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侠建立合欢宗 第128节

　　他现在对祖师又恢复了以往的崇敬，原来黎师兄真的没死。祖师看起来是个酒蒙子，可是依然是那个明而神之的祖师！

　　两人去到楼塌的地方，祖师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下令开溜。本来他还对祖师的指使颇为不满，却没想到在这里总算找到了活着的黎师兄，顿时觉得自己一切奔波都值当。

　　只是黎师兄好像受了伤，而那个皮焦肉烂的怪人让元斩京感觉好生恐怖。他望向祖师，不知道祖师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见望斜斜坐在他身旁，拎着不知道从哪户人家顺来的酒，豪爽地灌了一口。

　　他一巴掌拍在元斩京的后脑勺：“乖徒孙，你不懂啊！”

　　元斩京有些不满地看眼祖师：“什么不懂？”

　　见望望向远处的黎寻，语气幽幽。

　　“每个能当大任的剑客，在自己的人生中，都会遇到上天赐下的考验，需要他自己跨过去。孩子，人生不是过家家，而是一步一坎，一坎一道疤痕，一疤愈后才能一进步。到了最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道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从来与他人无关。所有的相伴，其实都是擦肩……那些坎坷考验，只能自己迈过，别人是无从参与的……”

　　“那么，身为旁观者的我们，又怎么帮呢？”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挫其筋骨。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这么一句圣贤语，多少人反复吟诵。可是又有几个人切身体会过呢？那种痛彻心扉的失去，那种有力难发的悲愤？那种攀到山顶却发现背后已经空无一人的孤独还有幻灭？比起我来，你黎师兄，是个有福之人啊！”

　　见望说着说着，忽然就泪流满面，涕泗横流。

　　于是，他再次大口大口地灌起了酒。

　　看到祖师竟然哭起了鼻子，元斩京表示自己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他小心翼翼伸手，轻轻拍着祖师的背，表示安慰，脸上满是恻隐。祖师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吧？

　　见望慢慢止住悲戚，罕见地摸了摸他的头，若有所思：“难怪拔象将你视作了传人，好孩子……”

　　元斩京心情也跟着平复：“唉，师父是因为只剩下我一个弟子，没办法的事嘛……”

　　他望向和源朗对峙的黎寻，小声问：“祖师，你的考验通过了吗？我的考验又会是什么呢？”

　　见望伸出指尖，掸了掸眼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黎寻和源朗。

　　晨风吹起屋瓦间的尘埃，拂过他们微微飘动的衣襟，流下了屋檐。

　　福缘寺下，民坊安静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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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寻对身边深沉的安静很不安。

　　他知道眼前的怪人，是自己砥砺剑道的最佳契机。

　　就在刚刚，他对世事已心如死灰。既然心如死灰，那么就聚灰成剑。

　　既然从此一生唯剑，死在砥砺剑道的路上，不也是死得其所么？

　　他手中剑颤鸣起来。

　　他明白，源朗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来找自己，其实想法亦然。

　　“在剑上，你我或可为知己。”

　　黎寻洒然长笑，这一刻，他对源朗的芥蒂尽去，忽然觉得天地都变得无比宽阔辽远。

　　天地宽阔，自然任我一剑纵横。

　　“知己？”

　　源朗光秃渗血的眉头皱了皱：“但，我只想，杀了，你。”

　　黎寻并不在意，笑了笑：“酒逢知己，千杯少；剑逢知己，强者还。”

　　“剑道的知己，就是分生死的宿敌，我们，只能活最强的一人！”

　　他斜指地面的长剑嗡鸣渐息，剑气纵横。

　　源朗若有所悟，艰难点头。

　　“那你，必死，无疑。”

　　他身后满树的绿叶，顷刻之间，全部离枝飘落。

　　如下一场绿色豪雨。

第一百九八章 剑气如火

　　木叶离枝，如下绿雨，那满目鲜艳的绿色竟然给人一种燃着火焰的感觉。

　　看到落叶场面，即使是远处观战的见望，也不由得正了正身子，表情凝重起来。

　　“看来，黎寻的宿敌不是一般的强啊……”

　　他喃喃自语。

　　坐起来拍着见望后背的元斩京听他这么说，惊诧地“啊”了一声，愁眉苦脸起来。

　　黎师兄人这么好，好不容易活着，可不要再出事了。

　　在他心里，如今再见黎寻，就相当于黎师兄死而复活一样高兴。

　　这么想着，他默默祈祷起来。

　　看到元斩京做出虔诚的表情，见望翻个白眼，忍不住又在他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剑客行于世，怎可将心安于虚无缥缈之事物上？要有哪怕确有诸天神佛，十方妖鬼，也要一剑斩之的意气！”

　　见望出口教训，话气威猛，晨光中，衬托得他竟然有几分须发戟张的味道。

　　元斩京被他身上瞬间爆发出的气势震慑，缩了缩脑袋。但心里却是不大服气的，低声道：“妖鬼神佛，虚无缥缈，一剑斩之，似乎也不是多大难事……可是世道板荡，也不见哪个剑客去斩那些实实在在、居高临下的尸位素餐者……”

