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557节

第364章 蛮族之觞，血战朔州！

　　经此一遭，女真大军的仇日之心，更是如火如荼。

　　全军将士剺面血誓，必灭倭寇。

　　朱寅当即下令，用随军携带的一点豆饼精料秣马之后，再用早就准备好的棉布垫子包裹马蹄，马口衔枚。

　　然后沿着地图上的路线，到达惠山，再沿着鸭绿江的最大支流秃鲁江，进入秃鲁江峡谷。

　　秃鲁江峡谷的江岸道虽然狭窄，但比较平坦，并不难走，而且是鸭绿江岸到朔州的唯一骑兵通行之道，距离朔州只有数十里。

　　按理说，日军应该在此地设防。可是日军占领朔州城之后，虽然清剿了秃鲁江峡谷烽燧的朝鲜守军，却并没有驻军。

　　一来是日军骄狂自大，不认为明军还敢主动来袭。第二就是岛津义弘的家臣团中，有人建议放弃这些烽燧，免得浪费兵力，增加运输负担。

　　所以，岛津义弘也就没有分派兵力去驻守这些烽燧，干脆全军就待在朔州城。岛津义弘不知道东北历史，不知道当年唐军攻高句丽、契丹攻高丽、蒙古攻高丽，都曾用骑兵沿着秃鲁江峡谷突袭朔州。

　　至今，秃鲁江峡谷之中，还有唐军、契丹军、蒙古军当年留下的痕迹。

　　倘若岛津义弘知道这些历史，就绝对不会如此狂妄大意。

　　…

　　天上一弯月亮，清冷的俯瞰大地。女真大军借助走马灯和河水的反光，在江岸窄道快速行军。

　　朱寅见女真骑兵的速度比白天慢不了太多，不禁暗暗点个赞。

　　抛开立场不谈，此时的女真战士是真的强悍。

　　女真是渔猎民族，夜里打猎捕鱼是生存技能，加上饮食结构不同，不但没有夜盲症，而且夜视能力首屈一指。只要有星月之光，哪怕不点火把不打灯，他们也能在夜里围猎、赶山。

　　这个本事汉人很少比得上。也比皇太极时期的八旗兵强。皇太极时期，满洲大兵几乎都是小奴隶主贵族了，有了汉人阿哈（奴隶）伺候，小日子舒坦起来，夜里渔猎的本事已经荒疏。

　　后金建国之前的女真兵，反而是最剽悍善战的。因为此时条件最艰苦。

　　大军来到狼林嘴时，朱寅取出岱山造的小钟一看，已是亥时三刻。

　　“野猪皮哥哥。”朱寅说道，“距离朔州仅有十几里了，我们这么多战马，就算马衔枚、蹄包棉，再要往前也一定会惊动日军。”

　　野猪皮举头看看狼林嘴的地势，点头道：

　　“这里就很好，那就在这里下马步行。小老虎弟弟，你是大军统帅，不可亲临战场，就在这里看守战马，哥哥我亲自带队夜袭朔州，争取明天日落之前，拿下朔州。”

　　女真骑兵的一大特点，就是也习惯下马步战。和蒙古人不同的是，女真兵不仅仅会骑射，马上战力不俗，还能下马当步兵用，而且步战技能很强。

　　这一点，是蒙古骑兵比不上的。蒙古骑兵的骑射本事比女真骑兵更强一筹，可是一旦离开了战马，蒙古人的战力就很稀松了。

　　所以朱寅和戚继光的计划是，用一人三马的配置快速行军机动，到了朔州城下，再当步兵用，下马攻城。

　　这就是为何要夜战突袭。

　　“不行。”朱寅摇头道，“让你一个人去攻城，我不放心！”

　　“我们一起去。让安费扬古在这看守战马，他缺了一只胳膊，就不要让他再冲锋陷阵了。”

　　“我喜欢贝勒！”仅剩一只胳膊的安费扬古上前，“知道你心疼奴才，可就算奴才只有一条胳膊，也能继续杀敌！不然之前得了我喜欢贝勒那么多赏赐，奴才就不会来朝鲜！我喜欢贝勒是大军统帅，不能有闪失，还请在此看马，天明再去不迟。”

　　额亦都也道：“奴才也是这个意思，我喜欢贝勒万不能有失。万一有个好歹，大军的士气就完了，勇士们也很难打下去了。”

