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277节
“哈哈。”徐小白心情更好,“清尘真是可爱啊。”
此时已经近午,宁采薇干脆吩咐靳云娘准备酒宴,招待徐小白。
几人进入中庭花厅,眼见没有其他人,徐小白这才说道:
“从辽东回中原一年多了,如今回想起来,女真部落倒也别有一番风光。北国苦寒,南人文弱,真有苏武牧羊之叹也。”
“要不是你这个‘我喜欢贝勒’,我徐小白就只能给女真人当奴才了,怕是死在建州,再无南归之时。小老虎兄弟,你可是我的恩人呐。”
朱寅和宁采薇听到‘我喜欢贝勒’,都是不禁莞儿。
神特么“我喜欢贝勒”。
朱寅亲自给徐小白斟茶,“小白兄何须如此客套?我们是关外冰天雪地共过患难的交情,说这些忒生分了些。”
“那可不是么!”徐小白端起茶杯,笑吟吟的说道:“可你也不能不让我报恩呐。实不相瞒,我如今已经被定为爵主,板上钉钉了。”
“说来也真是巧。我那个恨不得我死的异母兄长徐宏基,受到王瑞芳案连累。王瑞芳虽然逃了一命,却流放辽东尚阳堡,遇赦不赦。我那兄长也被革除学籍,褫夺爵主资格。”
“而那王瑞芳,听说和你最不对付,他还和你打赌,争夺神童名头。兄弟,王瑞芳不会是被你…”
朱寅放下茶杯,正色道:“小白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王瑞芳烝母报嫂,那是他咎由自取,与我何干呢?”
徐小白神色玩味的一笑,“呃…那是我想多了。呵呵,可能是我多喝了两杯。”
宁清尘坐在一边,再次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徐小白。
喝了两杯茶,你就喝多了是吧?
其实徐小白心中有数。他可是和朱寅朝夕相处过半年的故人。
朱寅的手段和心机,他比一般人了解的多得多。
他猜测,王瑞芳之案,多半就是朱寅的手笔。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能成为爵主,还是拜朱寅所赐啊。
真就是自己的大贵人了。
却听朱寅说道:“小白兄被定为爵主,真是可喜可贺。来,小公爷,在下敬你一杯茶!”
朱寅说到这里,也感到有点无语。
明朝很是奇葩。只有亲王继承人才能叫世子,一下子将“世子”这个很宽泛的称谓,变成亲王继承人独享。
这使得连公侯的继承人,都不能叫世子了,只能叫爵主。或者叫小公爷、小侯爷。
“哈哈!”徐小白乐了,“你可别叫我小公爷,玩笑也不行,我可当不起。”
朱寅笑道:“我也不想叫。按照国朝的规矩,我如今是白身,见到你这个小公爷,那是要下跪磕头的。”
徐小白也笑道:“你要是跪我,那我也跪你。咱们相互拜,拜个把子。”
说完就取出一张礼单,递给宁采薇道:“这是我的一点意思,无论如何也要收下才是。”
宁采薇一看礼单,却是:
“玄武湖别墅湖光园一座,黄金二百两,白银二千两,西域良马两匹,缂丝十匹,兰州大绒十匹,东珠两升,错金倭刀十口,苏扇十柄,端砚十方,羊脂玉器一套,苏合香十斤,胡椒十斤,东海珊瑚一株,水晶叆叇十副,老山参十斤,雕花马具十副。”
宁采薇一边看心中一边计算,看完之后就估算出大概价值二万两!
就算中山王府是江南首富,号称家业数千万,徐小白的出手也堪称大方了。
居然送了一个玄武湖畔的园子!光是这个园子,价值就超过万两白银。
真是大手笔啊。
果然没有最有钱,只有更有钱。
原本以为朱家几十万身家已是豪富,可和徐家一比就是穷人。
朱寅接过礼单,顿时小脸一沉,“小白兄,你这是瞧不起谁呢?你我兄弟,你这是做什么!用些身外之物搞这出!”
“怎么,咱们之间的交情,非要搞得不好意思么?快收回去吧,我如今也不缺嚼用。”
“唉呀!”徐小白苦笑,“你一定要收下!还当我是兄弟么?当我是兄弟你就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他放下茶杯,神色认真,“实不相瞒,真不是炫富,这点东西在中山王府委实不值一提。也就是我如今只是爵主,还不是国公,不然这点东西我还拿不出手呢。”
朱寅叹息一声,“你呀你,算了。下不为例啊。不然的话,我也不好再见你这个爵主了。”
宁采薇赶紧收起礼单,催促置办酒席。
徐小白立刻吩咐将礼物全部抬进朱家院子,说道:
“我解除软禁之后,才听说你的事,竟然闯下不小名头。又听说你参加乡试。”
他听说朱寅昨天离开考场时,很多人看到朱寅情绪低落,都说是考砸了。如今很多人都看衰朱寅,说是不可能出现十一岁的举人,超越杨廷和。
可是他今日发现,朱寅心情很好,完全不像是外界传说的那样。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老虎是故意低调?
