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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567节

  但如果是高品诰命,就可以乘坐车轿直接进入。

  按制度,官员谒见秦王,要从端履门进入。此地已经戒严,平民误入者鞭笞三十。丁红缨递上秦王的召见谕令以及宁采薇的名帖。

  端履门的司礼官看了看轿中的宁采薇,立刻高唱道:

  “江宁侯夫人奉谕谒见大王!”

  “请夫人整饬仪容!”

  宁采薇象征性的摸摸髻,算是整理过仪表,然后放下轿帘。随即,轿子继续往里走,沿着几十名卫兵列戟排列的通道,直趋秦王府的南门。

  这就是女子的好处了,可以不用下轿的直接入府。因为贵族女子不宜抛头露面,路上步行不成体统。

  而且因为一行十六人都是女子,也没有携带兵器,卫士们也没有盘查。

  很快就到了王府护城河,这护城河其实就是唐朝兴庆宫的龙池。而如今的秦王府,空间上主要就是唐朝的太极宫位置。

  宁采薇的轿子穿过西尊义门时,她掀帘而望,只见三重城垣如巨蟒盘踞,最外是西安大城青灰色的巍峨城墙,其内就是秦王府萧墙的朱红轮廓。

  那最核心之处,则是琉璃耀金的宫阙,尽显“城三重,壕二重”的天下第一藩封气象。

  穿过西遵义门廊桥,望见典膳所运送鹿胎熊掌的车子,隐隐听见审理所狱墙内传来的拷打声,与远处楼台处飘荡的《霓裳》曲诡异交融。

  不久,轿子在萧墙灵星门前初停。

  守门护卫身披锁子甲,腰间悬着“秦”字铜符,验过宁采薇的鱼符后扬旗一挥。“通行!”

  沉重的包铁木门轧轧开启,眼前赫然展开端礼门前广场,汉白玉铺就的王道直通砖城正门。

  一队手持金瓜的仪卫肃立如铜像,肩甲在日光下折射冷光。

  随行的女子看着巍峨雄伟的秦王府,不禁都是暗暗咂舌。

  穿过端礼门,真正的宫城才显露真容。

  汉白玉铺就的广阔端礼门广场。广场尽头,巍峨的承运殿如同山岳拔地而起,覆盖着青色琉璃瓦,在春日阳光下流淌着幽冷的光泽。高达丈余的正脊螭吻昂首向天,仿佛要吞噬云霞。

  殿前铜龟鹤吐出的沉香烟气缭绕如云,将“承运殿”三个泥金匾衬得似悬于天上的仙宫。

  再次检查秦王谕和名帖之后,这才继续入内。

  引路的两个内侍佝偻如虾,沿东侧庑廊向北疾行。宁采薇掀开窗帘,秀眸流转,但见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碧水倒映,朱栏彩绘,与对岸萧墙内成片的青灰官廨,形成诡谲对比。

  那里是王府庞大官署机构的所在,隐隐传来典簿厅的算盘声、纪善所的讲经堂、良医所飘出的药香,以及仪卫司校场上兵器撞击声。

  说是秦王府,其实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皇宫。

  真是王宫深如海。轿子又穿过一个甬道,足足走了一箭之地,再转过一道宫墙,穿过廊桥,这才到了存心殿附近。

  存心殿并非银安殿,而是秦王日常处理事务、接待官员贵客的场所。礼制地位虽然不高,但最常用。

  到了这道宫墙前,轿子就不能再走了。宫门内外有十多个明光铠护卫,挺胸凸肚的捉刀肃立。

  宁采薇下了轿子,宫门前的两个小宦官上前道:“请夫人只带两个侍女进入,余者不可入内,只能在此处厢房歇息。”

  宁采薇凤眸微眯,“红缨,吴忧,你们跟我进去。”

  “是!”丁红缨和吴忧这个两个武力最强的女子跟着,经过养着金鱼荷花的花池,绕过一座汉白玉照壁,台阶上便是红柱朱门,匾额上三个大字:“存心殿”。

  几个王府侍女、火者束手而立。见到宁采薇来到殿门,看了文书后说道:“夫人请进,王妃已在静候。”

  王妃?宁采薇多少有点意外,不禁蛾眉微蹙。

  不是朱谊漶直接见自己吗?

