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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268节

  按制度,首场三天,要写七篇八股文。每一篇大概三五百字,也就三千字左右。似乎很轻松嘛。

  大谬。

  这可是七篇八股啊。先不说每篇文章的立意、构思、辞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思考,单说写字就是个考验。

  说是三千多字,可必须要先写在草稿上,然后自己再誊写一遍,草稿必须有,还要和正式考卷内容相符合。

  没有草稿文,成绩作废。

  也就是说,最少是…两遍,翻一倍六千多字。

  为何说最少两遍?因为正式考卷只要滴了一个墨点子,染上一点污垢,写错一笔,写丑一个字,忘记一处避讳,就要重新写。

  可想而知,哪怕只是抄写,也要一笔一划,丝毫不能马虎大意。

  当然,还要用十分工整的馆阁体。而且,古人用的可是繁体字啊。

  可想而知,光是誊写的工作,你一天都很难完成。

  容错率很低,错一次可能就废了。

  至于文章本身,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用错,都要符合经义道理。而且必须严格符合格式,处处如履薄冰,需要很多时间思考揣摩。

  正所谓“一字不协,满幅俱差。片语不谐,全篇俱失。”

  这考验的绝不仅仅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熟悉。书法、毅力、严谨、心境、体质、韧性…都要经受严峻的考验。

  平心而论,考不中的未必不是人才。但靠实力考中的一定是人才。

  朱寅看着题目,最重要的首题:“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意思是,治理天下需要九种准则。

  看到这道题,朱寅不禁哑然失笑。沈师的法子,真是既粗暴简单又立竿见影啊。

  《中庸》的这句话,他破过题。

  八股的破题,乃一文之眼。对考官的第一印象影响很大,甚至“一言取士”。

  拜沈一贯为师之后,他的破题工夫简直是炉火纯青,看到四书五经中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做到迅速破题,并提纲挈领。

  已经融会贯通了。

  可以说,朱寅是标题党般的考生。

  于是,他的灵感立刻福至心灵,水到渠成般的破题曰:

  “天道臻于九经者,地德极于九纬也。”

  这一破题很有格调,而且四平八稳,还不失新意,也符合如今的破题体例,本题、章旨相互承接,如门扇对峙。

  想到了破题,朱寅却没有急着在草稿纸上写字,而是开始磨墨。

  墨是顶级的徽墨,砚也是绝佳的端砚,研磨起来温润香软。朱寅听着磨墨的美妙声音,一边思索着承题。

  平时的大量训练,以及对经书的理解,让朱寅心中文思涌动,他仿佛化身一个古代哲人,上庙堂,入江湖,游列国,调雅音,教百姓…

  此时此刻,他不是朱寅,而是一位厚德载物的古人。

  于是承题道:“天之苍苍,故不循九经而不知九德哉。地之茫茫,故不履九纬无以成九州也。九德之于天,九州之于地,天地感而万物生,而后万物兴,而后沛然教化也。”

  朱寅文思泉涌,心平气和的开卷写字,笔端生出一个个的精美文字。清稚俊美的小脸上,在晨曦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神圣,目光竟然有点悲悯。

  我为古人。

  他不能阐发自己的思想,完全忘记了穿越者的思维,以古人的意识在写作。

  破题、承题、起讲、入题…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娓娓道来,圆润自然,毫无火气。

  此时的朱寅心无旁骛、物我两忘,完全沉浸到古人的微言大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乎很多年。

  似乎一瞬间。

  朱寅忽然醒悟般回过神来,草稿纸上已经洋洋四五百言。

  这篇《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他终于写完了。

  似乎每一句话都不太出彩,但每一句话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全无指责之处,通篇都是道理,读来令人深以为然。

  成了啊。

  朱寅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揉揉发酸的手腕和眼睛,如梦初醒般的抬头一看,居然日上三竿了。

  已到巳时!

  PS:八股文实在太难了,对不起我不行。所以只能写个破题、承题,不能真让我写八股文吧。写个八股就像写修炼,哈哈。明天考试就结束了,考试真讨厌,你们不喜欢看,我写的也艰难,还不能省。蟹蟹,晚安!各种求!

