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狱大帝 第304节

　　“不管他是谁，能死在这样一位强者手下，想来那位武士做了鬼也能安息。”

　　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叶桀平心静气，缓缓收功，这次的动静的确大了些。

　　不过，能够满足武士的遗愿，让他在对决中壮烈而亡，倒也算是一桩善事。

　　战斗引发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维护城内治安的巫女。很快，一队身披红白服饰的巫女便赶了过来，围观众人自觉的让开道路，哪怕是最为吵闹的人，此刻也安静下来，不发一言。

　　叶桀瞥过众人面庞，他们对待巫女的态度，比起敬畏，更像虔诚，收声也不是因为怕冲撞巫女，遭受杀身之祸，而是一种发自心底的选择，仿佛只有这么做才是对的。

　　叶桀想要在巫女中，找到刚刚前去通报的百早鱼，可结果却令他失望了，百早鱼并不在这些巫女之列，为首的是一位面色庄严，眼线深邃的女子，就连其他巫女，对她也是一副恭敬至极的态度。

　　“伊奈神侍，这个扰乱秩序的武士，已经被他人杀死，灵魂仍在体内，城内已经恢复平静。”

　　一位巫女俯下身来，在死去的武士旁一番检查，检查完毕后，向为首者恭声禀报。

　　“又有武士寻死吗？自从死期被揭露后，这种事情可真不少见。”

　　伊奈抚了抚额，漆黑的眸子中透出几分无奈：“我记得城中有规定，想要寻死就去城内的决斗场好了，怎么能在街上随便找人挑战呢？竟然还真让他给找到了……真是的，就算阳寿快到头了，也不要随便给巫女添麻烦啊。”

　　说着，伊奈漆黑的眸子微微转动，最后落在叶桀身上，不禁多出几分好奇：“看武士身上的家徽，他分明是苏我家的武士，实力超群，城中还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不知阁下又是何人？为何来这飞鸟城？”

　　伊奈打量叶桀的同时，叶桀也在打量她，从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伊奈正是去年巫神殿的最佳鬼差，实力自然是有的。

　　伊奈最佳鬼差的身份，象征着整个巫神殿的门面，足以代表巫神殿，与其余九殿的最佳鬼差相互争斗。

　　说来也巧，去年叶桀是与她同一时期的最佳鬼差，只不过叶桀当时代表的是广王殿，她代表的是巫神殿，而叶桀也因为夏薇的事，缺席了鬼差盛会，没有跟她打过照面。

　　仅仅只是一年过去，伊奈还是那位最佳鬼差，叶桀却已成为一殿阎罗，执掌一方冥府，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面对伊奈的询问，叶桀也拉过雪女作挡箭牌：“我们从白头山一路而来，只为求见巫神殿的红盖头一面。”

　　“白头山……那可不是一段简单的路途，你们一定跨越了重重困难，这才来到这里。”

　　伊奈若有所思，连带着望向两人的眼瞳，也变得有所不同。

　　这时，队伍中一位巫女似乎想起什么，上前悄声禀报，伊奈将消息了然，这才对两人道：

　　“不久前，一位巫女姐妹的魂魄来到城内，通报了神社遇袭的事情，她说有两位好心人帮她完成复仇，与她一同合力，解决了袭击神社的厉鬼，想来她口中的好心人，就是你们吧。”

　　叶桀点了点头，承认了此前所为。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再加上帮助武士安息一事，巫女们望向叶桀的眼神中，也多出了几分认可。

　　仿佛是想到什么，伊奈目光一寒，又问道：“关于百早鱼巫女，我还有些问题要问。她是怎么死的？她与你们一同战斗的时候，可曾有她说的那样无惧无畏，表现英勇？”

　　叶桀一时沉默，他不知道百早鱼是怎么跟巫神殿汇报的，但想来并不是如实禀报。

　　百早鱼并非英勇战死，而是先一步丧失斗志，自尽后藏在深井之下，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各地的阎罗殿，对于贪图天功、自尽而亡之人，都有着不同的惩罚标准，一般而言要罚三世为畜，也只有像叶桀那样，解锁了天功我功行政选项，将天功据为己有，才不必处罚自尽而亡之人。

