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侠建立合欢宗 第140节

　　她小时候很喜欢糖浆的，尤其是糖葫芦上的那一层，如冰一样剔透。

　　但是现在，一想起糖浆来，她就觉得全身恶寒。

　　那恶寒，让她想起了二姐。

　　死去的二姐，黎寻的娘亲。

　　二姐，是她亲手杀死的……是她在父亲的威逼下，亲手杀死的。

　　她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串裹满晶莹糖霜的糖葫芦。

　　“这是寻儿买给我的……”

　　二姐死的时候，没有什么遗言和怨念，只是说着这么一句话，仿佛在和久别重逢的妹妹聊着家常琐事，炫耀着令她骄傲的孩子。

　　平淡、温馨。

　　如果没有她胸口透出的猩红鲜血的话。

　　猩红的血，猩红的糖葫芦。

　　红了夙月满眼，往后余生，她再也躲不开了。

　　哪怕过去了很多年，她有时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睁开眼，二姐那双清澈通透的眼睛就会浮现在脑海。

　　她哪怕是死的时候，眼神都是那么清澈通透，仿佛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命运。

　　二姐本可以做上兵伐谋的女国士的……如果不是因为，害人的爱情。

　　夙月暗暗下了决心，绝不会去相信什么爱情。起码，在有能力和父亲抗衡之前，绝不要对男子动心。

　　所以，她修习了洵月真诀，有了迷惘众生的一张脸，罩上了面纱。

　　只要到武道顶峰，就不会再有人掌控我了。

　　二姐的死，大姐的哀，我一定要和那个老家伙讨回来！

　　这是支撑蔡夙月在武道之路上走下去的源动力。

　　可是，即使修到了武道一品之后，她还是没法摆脱父亲的掌控。

　　她已经是江湖中所向披靡的高手，却仍然在那个垂垂老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面前，困顿如笼中鸟。

　　夙月其实很少自称姓蔡，她讨厌这个姓氏。

　　从小就讨厌。

　　或许是喜欢逗弄她的缘故，清虹总是爱称呼她为“菜菜”。两人在江湖上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她由原本的抵触，到慢慢接受，到后来听到会觉得温暖。

　　那些年里，她被父亲故意设计遭人拐卖到清虹身边，目的是为了挖出龙虎庭的把柄，甚至是借两人的羁绊设计陷害清虹做些为人不齿的事情。

　　那些年里，清虹剑道还不突出，还不是人人敬仰的斩海大豪。

　　可是他已经有了大豪的气魄，虽然明知道夙月有问题，可却一直都对她那么好，那么好。

　　即使在夙月良心谴责下，坦白自己的身世和目的之后，他也不过是忧愁地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他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跟着我太苦了吧？可惜了，以后不能做我的小菜包了……”

　　关于蔡京的图谋，他只字不提。

　　现在，朦胧中的夙月仿佛看到了清虹的背影。

　　他已经老了，背影没有小时候那么宽厚，但还是让她觉得很安心。

　　本来，这次和龙虎庭商议临州归属，她是想借此将发配西域的清虹招回来的。

　　没想到，本来翼护他的夙月，这次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被他护在了身后。

　　不要啊……老头子，你真的会死的……

　　夙月能感觉到清虹身上的衰败气息，她想要冲破困住自己的粘滞，可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血红的真气罩中，夙月美眸流着泪，身体姿态越发扭曲，就像是在拼命撕扯着捆在身上的绳子。

　　泪红如血。

　　气罩又在渐渐凝聚，如满月。

第二百一五章 剑光、血月、黑蛇

　　经过清虹如海潮崩流般剑气的冲刷，废墟已经完全不存在。

　　整座丘陵也被许幻云和清虹剑气相交下崩出的气劲抻成了两半。

　　夙月还在如血月般的球罩中挣扎。清虹坐在她前方不远处，身形似乎更加委顿。许幻云人在半空，剑光璀璨，尘雾之中，她像是被时光的琥珀茧包裹住，就那样凝滞着。

　　清虹毕竟是一剑斩平大海的清虹，他的剑气刚烈威猛，就如同一片兴风作浪的汪洋。许幻云毕竟是剑道后辈，即使剑术脱俗，终究还未超凡，没有清虹那么强横的剑势。

　　凡人在风浪肆虐的汪洋上，没有被大潮吞噬，竟然能够僵持若此，其实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此战过后，无论许幻云死或不死，她都会是江湖公认的剑道后辈第一人。

　　剑道后辈中的第一人，就是天下剑道的第四人。她和清虹之间，不过差一个捧剑宫的掌门，一个行踪不定的飘萍女尼。

　　尘土弥漫，遮天蔽日，在其中若隐若现的三人似乎共同构成了动荡烟尘中的一幅静止的画。凝出血月的魔女，为魔女沉沦的信徒，还有飞天斩魔的神女。

　　不过，时光终究是一条河，总会流动。即使能够凝固，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撷英咀华。

