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420节
女真诸部是虎牙的重点目标,情报网已经比较完善了。即便朱寅不当官,只要有虎牙在,女真诸部的统一也难于登天。
努尔哈赤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亲如兄弟、笑容真诚的建州吉祥、小老虎弟弟,居然是女真诸部最可怕的天敌。
他此时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张开双臂忘情的说道:
“我曾经梦见自己为撮哈占爷扛着大刀,跟随在撮哈占爷的赤兔马前,征战白山黑水间啊。佛朵妈妈对我说,努尔哈赤你记着,你因战而生,因战而死,你是不能停止战斗的。你在战斗中,会成为女真人的大英雄。”
“小老虎弟弟,如果我们能一起战斗,哪怕像佛朵妈妈说的那样因战而死,也是我最好的归属啊。”
朱寅也说道:“野猪皮哥哥,神灵如你所愿,你会成为女真人的大英雄的。如果你因战而生,因战而死,那就是撮哈占爷的福泽了,你的子孙会继承你的勇敢和智慧,生生不息。”
努尔哈赤听朱寅提到子孙,立刻换了话题道:
“小老虎弟弟,褚英和代善、东果,都很想念你啊。褚英和代善都开始学打仗了,东果刚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虎婴,是为了感谢你这个古楚阿玛(义父),才取了这名字。”
“你离开建州后不久,我就多了一个儿子,名字叫莽古尔泰。”
“我的妻子孟古哲哲,也已经怀孕九个月,下个月就要生了。萨满太太祭神之后,说一定是个儿子,那就是我第八个儿子啊。”
朱寅听了眼波一闪。呵呵,孟古哲哲所生,刚好又是万历二十年生,还是第八子,那肯定是洪台吉(皇太极)了。
皇太极本名洪台吉或黄台吉,后来被满清故意改成霸气侧漏的皇太极。
看来,历史虽然改变了不少,但更多的是没有改变。
努尔哈赤很喜欢孟古哲哲,对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非常期待,红光满面的继续说道:
“等我回到了阿佛拉城,就能见到这个孩子了。小老虎弟弟,我想请你给这未出世的孩子取个名字,沾沾你的福气和吉祥。”
朱寅神色肃穆的说道:
“怪不得啊,怪不得我前天夜里梦见北方的位置有一个男婴,他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衣服上面有太极八卦的图案,看上去十分神奇,肯定预示着什么。”
“可是,我还没有成亲,怎么会梦见男婴呢?”
“今天听到你说你第八个儿子要出生,那就没错了啊。你看,孩子在北方,又是第八个,暗示梦中的八卦太极图。他母亲的名字孟古,意思是红霞,代表红色的衣服,这不就对上了?”
努尔哈赤是个信奉萨满和神灵的女真人,哪里会怀疑朱寅的话,忍不住更是惊喜,说道:
“那么这个孩子肯定有点来历了,穿着红色的衣服,上面有八卦太极图,这难道是神灵祝福的孩子吗?小老虎弟弟,该怎么取名呢?”
朱寅一本正经的说道:“红色衣服,八卦太极,这孩子可能和道家有关系啊。嗯,就叫红太极吧。”
朱寅一顿胡诌,把洪台吉和皇太极结合拆分,又用谐音,搞出一个红太极的名字。
“红太极?好!好!”努尔哈赤觉得这名字朗朗上口,听起来十分响亮,寓意也很高深,和一般女真孩子的名字很不同,心中很是高兴。
“孩子就叫红太极。小老虎弟弟,你真是取了个好名字啊。”
朱寅点头微笑。当然是好名字,和红太狼只差一个字。
努尔哈赤又道:“小老虎弟弟,这个孩子和你很有缘分,名字也是你取得,你就当他的古楚阿玛(义父)吧。反正你也是东果的古楚阿玛了,多一个也无所谓。”
“好吧,野猪皮哥哥。”朱寅答应的很爽快,“那这还没有出生的红太极,就是我的古楚珠夷(义子)了。”
他取下腰间一块唐宫中的青蝠玉佩,“这块玉佩传说是大唐国师袁天罡的佩玉,很有道门灵性,是唐太宗赏赐给袁天罡的。今日,我就把这件古玉送给孩子吧。愿佛朵妈妈和太上老君,保佑我的珠夷(儿子)红太极。”
努尔哈赤也不客气,他接过这块晶莹剔透的青蝠古玉,一看就知道是很贵重的古玩。
这是道门的东西?未出世的儿子难道和道家有关吗?
