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1000节
“你…你们…”
他袁护忠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些百姓身上,自然认得出这些孩子都是山下的,一个个很是熟悉,他甚至能叫出他们父母的名字,一时间大为紧张,急急忙忙地迈步下去,压低了声音道:
“说好了闭门不准出,你们上山做什么!还不快快回去!”
这些孩子不过三五岁,在黑漆漆的森林中艰难的走动着,相貌各异,面上却带着一模一样的、欣喜的笑容,呆呆地往山上走着,渐渐将一人一妖越过。
袁护忠一时呆了,有些不知所措地就近拽过两人,却难以阻止,越来越多的娃娃往山上走去,冷汗直冒,却听着身后扑通一声。
那妖物乌道人已经恭恭敬敬跪倒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袁护忠顺着他下拜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山林之中已经站了一僧人,身材高大,双目极狭,眸子淡红,腰间系着青绸,隐隐放着光。
这僧人静静的立在丛林的阴影之中,直勾勾地看着他。
“扑通!”
袁护忠本不是什么胆大的人物,吓得遍体生寒,脚底一软,立刻跪倒了,哆哆嗦嗦地道:
“大…大人!”
这僧人迈前一步,静静地看着他,林间回荡着树枝被布鞋踩断的声响,袁护忠瑟瑟发抖:
“大人…都是些娃娃…高抬贵手…”
“正是娃娃才好…”
僧人笑着在山间停了,淡淡地道:
“世间多頑妄,食肉复寝皮,不识根本法,罪业修纲常…这人生下来本是无罪的,入了纲常,踏了红尘,作主的去压迫他人,作奴的要做帮凶,就连那最受迫害的佃户,到了家中也有妻与子可以压迫,这便是你们的红尘劣根。”
“寻常人要受种种痛苦,洗清罪孽,这才有福缘入欲山,这群孩子懵懂,还未落红尘纲常,身上没有罪孽,上了山便入根本法,在金莲之下,众民平等,钻研经典,极乐而无苦…岂不比待在这山中好?”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袁护忠,笑道:
“让他们上山,这是他们的福报,也是你的功德。”
袁护忠听得满头大汗,依稀是觉得他要带这些孩子进释土,低声道:
“恐怕、恐怕要他们自己来选…”
僧人的面色渐渐冷了,淡淡地道:
“这是善乐、慈悲的做法…既然孩儿一出生便无罪,为何要让他们入红尘造孽,被纲常蒙蔽,等到福缘所致再来醒悟赎罪?那就是我们修行者的罪孽了!直接进入我教人间释土岂不更好?”
袁护忠看他嘴皮嗡动,瞳孔中已有迷茫,这僧人却笑起来:
“你话上是说想让他们自己来选,实际上…你的纲常之中难道有让他们选的余地么?你却不以为意,可见天地之纲荼毒至今,已经叫人难以分辨了!”
“既然你想让他们自己来选,那我给你个机会,山下的这群百姓罪孽缠身,还有余生的苦要受,我不能干扰,只放了他们离去,你带着这群孩子一同上山。”
他笑道:
“如若见了我人间释土,你仍觉不可,我便放你们离去!”
他抬起手来,袖中抖露出一点金光,脚底下的小山顿时耸起,山顶之上光芒万丈,开出无数朵金花,千百道银色的水流从天而降,顺着山脉流淌,美妙的乐声升起。
“你是个大善人,我以术法观察四境,没有哪一个比你更适合我人间释土之道的人物了,一百三十余年的功德,发于本心、一百三十余年的营造…你早就与我道结下缘分了!”
袁护忠看向周边娃娃的眼神依旧温和慈祥,面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
“我明白了…”
于是华光灿灿,熊熊烈火之中浮现出庞大如山的金身,一路将他牵引而上,淹没在浓厚的金色光芒之中。
雀鲤鱼含笑在地面上站着,那六手四足的金身从天而落,在他身边化为寻常人大小,正是奴孜摩诃,面色颇为恭敬:
“恭喜大人了!”
雀鲤鱼含笑点头,听着奴孜羡道:
“可是堰羊寺后人?”
“不错!”
雀鲤鱼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得意之色:
“虽然修为不高,却也算是嫡系了,难得的是功德卓越,与我道颇为契合!”
奴孜叹息不已:
“【大至禅天参堰】的正统后人、可以在大羊山坐下的身份…又有了这样大的功德,一定是一位厉害人物,大人的福缘与手段,我等难以揣摩!唯有羡慕敬佩而已!”
“【大至禅天参堰】…真是大能。”
雀鲤鱼瞳孔中流露出几分感慨,听着奴孜摇头道:
“毕竟是【天觉苏悉空】的师尊,正是有了祂…【天觉】才有证位的可能,同时还是道胎弟子,祂的因果…也只有大人这等身份、配上如今这种局势才可能去碰一碰…。”
此行的暗中图谋的最大收获已经收入囊中,雀鲤鱼负了手,显得踌躇志满,淡淡地道:
“你说…他的缘法好…还是【广蝉】缘法更佳?”