　　这幅画，静中却在酝酿又一场大动。

　　许幻云透出长长剑气的剑尖，在清虹如狂飙奔潮般的剑气阻滞下，迸发出点点青红的星火。

　　起初只是不起眼的几点，在烟尘中，于剑气狂风中，一亮即散。

　　僵持在空中的许幻云脸上却没有一点气馁，她的眼神更亮，仿佛剑尖的星火消散，又在她眼底亮起。

　　清虹疲惫不堪的声音传来，像是剧痛中的呻吟，虎口前的祷告。

　　“幻云师侄，你剑道光明堂皇，不要死在无谓的事上。收……剑……吧……”

　　他身上因施阵反噬而转移的那些阵法符文，在战斗中失去了克制，开始爆出鲜血。

　　他整个人都凄凄惨惨，时不时爆出一团血雾。

　　他身后，血月疯涨的夙月爆出一声嘶吼，吼声中带着浓浓的哀意。

　　所以，菜菜，你是怕我死了么？呵呵呵，最后能护着自己最关心的孩子而死，有什么不好的呢？

　　我唯一担心的，是护不住你啊……

　　清虹闷咳几声，口中血沫染红身前飘鼓的尘雾。

　　空中的许幻云没有回应，一双眼睛却极清极亮，她身子仍然保持着随剑俯刺的直直姿态，伸展亦如一柄斜飞的利剑。

　　她身上被清虹剑气撕扯成缕缕的衣衫挂在娇躯上，在来去冲刷的剑气中转如流苏。

　　而那破缕衣衫遮罩下的玉体，却早已经满是殷红。血从她身上各处流出，在剑气与罡风中扯出了道道红线，在她斜直的身上，曳得极长，如穗。

　　清虹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当真是个痴人！也果真是个以身奉剑的剑之神女啊……”

　　忽而，他身上血红符文在激射出血沫后一亮，深深刻进了肌肤，如同触目惊心的烙印。他有些抵持不住，身上的剑意也委顿了下来。

　　就在这时，空中的神女动了。她身上的衣衫、身后的血线如同风筝尾后装饰的彩带，在天风剑气中剧烈地翻动起来。

　　像是一尊捧剑斩魔的天仙神女，亦如九天玄鸣的彩丽凤凰，即使遮天的尘雾狂飙也难掩她身上动人心魄的绚丽。

　　她直刺清虹的剑尖，爆出了一团闪亮的星火。星火，燎原。

　　剑尖的剑气由透明转为了红青流转，由细而长。

　　极粗极长的剑光破开了天外的狂飙，斩断了横流的沧海。

　　夙月急切嘶吼，血月再度涨满，尘雾纷纷如沸滚，弥漫整个丘陵顶端的尘雾忽然极速内缩，附在血月周围。

　　天清地明。

　　许幻云的剑，避过了清虹，直直刺向了那轮尘土如壳的血月。

　　夙月尖啸，裹着血月的尘土曳出一道宽宽的长流，飘舞如缎带，横扫向剑光。

　　然而，土流在触到剑光的瞬间便散入尘烟，如被摧枯拉朽。

　　剑光扫开了土流，斩入了血月，剑气真气激荡之下，发出一声响亮的“嗡”鸣。

　　本就残破不堪的丘陵顶端轰隆剧震，碎成一片土石粉末的地面再次被激起的强风犁过一遍。

　　清虹的身影也被掩在了厚厚土层里。

　　饱满的血月畏缩下来，夙月神情恍惚，双眼流下血泪。她的身体似乎还是凭着本能行动，素手一招，萎缩的血月破碎成了缕缕淡红真气，而后迅速凝入她玉掌之中，成了一轮更红更满的小月。

　　她托月而上，正迎上凛冽宽大的红青剑光，剑光掩住了她一半身子。

　　血月和剑光相触，发出“嘶嘶”爆响，如乱鸟齐鸣。

　　半空奋力以双手拄剑下刺的许幻云清美面容狰狞，手上传来的血月引力让她目眩神迷。

　　“啊！”

　　她一声暴喝，全身的真气全部化作剑气凝于剑上，剑尖刺出的红青剑光再涨几分。

　　血月溃散一小部分，有强风在剑光和血月之间生出，掀动四周飘转的尘雾。

　　夙月俏立风雾，袖袍飘舞，掌中托月，如若仙人。

　　许幻云凝飞空中，身上血衣飘流如穗，剑气化虹，仿似神女。

　　红青剑光和红色血月相交，更使得周围染上了一层梦幻。

　　只是，两人一个面流血泪，一个吃力狰狞，让这个梦幻的场景带了几分狞厉。

　　许幻云剑光再涨，夙月手里的血月溃散了一半。

　　强风中的尘雾忽而生出一缕浓黑的烟尘，如游蛇一般蹿上了天空。

　　与此同时，似乎是受这黑雾游蛇吸引，夙月身上钻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迅速附着在了游蛇般的黑雾之上。

　　她流着血泪的眸子一清，下意识大喊：“老头，不要！”

　　她的意识还停在清虹以伤躯挡箭那一刻。

　　心神一分，她手中的血月自然完全溃散。

　　许幻云人在半空，却也看到夙月突然莫名其妙清醒。加上生死之争下夙月突然撤回维持血月的真气，许幻云自然清楚她是真的清醒了，于是想要收回剑上的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