  哼。若是为了男女大防才让王妃见自己,那么之前就会是王妃下贴子召见,而不是王谕。

  那么,现在让王妃见自己,肯定不是为了礼制。必然是想让王妃来探底,秦王后面才会出来。

  宁采薇穿着一品诰命冠服,带着丁红缨和吴忧进入存心殿。

  殿内铺设的猩红地毯厚实无比,行走其上几可陷没脚踝。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沉香与名贵花卉的混合气息,甜腻得有些发闷。

  秦王妃王氏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宽大宝座上,身着杏黄色缂丝凤纹常服,袍面上翟鸟的眼睛,皆用米粒大小的珍珠点缀,流光溢彩。

  她保养得宜,眉目雍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还刻意在宁采薇脚上扫了两眼。

  宁采薇依制行了四拜礼,不疾不徐的说道:“臣妾宁氏,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

  丁红缨和吴忧也跟着宁采薇下拜行礼,一起道:“民女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

  秦王妃的羊脂玉镯磕在扶手上,发出清越一响。微笑道:

  “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她的声音温软,带着客套的亲昵,虽是在笑,可目光却有点冷。

  她看到宁采薇,忍不住心中生出一种嫉妒。嫉妒宁采薇的青春美貌。宁采薇一出现,她感到自己这身珠光宝气的头面也黯然失色了。

  可宁采薇毕竟是一品诰命,虽然身份地位远不如自己,那也是地地道道的高门贵妇,她总要给些脸面。

  “来人,给江宁夫人看座,待茶。”秦王妃道,又对丁红缨和吴忧一摆手,“你们也起来吧。”

  精致的茶点立刻奉上,描金绘彩的越窑秘色瓷盏盛着上等香茗。

  “谢王妃娘娘。”宁采薇落落大方的在下首客位坐下,举止十分得体。

  “娘娘,不知秦王殿下和娘娘召见臣妾,所谓何事?”

  秦王妃见了,不禁暗道:“传言江宁侯夫人宁氏很是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实。小小年纪,居然落落大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难得还生的沉鱼落雁一般。可惜她出身豪商大贾之家,家教还是差了,竟是没缠足。”

  “此女见了本王妃,居然还能端得住,倒也令人生厌。”

  秦王妃心中不喜。她喜欢在她面前奴颜媚色、卑躬屈膝的人。宁采薇的不卑不亢,看在她眼里反而变成了端着姿态,显得格外碍眼,这就觉得生厌了。

  哼,等你被老东西毁了清白,看你还能端的住么?

  身为秦王妃,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王爷的德性?就是谋反也未必不敢,别说霸占官眷了。眼下后苑就有一百多个抢来的美女被纳为宫媵,其中就有官眷。

  自家王爷这个老东西,比起奸杀四十三个女子、烝淫叔母、居丧强抢民女、淫辱官眷、当众逼迫歌姬裸舞、纳妾四百余人、擅杀河南知府的伊王朱典楧,其实强不了多少。

  伊王的地位远不如秦王,犯了这么多事,尚且逍遥十几年才被削爵圈禁,更别说自家王爷了。

  天家“重亲亲而轻民命”。就算宁氏死在秦王府,他夫君朱寅也只能忍了,天子绝不会因此治老东西的罪。

  想到这里,秦王妃巴不得宁采薇被秦王祸害了。

  秦王妃也不拐弯抹角,大喇喇的说道:“陕西行都司报告,本月初二,宁氏商队三十驼私茶在凤翔被扣,人赃俱获,依《大明律》…”

  “江宁夫人,你身为命妇,本不该亲自经商,有辱体面。就算真想女承父业,放不下生意场的事,那也要遵守国法吧?去吐蕃贩卖私茶虽是暴利,却是王法严禁!”

  她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秦王府镇守陕西,稽查走私也是职责。他们报了王爷,王爷本待直接派兵锁拿。我劝止了王爷,说你毕竟是诰命,是官眷…”

  她拿腔拿调的还没有说完,宁采薇忽然说道:“王妃娘娘,这是有人诬陷栽赃。臣妾虽然有茶生意,却从未贩卖私茶去吐蕃。朝廷的禁令臣妾不敢违反,宁氏的茶去吐蕃,乃是和凤翔府合作的生意,有通关牒文,绝非私自贩卖,还请娘娘明鉴…”

  秦王妃微微一笑:“凤翔府?江宁夫人,我看你是个伶俐女子,才和你说起这些。想不到你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

  “也罢,我就直接说了。宁氏的生意,在西北却是做不得了。你们违法乱纪,干犯律令,秦王府职责在身,绝不会徇私枉法,姑息养奸。”

  说到这里,她一挥手,“来人,取图来。”

  两个小宦官立刻取来一副图,徐徐打开。

  图上精细描绘着西北山川地理、主要商路,更引人注目的是其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标注:“盐课司岁入…”、“茶马司抽分…”、“肃州税关…”、“甘州榷场…”等等。

  这是一份西北商事图。

  王妃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西北路途艰险,盗匪横行,江宁夫人一个女子实在不易。王府却可保货物畅通无阻。夫人只需将西北商路营生出售给秦王府,秦王府自会给你一个公道价格。你从此也可卸下重担,安享尊荣,相夫教子,不需抛头露面,岂不两全其美?”

