日就回来了?”
马攀龙看向贾赦,贾赦摆摆手:“无妨,你与远哥儿说吧。”
“是,”马攀龙这才与陈斯远道:“远兄弟不知,咱们一行四人打马快行,九日便到了黑山庄子左近,到得地方便扫听到那乌进忠在此地有庄田八百亩,其兄长乌进孝更是私底下拓了一千多亩荒田!
咱们还想着拿了实证,等这兄弟二人回了辽东再拿下。谁知惊动了乌家子侄,乌家人聚拢了数十庄汉夜里围攻我等,我等好一番拼杀才逃出生天!”
“啊?”陈斯远急切道:“四哥、六哥如何了?芸哥儿如何了?”
第145章 有意
钱飞虎、徐大彪二人自是无恙,不过是冲杀出来时捱了几锄头,反倒是贾芸冲出来时背后中了两箭。
亏得前些时日关外尚且天寒地冻,拔了箭头敷了药,马攀龙疾行回返时已然无恙。
陈斯远听罢这才松了口气,旋即便与贾赦道:“姨夫,不知乌家兄弟的车队如今到哪儿了?万万不可纵虎归山!还请姨夫书信一封给沿途官府,定要将此二獠拘押回京师。那关外广阔,听闻四下还有生女直聚落,乌家兄弟人老成精,但凡听闻此事定会裹挟家小、壮丁轰然而散,到时几十年贪占的银钱可全都打了水漂!”
贾赦捻须一怔,他原本还想着以此事惊走乌进忠、乌进孝两兄弟,而后将那两千亩拓出来的田地尽数占下。关外地广人稀,却也土地肥沃,地价比不得京畿,可好歹一亩良田也能卖上三两银子。两千亩加起来可就是六千两!
听闻陈斯远提醒,这才惊悉自个儿怕是想差了。那地又跑不了,何时取不一样?反倒是乌家两兄弟数十年积攒的家财,说不得比那田产还要丰厚几分啊。
这般想着,贾赦倒吸一口凉气,肃容道:“不错,我这就去寻珍哥儿计较,立刻书信一封,打发琏儿往锦州、广宁急递,总要将那两个老儿留下!”
贾赦起身就走,行到陈斯远身旁,忽而顿足,看向那满面风尘的马攀龙道:“有劳义士襄助,远哥儿快招待义士好生歇息,来日府中必有厚报。”
陈斯远心下腹诽,哪儿来的厚报?马攀龙千里报信,好歹给几十两赏银,哪儿有光动嘴不掏银子的?
心下这般想着,陈斯远嘴上答应的痛快:“姨夫只管去寻珍大哥就是了,外甥自会款待马兄。”
“嗯。”贾赦点点头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往外就走。
待其一走,陈斯远招呼马攀龙道:“还请哥哥移步,咱们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马攀龙笑着摆摆手道:“远兄弟,咱们自家兄弟就别弄这个了。老四、老六护着芸哥儿如今在广宁府,只等传信过去便能回返。我如今旁的不念着,只想早些回家。”
这是记挂小娇妻了,陈斯远便拱手笑道:“是我想差了,那我送哥哥出去。”当下与马攀龙一并出了外书房,陈斯远又道:“哥哥暂且歇息几日,待四哥、六哥回来,兄弟一并给三位哥哥安插进内府,总要谋个立身的好差事。”
马攀龙这才笑将出来,说道:“亏得结识了远兄弟,不然我们兄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只怕在京师撞了一头血,转头儿就得回山东。”
陈斯远道:“三位哥哥都是有本事在身的,不过缺了几分机遇罢了。”
马攀龙摇摇头没接茬。似他们这等军阵上的厮杀汉,京师可还少了?说不得街头打把势卖艺的都有几分真本事,可又有几人得了贵人赏识?
内府啊,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衙门,自打大顺开国,后营几千老弱病残寄居其中,如今生生繁衍生息出几万人丁来。饶是如此,寻常一个内府小吏拿出来在京师都有几分体面,更是有内府人家嚷嚷着内府的差事给个知县都不换。由此可想而知其中油水之丰厚!
旁的不说,他们三兄弟只消进了内府,往后就有了一份保障。
是以马攀龙明知此前陈斯远存了结交死士之心,此刻也对陈斯远感恩戴德。
须臾,陈斯远将马攀龙送出黑油大门外,又寥寥数语,便目送马攀龙兴冲冲打马往外城行去。
待其身形掩于宁荣街,陈斯远拔脚正要回返自家小院儿,忽而自宁国府奔来一小厮,到得近前拱手道:“远大爷,大老爷请大爷过去议事!”
陈斯远略略蹙眉,点头应承下来,随着那小厮快步进得宁国府,一路过仪门、向南大厅,径直到得内厅里。入内便见贾珍正与贾赦蹙眉说着什么。
贾赦瞥见陈斯远入内,探手一引道:“我这外甥最有主意,珍哥儿所虑不妨与他说说,说不得远哥儿有主意呢?”
贾珍瞥了陈斯远一眼,心下意味难明。先前尤老娘三番两次带了两个女儿来,酒宴时还刻意支走尤氏,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
只可惜那会子贾珍正哀痛秦氏亡故,实在没心思与两个小姨子兜搭,这才耽搁了下来。时至今日,那心下哀痛早就一扫而空,偏生两个小姨子再不登门。前一回只尤老娘自个儿来的,贾赦耐不住好奇,到底过问了一嘴。
那尤老娘支支吾吾半晌,旋即将破口大骂,将陈斯远骂了个狗血淋头!贾珍这才知晓,敢情这位远兄弟不知怎地兜搭上的尤三姐,其后更是连尤二姐也兜搭上了!
听闻此事,贾珍愕然之余,自是对那陈斯远心生厌嫌……这本来送到嘴边儿的肥肉,转头儿被旁人给叼走了,换做是谁都会心下腻歪。
如今又见陈斯远,贾珍自是心下意味难明。
奈何这些隐情不好宣之于口,于是贾珍便皮笑肉不笑道:“远兄弟极有能为,想那燕平王得了远兄弟的主意尚且珍之重之,想来此番定有妙计。哦,远兄弟莫客套,还请落座。”
陈斯远拱手道谢,落座后道:“珍大哥这话说的,我实在愧不敢当。如今不知遇到何等难处,又怎好说有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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