朱寅笑道:“城中怎么说起我?”
徐小白的神色有点古怪,“怎么说?说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只会吟诗作赋,上了考场就稀松平常。呃…还有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神童之名是吹嘘得来。说你这次折戟沉沙,份属应当。国朝两百多年天下,不可能出现比杨廷和更小的举人…总之,都不看好你。”
“还有鸿运大赌坊的赌盘,赌你中不了的筹码,已经有九倍高了。赌你落榜和中举的人,是九比一啊。”
“当然,我肯定是看好你啊。所以我在鸿运大赌坊下了一千两的重注…呃,赌坊最多只能下一千两的注。”
“小老虎兄弟,你真的考砸了?”
朱寅呵呵一笑,“考没考砸,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真是考砸了,可能没有考砸。”
这是什么话?徐小白很是无语。他也曾是国子监的学生,也是考过试的。
就他自己的经验,有没有考砸自己是心里有数的啊。怎么能说自己不知道呢?小老虎,你这明显是故意低调了。
但徐小白是个聪明人,他也不问朱寅什么原因,转换话题道:
“我年已十七,早该加冠了。九月十五是我加冠礼,我想请你担任我的冠礼之宾。”
所谓冠礼之宾,就是为加冠者进行加冠的人。
宾人,按照礼法是经过占卜选取,一般从加冠者的亲长、好友中选择有福气、有德望的人。
但占卜可以只是个形式。徐小白要想让朱寅当他的冠礼之宾,当然能够办到。
“我?”朱寅一脸愕然,“小白兄,我自己都没有加冠啊,居然当你的冠礼之宾?”
“你觉得我这个年纪,顶着一对角髻,在那么隆重的场合给你加冠,合适么?这不是非礼么?”
明朝普遍行冠礼。按照太祖的规定,十五岁到二十岁,都可以行冠礼。这也是迄今两千多年的华夏传统了。
百姓的冠礼很简单。但徐小白这样的诸侯公子,冠礼就很隆重了,属于大礼。
“咯咯!”宁清尘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小老虎自己还是个孩子,居然被请去给人加冠。
难绷。
“非礼?”徐小白摇头,正色说道:“国家抡才大典何其重要?你能参加乡试,为何就不能当我的冠礼之宾?”
“你就是我的贵人,我觉得你很有福气,咱们交情又摆在这里,所以我才请你担任冠礼之宾啊。”
朱寅虽然想当这个宾人,可还是矜持的“婉拒”道:
“此事还是太草率了吧?宾人不是要通过卜筮么?没有龟壳和筮草卜选,你不宜擅自决定啊。”
“哈哈!”徐小白一笑,“家庙中已经卜选过了。你就是最吉祥的宾人。”
“小老虎兄弟,你不会不愿意当我的冠礼之宾吧?”
“好吧。”朱寅一脸为难的点头,“那我就当个宾人。不过,中山王府的冠礼很是隆重,参加典礼的官员贵胄很多,那么大的场合,要是有人非议,那就是你自己的责任了。”
徐小白听到朱寅勉为其难的答应,举杯笑道:“那兄弟就先谢过了,你可不许反悔。”
宁采薇不禁暗自发笑。妈蛋,小老虎自己一对角髻,去给别人加冠,这是来搞笑的吧?
但她也没有反对。
徐小白可是中山王府的爵主,未来的魏国公啊。
他的加冠礼是很隆重的大场合。作为主持仪式的宾人,会受到万千瞩目。对朱寅的形象展示是个很好的舞台。拿到后世,就是一次曝光机会。
主持好这次加冠礼,起码能说明,朱寅虽然年幼,却能做大人的事。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酒席就置办好了。
徐小白用完了酒宴,又邀请朱寅去中山王府宴饮,定下了下次再见之期,这才醉醺醺的告辞。
送走了徐小白,朱寅又和宁采薇谈到当今魏国公掌握的兵马。
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徐小白将来是有机会掌握南京京营的。五年之后,当今魏国公徐维志就死了。到那时只要运作一下,徐小白就是南京京营的统帅。
到时,有多少文章可做?
交好徐小白的重要性,还用的着说吗?
宁采薇则是立刻派人进城,去南京最大的鸿运大赌坊下注。
虽然一人最多只能下注一千两,可她派了三个人进城,下了三千两,豪赌一次!
赌小老虎能考中!
………
朱寅在家休息了几日,就再次去南雍上课。
毕竟还是在读的监生,当然不能一直旷课,除非已经中举。
这一次到南雍,除了宣社的成员之外,大多数人学生对他都冷淡多了。
很多考试前对他很热情的学长,如今见到他都是淡淡的。甚至很多人还阴阳怪气,开始冷嘲热讽了。
一下子就令朱寅感受到了世态炎凉。
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相反的是,那些中举的热门人选,则是处处受到追捧。
南雍是有固定录取名额的,肯定有人中,肉烂了都在锅里。
最热门的人选,就是郝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