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191节

　　龙建辉舀汤时勺柄打滑。

　　没等他抬头，新汤匙已贴着餐巾递到右手边。

　　这服务态度也太夸张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是肯定不会自己掏800块来住的……

　　龙建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舀起半勺吹了吹。

　　下一刻，什么服务态度，什么800块，通通被龙建辉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一口滚过舌尖的瞬间，像是有人往他味蕾上撒了把星星。

　　不是味精的鲜，也不是鸡精的厚，倒像孩童时头回尝到井水冰镇西瓜——那种最原始的满足感从喉头直窜天灵盖。

　　第二口他喝得急了些。

　　鱼汤滑进胃里时，指尖突然泛起暖意，像是寒冬腊月里突然裹上苗家新弹的棉被。

　　邻桌商务客的汤匙掉在碟上，"当啷"一声惊醒了半个餐厅。

　　龙建辉看着对方手忙脚乱擦嘴，脑海中突然闪过电子厂某次电视播放的纪录片片段：

　　人类初尝熟肉的那个夜晚——燧人氏的火光里，大约也是这般颠覆认知的颤栗。

　　瓷盅很快见底。

　　龙建辉用勺刮着碗壁残汁，突然发现这汤的魔力不在味道本身，而在揭开了某种蒙在味觉上的纱——就像近视者初次戴上眼镜，才发现树叶的脉络竟如此清晰。

　　服务生过来收碗时，龙建辉本能地护住汤盅。

　　对方微微一笑，缓缓退开。

　　龙建辉稍有些脸红地四处张望，很快就得到了安慰。

　　其他餐桌的住客，其使用完毕的餐具都被服务员及时收走，桌面干干净净，却都几乎留下了那只小小的空瓷盅。

　　每个人都把瓷盅刮得像洗过，有位穿套裙的女士，甚至用面包擦净了最后一滴。

160 只有四个问题的面试

　　160 只有四个问题的面试

　　搁下筷子时，龙建辉面前的餐盘光可鉴人。

　　龙建辉没急着起身。

　　一来，是对这顿熨帖肠胃的晚餐心生留恋，二来，实在吃得太撑，腰抵着椅背才坐得稳当。

　　“一小碗鲈鱼汤”那超越言语形容的美味自不用说，起初随手拿的糟辣椒炒肉也勾人得很。

　　酸汤鱼片让龙建辉破例添了两次饭，末了才根据抖音网友的忠告，盛了满满一碗的"五种蔬菜"。

　　很快，龙建辉就知道了网友们为什么会这么建议的原因：要是直接从“五种蔬菜”开始，估计就没肚子能剩给其他菜了。

　　服务员像算准时辰，悄无声息换走空碟，奉上温水与三枚去核荔枝。

　　龙建辉盯着玻璃杯沿的水珠，惊觉自己吃了近一个钟头——上次这般细嚼慢咽，还是在总有着挨饿记忆的儿时，岁末终于等到了年夜饭的时光。

　　21:03。

　　手机屏蓝光映着微鼓的胃部。

　　嗯，时间还早，肚子饱满，精神头更是和早上刚醒一样抖擞。

　　那么，就出去走一走吧。

　　推开旋转门时，夜风捎来城市的心跳声。

　　龙建辉避开人群扎堆的商圈，沿着梧桐树影晃荡。

　　龙建辉没什么目的地，更没有去景点观光的兴趣，就打算随便走走，一来消消食，二来长长见识。

　　橱窗里的高定礼服与街角煎饼摊共享夜色，穿汉服的姑娘举着自拍杆转圈。

　　龙建辉在第七家便利店门口驻足，透过玻璃打量货架——连关东煮都摆得像艺术品。

　　真好啊……

　　真想留在这里，留在芸芷。

　　22:17。

　　踩着梧桐叶影，龙建辉回到了芸芷憩居。

　　尽管已过十点，他仍毫无倦意，但正事要紧：按前台提醒，明日十点面试最迟八点四十动身，自己索性再提前四十分钟——八点整必须出门。

　　和自己入住的时候一样，五位前台正在彼此合作，快速为两位住客办理入住手续。

　　气氛就没有当时那么和谐了。

　　穿着荧光绿防晒服的女孩猛拍台面，防晒袖套上的皮卡丘图案跟着颤动：“不能买？房费都付了凭什么不让买？”