　　从叶桀对巫神殿的观察来看，在这里自尽显然是不被允许的事，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满怀荣耀的英勇战死才行，自尽而亡的人，死后必然会遭受严苛处罚。

　　正因如此，百早鱼选择隐瞒实情，同时汇报时不忘美化自己，明明一直都躲在神社内，根本没参与战斗，却依旧坚称自己与厉鬼英勇作战，不畏牺牲，渴望以此来蒙混过关，甚至得到巫神殿的褒奖。

　　叶桀哑然失笑，但他可不喜欢做损人的事，尤其是百早鱼为两人一路撑船，送两人来到这，便开口道：

　　“她表现的无愧于巫女之名，只是碍于实力，不是那些厉鬼的对手，但她依然竭尽所能的帮助我们，替那些惨死在厉鬼手中的姐妹报了仇，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们也拿那些厉鬼毫无办法。”

　　“真的吗？可是……”

　　伊奈蹙了蹙眉，一脸不信，叶桀能在瞬息间斩杀实力强劲的武士，实力惊人，怎么可能需要刚成为巫女没多久的百早鱼帮助？

　　想起百早鱼在汇报时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的样子，伊奈压根不信，只好将目光看向一旁的雪女，又向她问了一遍。

　　雪女给出的回答，与叶桀截然不同：“她自尽后藏于深井，这才躲过了厉鬼袭击，当我们抵达后，她替我们指出了厉鬼离开的方向，之后便一直躲在神社内，直到我们杀光厉鬼后重新返回。”

　　叶桀张了张嘴，似有什么话语想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一时间满头黑线。

　　雪女这番回答，可算是将百早鱼卖了，谎报情况，可谓罪加一等，比自尽而亡还要受到更加严苛的惩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果不其然，听闻雪女的回答后，伊奈面色当即变了：“岂有此理……这么说来，她不光选择自尽，犯下了贪图天功的大忌，如今更是谎报情况，妄图欺瞒上师！看来得从重处理才行！”

　　伊奈找来身旁巫女，与她们低声交代几句，很快，巫女们便气势汹汹的返回神社，看她们的样子，只怕百早鱼这一次有难了。

　　询问完百早鱼的事情，伊奈望向雪女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认可，反倒是望向叶桀的眼神中，则多出了几分审视与冷漠。

　　“感谢你们提供情报，你们为巫神殿做了这么多，倒也有资格去见红盖头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

　　伊奈目光一瞥，落在死去的武士身上，口中低语：“魂归来兮。”

　　下一刻，武士的魂魄脱体而出，从地面爬了起来，模样看上去与生前并无差别。

　　伊奈问他道：“如今你已成鬼，是要转世轮回，还是留下来，用你的灵魂尽一份力？”

　　武士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留下来，让我成为蚀心魂魄吧，只希望有巫女，能够继承我的毕生所学。”

　　伊奈微笑点头：“你一生犯下不少杀孽，身上阴德不多，成为蚀心魂魄，也能助你获得更多阴德，让你来世投胎到更好的人家。”

　　武士摇头：“我可不希望去更好的人家，我只希望来世还能为家主所用。”

　　吩咐巫女将武士之魂带走，伊奈又对叶桀二人道：“跟我来吧，先去神社内等待，不久后就能见到红盖头了。”

　　说罢，她那冰冷的目光在叶桀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在的原地叶桀也不知说什么才好，随着百早鱼的谎言被揭穿，他也被伊奈所鄙夷。

　　待到伊奈走远后，叶桀这才找到机会，询问起身旁的雪女来：“你为何要这么做？”

　　“做什么？”雪女有些困惑，压根不明白叶桀的意思。

　　“当然是将百早鱼的事情告诉巫神殿，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害了她吗？难道这一路以来，你心中都对她怀有不满吗？”叶桀困惑不解。