第169章 羞见长安

  秋阳如虎,毫不温柔,三伏余威犹在啊。

  还没有到晌午,天就已经很热。尤其是这蜂巢般的号房,根本就挡不住阳光照射,很多人都已汗流浃背。

  不少人干脆右手写字,左手打扇。

  朱寅很想脱掉儒服,光着膀子写。可是偏偏考场纪律严格,白天再热也不能脱下儒服,有碍观瞻。

  于是,朱寅只能将美女蛇贴身藏着,借助凉飕飕的蛇身聊以降温,果然凉快了一些。

  到了晌午,朱寅终于写完了《四书》义的第二题,出自《大学》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从卯时到午时,朱寅花了三个时辰(六小时),写了《四书》义的两篇八股文,大概上千字。这个速度不快不慢,肯定合格。

  当然只是草稿,上面圈圈点点。

  元钊见到朱寅小大人似的专注沉稳、从容不迫,虽然不知道他写的好不好,却更是不敢小觑。

  他看到很多成年考生,都是忍不住心浮气躁、焦虑不已,温良君子的形象都有点挂不住了。

  可这个小相公很是沉得住气。光是这份心性,将来就能成就一番事业。

  元钊寻思着,如何尽量利用这个机会,交好朱寅。

  他干脆站在朱寅的号房前,高大的身子挡住部分阳光,朱寅被阳光照射的部分身体,就在他的影子里了。

  如此一来,又凉快了一些。

  朱寅含笑致意,表示感谢。

  忽然旁边号房里的考生,也就是曾经被美女蛇吓到,还怪朱寅让他更加难堪的士子,站起来说道:

  “号军,在下要出恭。”

  那号军不禁皱眉,有点不耐烦的说道:“这才半天,就要出恭?走吧。”

  实际上此时出恭很正常,很多考生都出恭过,无论是大是小。

  可是这考生比较傲慢,对号军之前爱答不理,直接称呼“号军”,让监考他的号军也没好脸色。

  那考生此时见号军不耐,脸色更是涨得通红。他手中折扇“啪”的打开,梗着脖子道:“带路!”

  号军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考生跟在后面,装作淡定的迈着步子。可从他的走路姿势就能看出,他可能快要拉裤裆了,之前一直在憋着呢。

  果然,他仅仅走出六七步,步伐就猛然加快,弯着腰小跑起来。

  那领路的号军,眼见他如何猴急,不禁面露鄙视之色。

  可这考生跑的太急,忽然脚下一块砖松动,一个趔趄就摔了出去。

  “啊呀—”他惊呼一声,捂着臀部,满脸都是惊惧之色。

  随着这一摔,他体内之物再也无法管制,决堤一般冲出。

  居然当场拉裤兜了。

  “不——”他惨叫一声,一脸生无可恋之色。

  傍边的考生和号军皆尽掩鼻,神色厌恶之余,又觉得大开眼界。

  居然在考场拉裤兜?真是闻所未闻啊。

  哈哈哈哈…

  朱寅看着不远处地上的考生,冷冷一笑。

  我昨天帮你捉蛇,你居然瞪我!

  今天怎么样?当众窜稀,社死啊你。就算你考中举人,也是一辈子洗刷不掉的羞耻。

  众目睽睽之下,那号军笑骂一声晦气,捂着鼻子低声道:“盛开,快起来…”

  话刚落音,却见一个监考官吏大步过来,喝道:“成何体统!真真斯文扫地!”

  “快快起身洗净罢!”

  可是盛开却面如土色,迟迟不肯起身。

  监考官吏眉头一皱,顿时疑窦丛生,喝道:“来人,将他架起来!”

  两个士卒上前,老鹰抓小鸡般拎起盛开,却见地上那摊污秽之中,居然有一样东西,像个小圆筒。

  监考官吏强行令人打开察看,果然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这就是作弊!

  “果然是作弊!”监考官怒道,“还藏入谷道带进来!你好大的胆子!”

  “没有!没有!”盛开嘶声叫道,吓得浑身颤抖,还算清秀的脸上满是惊恐,“我姐夫是淮王殿下!我姐姐是王妃!你们不要冤枉我!”

  “住口!”监考官吏戟指喝道,“亲王怎会有你这种亲戚!淮王封地江西,你缘何来应天考试!来人,拿下!”

  一群士卒唱个喏,扑上将盛开拿下,迅速带离考场。

  等待盛开的,重则坐牢流放,轻则杖刑之后革出功名,终生不得考试。

  朱寅听到“淮王”二字,立刻想到自己还有淮王朱载坚的把柄:他的亲笔信。

  去年斩杀“花佛”释永真时,从释永真的遗物中搜出了很多嘉靖时期的密信,关系到一些官员秘辛。

  那些人二十年多前还不算什么,如今不少都成了大人物。

  其中就有朱载坚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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