  “你也知道,太祖皇帝的祖训,四品以上官员,家眷不得经商。”

  说完拍拍手,立刻就有一个女官上前,献上一份文书。另有一个女官,捧着笔墨。

  她是王妃,当然很想夺取宁氏的西北生意。秦王府虽然富可敌国,可开支也很浩大,花钱如流水,怎么会嫌钱多?

  文书和笔墨静静的放在宁采薇面前,果然是转让西北煤矿、茶叶、棉布、药园等大宗生意的契约。

  那上面写的转让价格,赫然是…八千两!

  宁采薇差点气笑了。妈蛋,八千两?姐在西北的生意,一年要赚二三十万两银子,你给我八千两?

  宁采薇放下茶盏,杯底在紫檀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抬起眼,目光平静而坚定:

  “王妃娘娘恩泽,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秉承父志,行商西北,西北商路关乎宁氏根基,及众多雇员生计,不敢劳烦王府。此事,臣妾恕难从命。臣妾要是签了,不但无法对夫君交代,也无法对亡父交代。”

  宁采薇直接拒绝,而且拒绝的十分干脆。计划已经安排好,她也没有什么怕的。

  秦王妃叹息一声,“江宁夫人,你太年少,何苦呢?”

  宁采薇假意道:“可否容臣妾给外子写一封信?臣妾为人妻,没有外子允许,臣妾不敢自作主张。”

  秦王妃脸上那本就虚假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一片冰霜。

  宁采薇的笑容不变,仿佛看不见王妃逐渐冰封的脸。

  秦王妃打个哈欠,挥手吩咐道:“去请王爷来吧。”

  “是!”一个小宦官立刻领命而去。

  宁采薇暗道“果然要搬出秦王了”,神色还是一副波澜不惊。她如此淡定,看在秦王妃眼里更加讨厌了。

  小蹄子…不对,宁大脚,你以为你是朱寅之妻,就敢和秦王府作对?

  你是昏了头!这里是关中,是秦王府!

  忽然,吴忧眼睛微眯的看了一眼后殿。

  殿内深处传来脚步橐橐声。随即,那架巨大的紫檀木嵌百宝屏风后,十二名身披铁甲、腰悬长刀的魁梧护卫鱼贯而出,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鬼兵。

  他们面无表情,腰间悬挂的铜符在烛光下清晰刻着“秦府仪卫司”的字样。

  接着只听玉佩叮铛,一个身材高大肥硕的华服男子在几个宦官的簇拥下,慢悠悠的踱步到大殿。

  这华服男子四旬左右,鼻子很大,宽额广腮,看着倒是很有几分威武。他身着赤色盘领窄袖常服袍,肩挑日月纹,腰束蟠螭赤玉带,面色阴沉,眉宇间积压着长期唯我独尊的暴戾与不耐。

  “王爷!”秦王妃立刻站起来,敛祍一礼,“臣妾好生相劝,奈何江宁夫人仗着身份清贵,不为所动,冥顽不灵。”

  宁采薇只能暂时忍住怒火,盈盈下拜道:“臣妾江宁侯正室宁氏,拜见秦王殿下。”

  秦王朱谊漶看也不看王妃,鹰隼般的目光直接钉在宁采薇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实质般的压迫感。

  “你就是宁氏?你贩卖私茶,勾结吐蕃,贿赂边军,逃避商税,还敢违抗本府王谕?若非你是一品诰命,本府已然派兵锁拿,岂能请你入府?好个不识抬举的蠢笨妇人。”

  他自称本府,而不是称孤道寡。按制,大明藩王自称寡人者废为庶人。孤虽是先朝诸王所用,明初已禁。

  宁采薇跪在冰冷的水磨地面上,低着螓首,淡淡说道:“臣妾不敢。秦王殿下所说的罪名,臣妾一桩也不知,实与臣妾无关。”

  “好胆。”朱谊漶两手叉腰,居高临下的走到宁采薇面前,距离很近,以至于他的绣金靴子就在宁采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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