　　见望听到元斩京的话，没有生气，也没有再回应，目光中，却隐隐有些光芒。

　　他心中其实有些震动，暗暗思忖，看来拔象这孩子收徒的目光确实独到。其坐下弟子个个都能成就一方大豪，只可惜命都太苦了些。

　　如今他们凋零殆尽，只剩这个未出茅庐的斩京……斩京，斩京，难道也要一名成谶？要做那忘我无求，只为苍生向更高处出剑的剑侠么？

　　见望斜眯着眼睛，看着垂头丧气的元斩京，在想自己要不要教他些什么，如果教，算不算拔苗助长……

　　丘陵路上，那株树皮脱落斑驳的树，木叶也尽皆脱落。

　　树叶纷纷扬扬落地，铺了一层绿火。

　　确实是火，因为那些树叶上腾起了一层烟，像雾一样。

　　黎寻感觉下身有些热，他皱眉，看着源朗，心里有很浓重的怪异感觉，甚至是有些失望。

　　“你怎么能走这种旁门左道？放弃剑道了么？”

　　这满地烧而不灼的绿叶，并不符合剑道光明正大唯剑而已的理念。

　　源朗没有理他，甚至慢慢将头转向另外一处，微微抬起。

　　黎寻微微愠怒：“不知道你哪里来的狂傲，刚刚伤在我手，却还这般轻视。”

　　即使源朗剑术武功高于自己，可他现在毕竟伤势极重，怎么能在和自己对敌的时候还心不在焉？

　　他觉得源朗是自己同道中人，同道却在对敌之时轻视自己，这确实很让人着恼。

　　黎寻长剑晃了晃，像风扬起一捧水。

　　源朗身后的树枝被斩落，由黎寻猛然凝出的无形剑气竟然是从源朗背后而前，偷袭一般斩向了他。

　　他背后也凝出了剑气抵消了黎寻的偷袭，然后抬了抬脚。由于站得太久，脚掌上的烂皮已经粘黏在了树枝上，所以发出了一声黏腻的撕扯声。

　　其脚掌所站处，扯出了一缕缕黑红色的血，由树干滴滴淌落，拉出了长长的丝液，就像顺滑无比的丝带迎风飘拂着。

　　黎寻的目光自然而然被淌落的黑红血液吸引，哪怕只是一瞬间，源朗的身影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兀消失。

　　地面铺着的绿叶蓦地着起了汹汹烈火，将黎寻包围，烈火焦烟遮住了他的眼睛。

　　“你的剑，也，不是，一往无前……”

　　源朗的声音在火和烟里响起，有种不真实感，虚无缥缈。

　　不真实，就没法用剑锁定，黎寻只能挥剑横扫，剑气过处，烈火被催出一片片向外横出的火舌扇面。

　　火苗攀上了那株斑驳的树。

　　着火的树枝脱落，却没有按照常理那样直直落地，而是向着黎寻攒射。

　　如同又下了一场流火大雨。

　　黎寻剑气暴射，长剑纷夺，还是被一枝枝树枝打得渐渐跪地。

　　源朗皮肉模糊的身影突然从烈火走出，抬了抬手，就将他拍得趴在了地上，手中是一根有些焦了的树枝。

　　地上树叶燃尽，焦烟被晨风卷去。

　　远处的见望看到这一幕，不由长叹一声，

　　“祖师，黎师兄被打倒了！”元斩京惊得张大了嘴，看着源朗皮消肉烂的身影，很是恐惧。

　　见望看了看源朗，叹道：“黎寻太过执拗了……我早就提醒过他莫要逞强的。他的剑不适合直来直去，其实每次剑斗，他都是以正始以奇胜。不过他自己不自知，却压抑自己的天性，想要抛弃奇道，大开大合。这才是走了邪路。”

　　元斩京皱着眉，看着源朗压在黎寻肩头的树枝，担忧得很。

　　源朗手里的树枝焦黑，仍然带着很高的温度，将黎寻肩头烫出一片伤口。

　　黎寻咬牙，紧握长剑拄地想要爬起。他肩头“嗤”地一响，灼热由焦枝上透入肌肤，直入骨髓。

　　他手里长剑脱落，死死趴在地上。

　　这时他才明白，源朗在一场大火中，已经完成了剑道的最后锤炼，练成了如火的剑气。

　　他心里有些木然，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练剑习武很是幻灭。那些名望意气，都没多大意思。

　　即使悟得了剑道，不还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此人还是如第一次遭遇之时，仅仅用一根枯枝就将自己再次打趴在地。

　　那把烧黑的软剑，用都没用。

　　罢了……

　　“你动手吧……黎寻技不如人，道亦不如人，身体的韧性更是不如人，死也不冤枉。”

　　黎寻扯起嘴角自嘲笑了笑，脸颊那道皮肉翻开的伤口露出森森的牙齿和带血的牙龈，痛彻心扉。

　　可是比起全身烧伤的源朗来说，他明白自己这点小痛楚根本不算什么。

　　但源朗却能够恍若无事，却能够保持迅捷无比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