　　何和礼也劝道：“古楚阿玛，请留下来看马吧。你要是上阵，建州勇士们反而不太放心。天亮后，再去不迟。”

　　努尔哈赤道：“小老虎兄弟，你就在这里坐镇督战吧，你那几百会操作火器的家丁去就成了。等到我军掌握了主动，你再去朔州城。”

　　朱寅心中暗笑，口中却是叹息一声，“好吧野猪皮哥哥，我听你们的。我就带一千骑兵，留在这里看马…”

　　“但我有一个条件。”

　　努尔哈赤笑道：“你说。”

　　朱寅肃然道：“活着回来。不光是野猪皮哥哥，还有额亦都，何和礼，安费扬古，你们都要活着回来。”

　　“要是朔州城真的很难啃，那就不啃。朔州城虽然重要，却也不能为了一座城，就损失太多的女真儿郎。”

　　努尔哈赤等人不禁有些感动，一起点头道：“你放心吧，有撮哈占爷保佑，我们会活着回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攻击其实是危险的。因为大军根本没有粮道供应，只有随身携带的三日口粮，战马的精料更是只能坚持两日。

　　如果两日之内没有攻下朔州缴获补给，那么大军就会陷入人马断粮的危险之中。

　　不过这对于努尔哈赤等人而言，其实就是家常便饭。努尔哈赤起兵以来，常常只随身携带几日干粮，从来没有什么后勤支持。女真部落打仗，也没有保障粮道一说。

　　接着朱寅一声令下，大军就在居高临下的狼林嘴停下，休息一个时辰。准备子时三刻继续出发，丑时三刻之前，突然冲出山林，夜袭朔州！

　　至于攻击朔州的战术，当然早就定好了。努尔哈赤按照计划执行即可。

　　狼林嘴的两边，是大片的松树林，树林并不陡。当下，战马一起被牵入两边的树林中，缰绳拴在松树上。

　　栓好了马，女真战士们就开始喝水吃干粮。如今，因为宁寅商社承包了明军的一些后勤项目，所以行军干粮比以前好多了。

　　女真战士们撕开一个个砚台大小的纸盒，取出里面的饼干吃起来。

　　朝鲜明军的干粮已经半标准化，采购的主要是宁寅商社的‘行军饼干’。是咸肉沫、糯米粉、油面粉、茶粉、白糖做成的饼干，还经过原始的压缩处理，算是世界上的初代压缩饼干。

　　这行军干粮每一份重半斤，携带简便。宁采薇测试过，热量能抵得上一斤米饭，足够一个成年男子吃饱。而且不但能补充盐分，还能补充糖分。很重要的保质期，在天不热的情况下也有大半年。

　　在朱寅看来，这饼干又硬又粘，又甜又咸，味道口感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没有吃过饼干的明军将士，尤其是在蛮人般的女真战士眼里，这种包装精致的行军干粮，简直是难得的美味，甚至比肉还好吃。

　　这种饼干，军中也不是随便能吃到。只能在没有军粮的情况下，或许快速行军、临战之前，才能由将领下令食用，这是关键时刻的救命粮，兵部采购的也不多。

　　这次奔袭二百里突袭朔州，女真战士们每人配发了十份，也就够吃三天。

　　当然，如果没有朱寅的权力，这行军饼干哪怕再好，也无法让兵部采购。实际上，宁采薇卖给兵部行军干粮，不为赚钱，仅仅是为了提高明军战斗力。

　　女真将士们津津有味的啃完这块“大饼干”，又开始检查弓箭、刀矛。朱寅的家丁们，则是检查马车上的虎蹲炮。

　　箭主们都检查各自牛录的战士，再次点兵报到。

　　休息到子时三刻，在林中蛰伏的女真兵都重新整队，九千人成为步兵，跟着努尔哈赤夜袭。剩下的一千女真骑兵留在这里，随后出击。

　　在夜幕的掩护下，九千女真兵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犹如一个巨大的兽群，直扑十几里外的朔州城！

　　朱寅看着带兵率先出击的努尔哈赤，在夜色中幽幽一笑。他的笑容，比刀更冷。

　　呵呵。野猪皮哥哥，岛津义弘的萨摩军，可是块硬骨头。

　　你好自为之吧。

　　今夜，两大蛮族血战朔州，必将在史书上记载一笔啊。

　　朱寅抬头看着苍穹，眸中一片铅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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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州是秃鲁江出峡谷后冲击形成的扇形河谷平原，乃是朝鲜国北方重镇，城中本有数万人口。

