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403节
她回来之后,妹妹收敛了很多,但也看得出来妹妹在隐忍。今日小老虎回来,妹妹有了靠山,只怕又要作妖了。
宁采薇道:“你何时去见李时珍?见了就赶紧放他们离开。一群人被你小姨子关在府中几个月,家属都要报官了。这像话么?朱家又不是强盗。再这么下去,御史都会弹劾你。”
朱寅道:“强留几个月了,也在乎这一天两天。等回过头我再去看他们,亲自赔礼道歉。”
几人一边说,一边进入朱门绣户的内庭后院。
此时夕阳西下,楼阁重重的内庭之中,已经华灯初上,灯影迷离。
朱寅直接来到正屋主楼含章堂,这是他平时居住起卧之处。
几人进屋时,先在阁外的更衣室换了鞋子,穿上了最舒服的丝履和燕居之服,才登堂入室。
画堂内华灯辉煌,绣帘轻卷,金钩斜挂,一缕龙涎香自紫铜兽炉中袅袅升起,氤氲在画堂之内。
堂中四壁紫檀雕花板镶嵌着玳瑁。靠墙的黄花梨木多宝格上,摆满了古玩珍品。花几上种着一簇簇含苞待放的名贵秋菊,花瓣娇艳欲滴,芳香馥郁。
墙上悬挂着名家字画,或山水,或人物,笔意纵横,气韵生动,墨色淋漓,但见山峦叠翠,松枝苍劲,鹤影翩跹,意境幽远,于这一室之中,当真蔚为可观。
靠东墙又是一丈长案书桌,上面是各种文具,后面是占了一堵墙的楠木书架,满满当当都是珍版的经史子集,不少还是孤本。
长案边上还有琴桌、剑架、香案、茶几。还有一个钟案,上面放着岱山新产的机械自鸣钟。
地上铺着两层西域玉堂富贵毯,上面绣着珍禽异兽、云霞花草。
就这间画堂,王侯住着也不委屈。
画堂一分为二,这还是外间。朱寅和宁采薇平时燕居、闲谈、读书、饮茶、下棋、操琴,大多都在此处。
幔帐珠帘之后的内间,才是朱寅和宁采薇姐妹的寝室。
西面幕帘屏风隔开的侧间,又有一个精致华美的膳堂。三人平时用餐就在这里。
三人进入含章堂的膳堂,几个乐伎已在轻抚琴弦,琵琶声如珠落玉盘,流水潺潺。宁采薇和宁清尘出身豪富,习惯了吃饭时听演奏。
膳堂外廊几名侍女手捧银盘,盘中盛放着各式珍馐美味,有燕窝羹、鲍鱼脍、鹿茸炖鸡、桂花糕、杏仁酥、蜜饯果子等,依次摆上餐桌。
朱寅在外面好几个月,都是和将士同食,虽然能管饱,饭菜却很是粗粝,这次看到家中的珍馐佳肴,不禁胃口大开。
吃完了晚饭,又有侍女奉上时鲜水果。
朱寅胡乱用了一点瓜果,几个侍女又奉上盘盏、渣斗、盥罍、箪巾、槃匜、提魁。
末了,靳云娘才知机的来禀报道:“主公,浴汤已经备好,请主公沐浴。”
朱寅起身来到含章堂东侧,穿过一条几丈远的阁廊,就来到萱池。
府中有不少浴池,但是这含章楼的萱池,一般只有朱寅和宁氏姐妹才能使用。
除了这三人,也就是云娘、嘎洛、红缨、康熙等人被邀请用过。
萱池是用大块青玉修砌的浴池,池子不大,只有一丈方圆,可池中的水却是活水。
而且萱池中还有花洒,甚至还有朱寅“发明”的抽水马桶,真是独一无二了。
即便是浴池,这里也有炉瓶三事,以及假山、花草、根雕、书架、茶几。
就这萱池,便是皇宫中的拜金帝,也是无福享受。
按理说朱寅这种身份,洗澡一定要有人搓背的。可是宁采薇不好意思进来,毕竟还没成亲。
其他女子就更不能进来了。
好在云娘心细,早就准备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一起进来给朱寅擦背。
征战西北的烟尘,总算被搓掉了。
朱寅洗好了澡回到含章堂,发现小黑暖洋洋的趴在书案下。他掀开珠帘进入寝室,只见宁家姐妹跣足坐在地毯上烹茶,一边言笑晏晏、轻声细语的交谈。
茶香袅袅,红烛高照。灯下女儿,分外妖娆。
雕花千工拔步床上挂着云锦幔帐。黄花梨木梳妆台摆放妆奁、头面、宝镜,珠光宝气,熠熠生辉。
梳妆台上的花瓶中插着几枝新折的桂花,暗香浮动,与龙涎香交融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床侧立着一扇紫檀缂丝大屏风,屏风上镶嵌山水图,远山近水层叠有致,仿佛一幅立体的画卷。
宁家姐妹身穿月华色的绸缎睡衣,靠在绣墩软垫上十分惬意。
“小老虎洗干净了?”宁采薇扭头笑道,亲手给朱寅斟茶,雪白的脖子天鹅般优雅。
朱寅施施然坐下来,抿了一口茶问道:“你们不洗澡么?”