　　距离她最近的前台正是杨晓芸的工位，此时已经换了一位员工，但声音还是同样的柔和：“不好意思女士，预定房间的时候，您可能没有注意到，芸芷的所有房型，均不提供餐饮服务，为您带来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另外，房费的话，如果您希望调整入住计划，我们即刻为您办理全额退……”

　　芸芷憩居的晚餐，居然是不能直接买到的吗？龙建辉这才知道这么回事。

　　听到这里，办理入住的女孩声线更高了：“我不退！这是我连续蹲了三个凌晨，才总算从预订系统里面抢到的！”

　　身旁，攥着同款皮卡丘行李箱的年轻男子，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后背，然后向负责解释的前台说道：“我很理解贵酒店有自己的规定，不过，能不能想办法通融一下？我女朋友抢贵酒店的入住名额真的特别辛苦……为了这碗鲈鱼汤，做了一个礼拜的攻略。”

　　“非常感谢两位贵客对芸芷憩居的认可，”前台接待的声音很是诚恳，只可惜很快就切换成浓浓的歉意：“我们也很想为每位入住的贵客提供称心如意的服务……可是很抱歉，这超过了我们的权限范围。”

　　咦，我的餐券……不就是前台发的吗？

　　龙建辉正自奇怪，就听到办理入住的女孩开口驳斥：“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了，刚刚上楼的那两个，就是你给的餐券！”

　　“预约信息中的餐饮权限由餐饮部独立审核”，前台姑娘双手交叠置于台面，心平气和地解释：“与客房系统分属不同模块，和前台入住系统，就更没什么联系了。”

　　“哪里你们这样搞的……”女孩一点都没有被说服，从龙建辉的方向看过去，女孩的整个侧脸都已经泛红，右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要……”

　　“稍安勿躁，雯雯，肯定会有办法的，”男子牵住女友颤抖的腕骨，接着又面向前台姑娘开口时，声音比大堂正在播放的背景乐还要柔软：“这位……何女士，请问您能给我点建议吗？”

　　“沿门外的香樟巷东行三百米，”还真有，且这样的情形显然不是什么个例，前台何姑娘的回答像是电子导航一样流畅：“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正对面就是‘芸知味’，他们的后厨系统和我们酒店的餐饮部，是同一个厨师团队轮班，随时可以为食客提供正宗的芸芷系菜品，当然，也包括“一碗……”

　　“这些我都清楚，”男子苦笑着摇头：“可他们的家预约……当前候补排期已到两个月后，这还只是预审阶段。”

　　“预祝您获得满意的结果，”何姓前台宽慰，又接着说道：“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芸芷憩居和芸知味的创建初衷，主要是为芸芷味觉的员工家属，以及各地的战略合作伙伴提供便利，如果您有相关的引荐渠道……”

　　这回，男子就干脆只是摇头了。

　　“很抱歉，那么……”前台姑娘保持微笑，那是一种同时表达了遗憾和爱莫能助的微笑，此外，她的手指轻轻地点住了登记屏，委婉地提示着接下来的决定：那么，两位还要办理入住吗？

　　“还是先办入住吧。”年轻男子叹口气，又握了握女友的手掌：“你总说缺憾美才值得回味，怎么也是你好不容易抢到的预约，芸芷的美容觉也是很有名的。”

　　“倒也是，”一番交流下来，女孩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不止美容觉，他们家浴缸和洗浴用品的评测视频，有好多点赞过了百万。”