听说中原有个很有名的张天师,世代为道门贵族。还有个太极张三丰,据说是真人,比‘九乌云’的萨满王还要厉害。
努尔哈赤想到这里,心中也感到一种诡异,说不出来的感觉。可他拿到这块青蝠,还是很高兴。
努尔哈赤收了青蝠玉佩,观赏堂下的汉家歌舞,听着叮咚的琵琶曲,一边喝着难得享受的大明御酒,不禁陶醉忘我。
女真人喝起酒来十分凶猛,努尔哈赤熊虎之躯,向来更是海量。酒宴刚刚过半,他就已经牛饮两壶美酒。
建州大将额亦都、费扬古,也都喝了一壶半。兰察、梅赫、尼满也都是豪饮不已。
只有朱寅喝的少,怀孕的嘎洛和年幼的宁清尘没有喝。
众人一边喝,一边唱起打猎时的“空齐曲”,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十分挥洒粗豪。
尤其是努尔哈赤等三人还穿着大明官服,又脱下帽子露出摇晃不已的金钱鼠尾,既很喜感也辣眼睛。
一时间,典雅的汉家歌舞,贵重的豪门餐具,精美的中原佳肴,和酒宴上放荡形骸的粗犷客人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十分违和。
朱家的歌伎乐师和侍酒的奴婢,憋着一股劲儿才忍住笑出来。
府上可没有见过这种客人啊。
努尔哈赤忽然站起来说道:“小老虎弟弟,哥哥我今天很是高兴,想为你弹奏琵琶,且歌且舞,表示对你的谢意。”
朱寅抚掌笑道:“我倒是忘记了,野猪皮哥哥很会弹琵琶,是建州部的琵琶大师,弹的琵琶能让猿猴倾耳,猛虎低头啊。”
他可不是瞎说,努尔哈赤的确很擅长弹琵琶。
朱寅说到这里喊道:“来人!取我收藏的大唐南音琵琶,再取我的虎吟古琴!”
“野猪皮哥哥,你既想为我弹琵琶,那我就为你操琴,大家歌舞尽兴!”
不一时,南音琵琶和虎吟古琴就献到筵前,朱寅伸手在虎吟上一拨弄,在清音袅袅中说道:
“野猪皮哥哥,这琵琶也是唐时古物,我就送给你了,千万不要推辞。”
奴婢立刻捧着南音琵琶,恭恭敬敬的送到努尔哈赤面前。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努尔哈赤熟练的横抱琵琶,先是拨弄了几下,十分老道的校正音弦,三两下就摆弄好了。
然后他在堂上踱起莽势舞的舞步,一边弹奏琵琶一边耸肩摇头的唱道:
“哥哥逐鹿过山岗,弓开雁落酒满缸,你是哪家的儿郎,挖了人参买姑娘…兄弟呀,干粮放在了你马上…”
别看他的手指骨节粗大、茧子厚实,可弹奏起琵琶却是十分灵巧,琵琶曲子雄浑豪放,隐然铿锵之音。
琵琶这种优雅的乐器,居然也被他演奏成唢呐一般上头。
朱寅却是正襟危坐,白衣落落,淳淳君子,身前横放古琴,一副汉家贵胄、中原名士的派头。
得到田义和徐渭指点之后,他的琴道早就有了火候,也算此中妙手了。
但见他十指一抚弄,松风之音就轻吟而出,犹如云间天籁,山中幽泉,郎吟间凤鸾清唳,在七弦之上百转千回。琴声明明舒缓,却在急促苍劲的琵琶声中,仍然曲调动人。
赫然是一曲《阳关三叠》。
琴声泠泠中,稚虎先生开口缓唱《箜篌谣》道:“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
两人的风格截然不同,却也能相合而奏。
费扬古、额亦都等人忍不住踏着曲子,跳起莽势舞。
众人正在高兴间,忽然康熙匆匆进入道:“主公,皇上口谕到了,让主公立刻亲迎!”