宁清尘道:“嫌弃我们脏?我们肯定早就洗过了啊。迎接你的时候,我们是洗好澡出去的,嘻。”
宁采薇撩撩耳边的秀发嫣然说道:“今夜咱们团聚,也算是开个家庭会议吧。第一件事是什么?小老虎你猜猜看。”
朱寅心中雪亮,毫不犹豫的说道:“是咱们下个月的婚事。”
“回答完美。”宁采薇的笑容更加灿烂,“就是婚礼,小老虎还有良心,没有忘记。”
“九月十二的婚礼。现在满打满算只有十多天啊。这婚礼怎么办,今晚必须拿出一个方案。”
眼见朱寅神色有点茫然,宁采薇赶紧加了一句话:
“先说好,小老虎,姐可不是恨嫁,姐才十五呢。但是眼下不成亲真不行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很多。你是朝廷官员,官声清名很重要。”
朱寅笑道:“谁说你恨嫁?是我迫不及待想娶妻了。可是这婚礼怎么办,还真是个问题啊。三书六礼这些程序倒是好办,可我去哪里接亲?总不能从朱家接到朱家吧?”
PS:今天就到这了,今天很忙,没时间码字。大家说说,你们认为该怎么接亲?
第256章 “我才六岁啊”
朱寅这段日子也在琢磨婚礼之事。他一日不成亲,就有一群有未嫁之女的权贵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把他当唐僧肉,实在不能再拖了。
这几年,光是拒绝做人家的女婿,就得罪了好几家权贵。不成亲便成仇的古话,可不是不说说而已。
两人订好九月婚礼,计划不会改变,唯一难以决定的环节就是去哪迎亲。
当然,其实也可以不迎亲,直接以和童养媳圆房的礼仪,在朱家简单的过礼,三书六礼大大简化。
可如此一来,就太委屈宁采薇了。
这不仅不是风光大嫁,连民间寒家嫁女都不如,甚至说不上是明媒正娶。宁采薇两世为人,只结这一次婚,当然不能马虎。
本来,有个很好的法子,就是把宁采薇送到田义家,从田义家迎亲,田义和宁夫人就是新娘子的娘家长辈。
可问题是,田义夫妇和自己与宁采薇的关系,至今都是一个秘密,从未对外公开过。
义父戚继光虽然在北京,可两人的关系也是秘密。
沈一贯府邸上倒是可以,可沈一贯毕竟是内阁大臣,位高权重,这么做结党的嫌疑太明显,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
这个客串女方娘家的人选,首先门第要够高,府邸还要在北京,其次仕途上又不会造成不利影响。
朱寅正思索间,宁采薇却是胸有成竹的说道:
“此事我早就有了主意,秦良玉不是还在北京么?石柱宣抚司在北京可是有公馆的。”
“秦良玉比我大,我就认她为姐,先住她家在北京的公馆。然后让她以嫁妹的名义,把我嫁到朱家。三书六礼就在宣抚司的公馆办。”
秦良玉!朱寅眼睛一亮,怎么忘记秦良玉了?
采薇还真会找人,自己咋就没有想到秦良玉?