　　雪女摇头：“她帮了我，不光替我指明方向，更是一路撑船送我来这，我当然不会对她不满。”

　　这下就连叶桀，也被她搞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回答？顺着我的话说不就好了？”

　　雪女仍旧不解：“但实际情况，不就是我说的那样吗？还是说我记错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叶桀一时哑口，皱眉道：“实际情况是一回事，但你也犯不着什么都如实照说吧？她跟你无冤无仇，抬人家一手不行吗？”

　　这下，雪女算是听懂了叶桀的意思：“你是说……让我说谎？”

　　叶桀干咳一声：“也不是说谎，只是说一部分，不说一部分，让那些巫女自己去理解，反正怎么说都在理。”

　　雪女看着他，冰冷的寒眸中透着几分澄澈：“那不还是说谎吗？”

　　叶桀无奈，只好道：“就算是说谎吧，但这是善意的谎言，你说一个谎，就能帮助她免去责罚，令她往后的日子好过不少，如果不是心中充满埋怨的话，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非要拆她的台。”

　　雪女摇了摇头：“我不说谎，只有人心才会说谎。”

　　叶桀话语一顿，一时间卡在那里。

　　的确，不管他找什么理由，在百早鱼这件事上，哪怕是出于为她好的目的，哪怕只是因为心中的善意，但说谎就是说谎，这一点无法改变，身为妖怪的雪女，并不懂人心之中的复杂，也不懂谎言的目的，她只会说出实情。

　　想清楚这一切后，叶桀也忍不住长叹一声：“你能理解人类的感情，知道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却不懂人们说出的谎言吗？我还以为……”

　　顿了顿，叶桀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管怎么说，雪女都是妖怪，让妖怪理解除了爱之外的复杂人心，果然还是太难了点。

　　反倒是雪女，望向叶桀的目光中，充斥着几分不解：“事情怎么这般复杂？难道我错了吗？可那些事情分明没有发生，你又是怎么说出口的？”

　　叶桀无奈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起来，若是百早鱼躲进荒郊野外，就此成为孤魂野鬼，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不必接受贪天功者的惩罚，只是如今，她为了送我们来到这，自己回到了巫神殿，惩罚是跑不了了。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看看能不能帮助她吧。”

　　雪女看了他一眼，仔细思索叶桀的话语，忽而又道：

　　“我们帮她的巫女同伴报了仇，她将我们送到这里，按理来说，缘分已经了结才对。倘若她如实禀报，就算要受到惩罚，也不至于这般严重，是她自己选择说谎，这才招来了更加严苛的惩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又为何这般在意？”

　　叶桀叹了一声，并没有回答。摧毁神社的作乱厉鬼，就是叶桀为了削弱巫神殿力量而放出来的。

　　尽管早就知道，放出厉鬼会致使许多无辜者受难，但叶桀还是这么做了，谁知如今他来到这里，亲眼目睹这般惨剧时，还是会心有不忍。

　　百早鱼之所以选择自尽，和他也有几分关系，出于这一点，叶桀没法看着百早鱼遭受责罚，自己却无动于衷，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要帮她才行。

　　“那位巫女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快跟上去吧。”

　　眼见伊奈的背影彻底消失，雪女连忙叫上叶桀，快步跟了上去。

第409章 红盖头

　　在伊奈的带领下，叶桀一行很快便来到一座气派不凡的楼阁前。

　　入口处，是一道宏伟的鸟居，红色的木桩高耸入云，宣告着此地的神圣与庄严，楼阁外悬挂的大红灯笼，散发着幽幽玄光，更为此地增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氛围。

　　穿过前方的宁静庭院，伊奈对身后两人，尤其是雪女道：“这里便是巫王神社，请在此稍等片刻，我这便向红盖头通报你们求见……既然你们要找它，想来准备好要付出代价了。”

　　雪女用力点头，待到伊奈离去后，便陷入沉默，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内心却罕见的多出几分踌躇。