　　五位前台重启短暂停止的流程，为两人快速办理剩下的流程。

　　见两人已接过房卡，十几步外，龙建辉赶忙走向电梯，免得和被观察者对上正面。

　　快到电梯口的时候，龙建辉听到，身后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以及年轻男子的低语：“其实我还听说过一个办法……芸芷憩居这边因为关系户比较多，互相之间赠送餐券，酒店是不会干涉的。”

　　“这和找关系引荐有什么区别？”女友被逗笑了：“我们又不认识……”

　　“直接去问呗，试试又没关系，”年轻男子说道：“十三楼有个观景酒廊，很多客人晚上会在那里喝酒聊天……等下上去了你先去洗澡，我去碰碰运气。”

　　“能成才怪！”嘴里虽这么说，女孩却明显高兴了不少，“上次我爸为了招待北京来的贵客，找‘鱼你一起’的老板磨了半个小时，光是给已预约客户的插队补偿都开到了三万，根本就谈不下来。”

　　插队补偿三万？？？！！！

　　就那么一小碗汤，插队补偿三万？？？！！！

　　“那能一样吗？”年轻男子轻声解释：“‘鱼你一起’是专业做餐饮的，怎么可能同意这种黄牛搞法，至少不会和一般的关系搞这种……而且，那边的鲈鱼汤是完整的一条，这边的鲈鱼汤……最多只能算半条尾巴。”

　　我就说，吓死我了！就刚刚那几秒，龙建辉甚至感觉脚下的地毯有些打滑。

　　“那你准备怎么谈？”女孩问道：“光半条尾巴的话，你觉得两千，还是三千合适？”

　　“先两千吧，不行就三千，”年轻男子似乎也很认同女友随口提出的价格：“也不光是半条尾巴，酒店其他菜品也非常好吃的，上海达到这个水准的餐厅，我们两个吃一顿，本来就得花上一两千。”

　　“行吧，看你的了……偶尔也奢侈一下，”女孩表示同意，同时还是有点心疼，“两张卷就是六千哦……”

　　“还6000呢……先换到再说吧，”男子先给女友打个预防针：“毕竟有卷的不是芸芷味觉的员工，就是他们的重要合作关系，哪个会缺这点钱……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吃过一次鲈鱼汤的人，不想再多吃几次。”

　　我就不是芸芷的员工，而且正好差钱……

　　龙建辉吞了口唾沫，此时他已经走进电梯，看着情侣两人接近，便抬手按住了开门键。

　　“你好，谢谢。”注意到电梯里的动静，年轻男子快步走进电梯，微笑致意。

　　刚才听说你们想要餐券……

　　一张餐券真的3000吗……

　　你们好，其实我有一张明天中午的餐券……

　　好几句开场白，齐齐盘旋在龙建辉的心头，并最终脱口而出：“你们好，不客气。”

　　并不是因为鲈鱼汤实在太好喝，舍不得交换出去。

　　而是这哥们都说了，有餐券的不是员工，就是重要合作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这样的准员工，总不能给未来的部门丢脸吧？

　　真的，绝对不是一碗鲈鱼汤太好喝了……

　　真的，绝对不是因为总得为自己偶尔奢侈一下……

　　回到客房，很奇怪的，龙建辉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只有浓浓的期待。

　　期待明天的面试。

　　——路费报销，见面红包，并提供如此超乎想象的食宿标准，芸芷味觉总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着，为了逗自己玩，顺便浪费这么紧俏的资源和人事部门的精力。

　　也期待明天中午的庆贺。

　　——明天中午，又有一小碗鲈鱼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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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试果然非常顺利。

　　或者更准确地说，压根就没什么面试。

　　次日，按照计划，早晨8点整，龙建辉准时从芸芷憩居出发。

　　趁着早高峰还没彻底形成，仅仅半个小时，龙建辉就到达了芸芷味觉所在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