秦良玉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首先石柱宣抚司等大土司,在北京都是有公馆的。土司入京觐见、叙职,就住在京公馆。公馆既是土司贵族在京的府邸,也是一个联络处。
如今秦良玉在京,暂时正住在南熏坊的东江米巷,那里元朝时就是有名的使节区。
不但朝鲜、安南、琉球、暹罗等外藩使臣,蒙古、女真、吐蕃等部族使者,就是西南土司,进京也住在东江米巷,其实就是清朝的东交民巷。
那里距离草帽胡同的朱府也不远,宁采薇从那里坐花轿过来,也就半个多时辰的路程。
而且秦良玉是宣抚使夫人。石柱宣抚司是始自宋朝的老牌土司,辖地二百余里,属民数十万。因为土司对领地有很大的自治权,秦良玉的身份其实很高。绝非一般的四品诰命。
秦良玉是土司,迟早会离京,她在京城没有势力,属于西南权力圈,远离中枢之地,不会触及到朝中的敏感神经。
朱寅重视秦良玉,朝臣们却不重视她。这次秦良玉能率兵参战,也只是朱寅的意思。朱家和秦良玉走的再近,皇帝和群臣也不会当回事。
更重要的是,朱家还能借此和秦良玉以及石柱宣抚司建立联盟关系。
还有谁比秦良玉更合适?
“那就秦良玉。”朱寅毫不犹豫的说道,“就来一出良玉嫁妹!有我的面子,她一定会同意的。还有十几天就是婚礼,我明天就带你去见她。”
宁采薇点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她一定会认我这个妹妹的。其他不说,我和她都是天足,这不是缘分吗?”
“到时秦姐姐就是我娘家人,小老虎你要是欺负我,比如纳妾藏娇、寻花问柳,或者停妻再娶,宠妾灭妻,她身为女将,也能为我出头,嘻嘻。”
朱寅顿时一脸愕然,“怎么会?采薇啊,你实在太不自信了。我朱寅是那种人吗?”
宁清尘的小脑袋立刻拨浪鼓般摇,“小老虎肯定不是,宁总你太多心了,这点信任都没有?”
宁采薇很是无语,重重将茶杯一放,“姐只是开个玩笑,你们可真有意思,我说说而已,你们紧张什么!”
转移话题道:“我明天住到秦良玉的公馆,你就立即请媒人来纳采、问名。最多三天后就下聘书,再三天后下礼书,再三天后下迎书。”
宁采薇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页纸笺,“日程计划都在上面,你觉得没问题就这么办。我住过去第二天就纳采、问名,下月初三下聘书纳吉,初六下礼书纳征、请期,初九下迎书,十二那天亲迎。”
朱寅点头道:“虽然仓促,却也齐备,三书六礼样样俱全,我没意见,这是最好的方案了。”
宁采薇笑道:“你打算出多少聘礼?少了可不行。”
“彩礼再多,还不是你的钱?”朱寅不禁乐了,“本官为官清正,和贪腐势不两立,又能有多少俸禄?加上外官的冰炭敬,一年也没多少。”
朱寅说的实话,他入仕数年,虽然不是纯臣,却没有贪污受贿一两银子。
换了别的文臣,这次西北平叛,军饷、缴获还会少贪?
朱寅真的不捞。
宁采薇给他一个白眼,“我的不就是你的?左手倒右手,也就是个礼。聘礼少了,姐可没面子。嫁妆少了,姐同样没面子。”
说完就递过来一个簿子,“你看看吧,聘礼和嫁妆的礼单,都在上面呢,价值差不多,都是三万两银子以上。”
朱寅呵呵一笑。大手笔啊,嫁妆和聘礼都价值三万两以上,公侯嫁娶不过如此,宁总就是豪横!
接过单子一看,只见聘礼单目是:
“黄金九百两,白银九千两,锦缎九百匹,绫罗九百匹,珍珠九升,全套头面两副,山东茧绸两匹,缂丝两匹…”
再看嫁妆,也是差不多。不过这也是左手倒右手,再多也无所谓。
朱寅看到单子有点失神,他的关注点和宁采薇不同,由此又想到了天下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