　　可是日军制造朔州大屠杀，朔州的朝鲜人快被杀光了。

　　萨摩兵即便在日军之中也号称凶残。攻下朔州之后，为了节省粮食，岛津义弘下令屠朔州。年轻的女子被故意留下来，充当日军的营姬，极其悲惨。

　　由此一来，虽然少了几万张吃粮的嘴，节省了很多粮食，可城中的劳力也没了，以至于萨摩军都没有苦力加固城墙和防御工事。

　　但，萨摩军从上到下，也不在意防御。

　　陆上连战连捷，一直在主动攻城略地的日军，对防御作战没有什么兴趣，没有把防御当回事。这也是萨摩军的特点：讨厌防御，专务进攻！

　　岛津义弘被称为“鬼岛津”，就是因为他用兵凶狠大胆，哪怕弱势情况下，也喜欢变着法子的进攻。

　　入朝以来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更是将岛津义弘长于进攻的特点发挥到极致。长期的胜利，更是让他下意识的忽略了防御战的必要性。

　　但这就是岛津义弘的性格，倘若他很重视防御的话，就不可能带着萨摩藩最精锐的军势来朝鲜，却让九州岛的老家防卫薄弱，结果被严绍庭（服部春秋）占了鹿儿岛城。

　　不过，岛津义弘毕竟是百战老将，日本有名的大名，他即便再大意，也不可能不派人在城外巡夜。

　　此时，正是城中日军睡得最沉、最香的时候。眼下的朔州城，就是一个恶鬼沉睡的魔窟。并不高大的城头上，鬼火般的挂着灯笼，照耀城下一颗颗俘虏的首级。

　　城下四周，夜游神般出没着一个个巡夜的武士。但巡夜的武士不多，加起来也就数十人，警惕性也不高。

　　毕竟这么多天以来，屁事都没有。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四更天的更声响起，让山林环绕的朔州城，显得根据寂静。

　　城池黑沉沉地伏在群山围出的谷地里。城墙高耸，三面陡峭的山壁是天然的屏障，唯有东面城门对着一条狭窄的谷道。

　　夜风卷过山坳，呜呜作响。城墙上，昏暗的灯笼摇曳不已。

　　“沙沙沙—”潮水般的声音，从北边传来，声音越来越大。

　　随即，一片片鬼影般的人从峡谷中出现，甲衣摩擦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九千建州女真战士，终于突袭到朔州城外！

　　山坡和浓密的冬林掩护了他们的行踪，他们顺着山脊滑下陡坡，落在城墙根下最深的阴影里。

　　那阴影之中，令人心悸的刀光闪烁不已。

　　“额亦都，先攻北门！上！”努尔哈赤的声音低沉嘶哑。

　　“嗻！”猛将额亦都抽刀就率先冲出，大群的女真战士跟着他冲锋起来。

　　到了这里，已经用不着偷偷摸摸了。

　　“敌袭！敌袭！”巡夜武士终于发现了敌情，顿时厉声高呼。

　　“敌袭——！”城上倭寇的惊呼炸开。紧接着，城头垛口猛地爆出十几团刺目的橘红火光！

　　“砰砰！”日军的铁炮也猛地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城池。

　　城池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惊呼，隐隐还有女子的尖叫。

　　城中最中央的官衙中，从睡梦中惊醒的岛津义弘，一脚踢开身边的朝鲜幼女，穿着六尺褌就跳下炕，冲上挂在墙角的华丽胴具（盔甲）。

　　几个贴身侍从冲入房间，七手八脚的帮他穿甲。

　　“敌人从北来！”岛津义弘喝道，“传我军令，先守北门！”

　　“哈依！”

　　随即，“呜呜呜—”海螺声就凄厉的吹响。

　　早就习惯了半夜应对敌情的武士们，反应极其迅速。即便是睡梦中惊醒，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穿甲、集结、结队、出击！

　　女真大军刚刚攻到城下，就已经有穿戴整齐的武士冲出营房了。

　　“神国必胜！”最先冲出营房的武士们齐声高呼，“七生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