　　叶桀并未在意，只当她是愿望达成时的紧张与期待，转而四下张望起来，心中却异常冷静：“巫王神社……看来这里就是巫神殿的神社总舵，兴许巫神殿主就在这里。”

　　张望之际，叶桀也在庭院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先前寻死的武士之魂。

　　叶桀稍加思忖，便主动凑上前去，热切道：“你是刚刚那位武士？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你。”

　　“你是……先前帮我赴死的恩人？这可真是太巧了。”

　　一见叶桀，武士也显出极大的热情，不管在哪，实力高强之人都更容易获得尊敬，叶桀仅一击便满足武士壮烈而亡的愿望，他深深明白两人实力差距犹如鸿沟，对叶桀也更加敬佩，能死在这样一位强者手中，倒也不枉此生。

　　对于巫王神社的内部情形，叶桀并不了解，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武士询问一番，便开口道：“我看你一个人，在庭院外站着，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武士不疑有它，回答道：“今日是我在世上的最后一日，我马上就要成为蚀心魂魄，供巫女驱使，我想好好感受庭院中的鲜草气息，往后想再感受这样自然的气息，只怕只有到每年还阳节的时候了……”

　　“哦？”叶桀似乎听出了什么，顺着问下去，“成为蚀心魂魄后，不是要被巫女炼化，封印在体内吗？你怎么还能自如行动？”

　　“你不知道吗？”武士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你们不是本地妖鬼吧，这些事，在当地世家可谓人尽皆知，并不算什么秘密。”

　　叶桀缓缓开口：“愿洗耳恭听。”

　　武士解释道：“拿我为例，我一生修成了两种化境功法，五种大成功法，只要巫女将我变成蚀心魂魄，并且封印在体内，就能借用我的力量，哪怕一日都没修炼，也能完美施展出我生前所学的所有功法，从而实力暴涨。比我更强的蚀心魂魄，怕是只有那些妖怪的魂魄了。”

　　叶桀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早先便知晓，又听武士说道：

　　“只是，这么做并非没有代价，巫女借用这股力量的同时，也会令我的蚀心魂魄沾染战斗时留下的怨念与煞气，久而久之，我的灵魂便会遭到污染，成为彻底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凶残恶鬼。”

　　说到最后，武士叹了一声：“为了净化蚀心魂魄中的煞气，巫女们的办法，便是将体内封印的鬼魂，每年集中一日放出体外，让那些鬼魂不受顾虑的自相残杀，从而将当中积累的煞气宣泄一空，来年继续为巫女所用。而巫女们放出鬼魂的那一日，便是每年的还阳节。”

　　“什么……”

　　听完武士讲述，叶桀愣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尽管早就听说，还阳节当日会有恶鬼横行，人间众生噤若寒蝉，但当中的隐秘，还是深深出乎叶桀的预料，搞了半天，那些恶鬼分明就是巫女自己放出来的，目的便是净化鬼魂积累下来的煞气。

　　“如果还阳节上的恶鬼，都是巫女放出来的，那这里的人们，为何如此敬重巫女，难道不应该为此事充满敌意吗？”叶桀不禁发问。

　　武士只是回答：“巫女此举也是迫不得已，蚀心魂魄乃是她们的力量根源，再说了，如果不是巫女保护，寻常百姓只怕早就被那些凶残的妖魔残害一空，与之相比，还阳节也不算什么。只要提前做好防护准备，摆上相应的符箓、贡品，又或是咒物，倒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顿了顿，武士笑道：“说起来，我小的时候调皮贪玩，还阳节当日并未归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可将我吓得不轻，眼见街道上已经出现重重鬼影，便灵机一动，将脑袋藏在衣领之下，装成鬼魂中的一员，还真让我蒙混过去，算是亲眼见证了百鬼夜行……”

　　叶桀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既然巫女的力量来源，很大一部分都源自于体内封印的鬼魂，那当她们放出蚀心魂魄的还阳节，岂不是她们最虚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