什么?朱寅琴声一停,问道:“是圣旨还是口谕?”
康熙道:“那中贵人说的分明,是皇上口谕,不是圣旨!”
PS:万历冷不丁给小老虎下了一道口谕,大家猜猜是什么事情。今天就到这了。
第269章 什么!钦差出使日本?
众人听说皇帝派人来了,立刻安静下来,一起看着朱寅。
努尔哈赤有点担忧的说道:“小老虎弟弟,天子降下圣旨,应该不是坏事吧?”
朱寅道:“只是口谕,应该不是大不了的事情。野猪皮哥哥,你们在这继续喝酒,我出去迎接。”
虽然他神色轻松,可心中也在打鼓。
宫中没有情报提前送出,说明什么?说明拜金帝的这道口谕,下的十分突然,没有前兆。
皇帝可能是听到身边人说了什么,或者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直接派人来传达口谕。
不然的话,自己一定会提前得到情报。如今宫中的情报网已经比较完善,圣旨的内容和皇帝、后妃的动向,很难瞒得住自己。
朱寅赶紧换了一身官服,匆匆忙忙的出了仪门,就见院门口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几个小宦官和锦衣校尉静静侍立左右。
朱府中门大开,朱寅身穿三品文官的常服,拱手行礼道:“臣朱寅接旨,恭迎钦使!”
圣旨有很多种,口谕是最随便的一种。但即便是来传达口谕的钦使,也不会直接进门,而是接旨人亲自出来迎接。
两个小宦官掀起车帘,露出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青年宦官,居然还是熟人。
就是朱寅当年在南京救下,并且推荐给田义得到重用的宗钦!
宗钦本就是内书堂出身的宦官,后来得罪了大珰,被发配南京守陵,成为最卑贱的净军,屡遭作践。
他绝望之下上吊自杀,结果被朱寅救下,劝慰之后又推荐到南京镇守衙门,得到田义的重用。
田义回京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宗钦这几年也水涨船高。他年仅二十四岁,如今已经升为司礼监随堂太监执掌内书堂,在司礼监的地位仅次于四位锦珰,排名第五,成为一个权监了。
当然,宗钦这几年爬的这么快,也离不开朱寅暗中的财力支持。仅仅是今年,宁采薇就已经私下送了一万两银子给宗钦,让他在宫中活动。
有了银子,宗钦很快就获得了万历和郑贵妃的赏识,开始在御前担任值班太监,参与传达谕旨。
宗钦能活下来,而且短短几年就一飞冲天,可以说完全就是朱寅的帮助。
朱寅是宗钦的大贵人,不但救了他,还给出路、给银子、给情谊,更帮他照顾宫外的家人。
所以此时宗钦见到恩公朱寅,心中既激动又高兴,恨不得立刻下拜参见。
可是,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和朱寅的亲密关系。朱寅也暗中叮嘱过,表面上就是公事公办,保持距离。
于是,宗钦不紧不慢的走下马车,微微仰着鼻孔,神色有点傲慢的说道:
“少司马,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迎接啊?怠慢了咱家不打紧,可咱家是带着爷爷的口谕来的,少司马可是怠慢不得。”
朱寅心中好笑,脸上一片谦恭之色,微带惭愧的说道:
“宗公见谅,侍生方才正在府中宴客,穿的也是燕居之服,只能先换了衣冠,才好出来恭迎。宗公请!”
朱寅这个态度十分正常,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文臣向来比较忌惮司礼监的权监,因为司礼监在皇帝身边,还掌握着最高审批权:批红。
哪怕是阁老尚书,在司礼监大珰面前也谦称一声“侍生”,意为:可为侍从的晚生。
宗钦虽然还不算大珰,可朱寅也不是阁老尚书。他当众在宗钦面前自称侍生,当然符合当下的惯例。
宗钦见到朱寅的态度,心中很是不安,可他是个聪明人,当下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有点敷衍的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被朱寅请入府邸。
众人到了府中规格最高的九思堂,朱寅焚香之后,站在大堂右下首,面北拱手道:
“宗公,可以宣布皇上口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