奴孜只捧道:
“大人,【广蝉】只不过是魏李血脉,占了些修行的先机,成道时间早一些罢了,假以时日,必然被这位踩在脚下…”
僧人听得笑起来,抬了抬下巴。
“走罢,去领教下杨大人的威能。”
本章主要人物
——
李周巍【紫府前期】
李曦明【紫府前期】【紫府丹师】
第1006章 止淫
雀鲤鱼踌躇满志,奴孜摩诃却忧虑起来:
“大人可要小心…”
奴孜摩诃本是他雀鲤鱼麾下的怜愍,当年仗着雀鲤鱼与雀鲤鱼背后的势力,不但得了极好的助力,寻常人也不敢得罪他,地位比寻常怜愍高得多,享得福多了,不愿意轻易失去,如今见了这场景,忧心道:
“成就此事固然要紧,可这事情毕竟不是端在面上说的,全凭一点灵犀,没有什么约定可言,那位大人如果真的动了杀心,恐怕不好应付。”
“哪怕能走脱…也要损去大人百年之法躯…”
雀鲤鱼南下看似威风,可奴孜心中明白,这是一道危险与利益并存的大事,也未必不是几相苟合起来要再断孔雀一臂的设计…这么多年来,孔雀一族的大人迟迟没有回应,众孔雀屡屡碰壁,早就充满着警惕心了。
哪怕杨浞最多刚刚突破紫府,可他本质上是天武金性,当年的三件衣甲让北方损失惨重,至今心有余悸,难免发怵,也难怪奴孜担忧,雀鲤鱼却摇头而笑。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瓷钵来,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静静地端在手里,钵中清水晃荡,荡漾出一分分水波。
“这是…”
奴孜摩诃只看了一眼,面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这钵中的灵机璀璨到仿佛要化为实质,甚至让太虚都隐隐晃动起来,赫然是紫府灵水,足足六道紫府级牝水!
“天一、赞崖、青烨、白牟、归谿、母仪。”
这六道牝水相辅相成,似乎还掺杂了灵机极为浓厚的他物,孕育着强烈的生机,浓烈的牝水几乎要弥漫出这小钵,化为滚滚的灰风。
“这!”
奴孜摩诃即使在北边有些地位,兜里依旧是穷的叮当响,别说灵水灵火了,仅有的紫府灵物也是用来压箱底的,哪里见过这样多灵水,一时间看的痴了。
却见这和尚笑道:
“你错了,这不是动不动杀心的问题,所谓正性止淫,并不是说说而已,走到郡外就一定要死,死得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奴孜一时语塞,呆呆的看着他,却见这僧人微微眯眼,笑道:
“正是因此,这事情非我大欲道、非我来做不可,是孔雀一族得了从欲象征,是我大欲道有【大善金莲】…”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北方没几个是好心的,一个个劝我说去南方走一遭可以沾着妖魔位格,实际上都盼着我下去送死,哪怕是我们这位大欲量力——同样未有不忌惮我的时候!”
奴孜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只觉得头皮发麻,却听着眼前的僧人笑起来:
“可我早等着这一日了,他们以为我亲自以身犯险,实则不然,泉屋种下的这枚【大善金莲】是得过大人加持的,我本体端坐释土【大善金莲】,只以【小孔雀业】与业根下山,一步一个脚印,一路走到郡外。”
“这业根去坐那正性止淫的客位!去做那被降妖除魔的妖魔,去成就千年未有之大因果!”
奴孜听得悚然一惊,微微侧身,失色道:
“业根?大人要斩除孔雀业根?!这…这…”
奴孜低头失色,却见雀鲤鱼端坐在山顶,一点点饮下那钵中的灵水,【大善金莲】笼罩而下,散发出阵阵华光,他幽幽地道:
“当年我家至禅归释,受大人点化,从此并火歧途,可祂毕竟是鵧乌之子,鵧乌曾经是诸火之主人,神威无限,仍有一分因果。”
“祂修行多年,仍不能更进一步,便问道大至禅,方知体内仍有鵧乌业根,业根不除,终为并火所困,不能更进一步。”
“大人在海中除业根,如今我为孔雀第一人,亦除之以成道。”
他抬起头来,面容迅速衰老下去,密密麻麻的皱纹爬上他的脸庞,叫他凝固成了一尊躯壳,胸腹之中则跳出火来,恢弘绵延,如同万千游走在空中的小蛇,顷刻之间笼罩整个山脉,就在他面前凝聚,落地化为一和尚来。
这和尚神采飞扬,笑容邪异,静静地站在空中,而身后的雀鲤鱼胸腔大开,露出干枯苍白的内脏,皮肉粉碎,化为一具枯骨,了无声息。
奴孜只觉得头皮发麻,仍然没有从他这熊熊的野心之中回味过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以我业根,落座真炁之客位…’
真炁正性止淫,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那位大人当然需要一个魔头,可这个魔头一旦入了局,便是与大人相对立的一面,即使是魔,位格命数那也是无量之天魔!
这等厚重的因果,足以让任何一个释修为之疯狂!
大欲道闻风而下,就是要做这魔头,保着雀鲤鱼在真炁面前走一趟,成就他妖魔之说,可此事并非没有危险——哪怕可以收摄真灵的【大善金莲】已经种到了四闵门前,也难保阴司手中有『谪炁』!
『谪炁』一道,蒙昧终焉,如果说这位大人手中有什么『谪炁』的重宝,轻轻一照,照样可以置他于死地!
即使成功了,已经落到天武除魔客位,成为被降妖除魔的那个魔,又成功走脱,是极好的位格命数不错…可也是极危险的位置,谁知道什么时候大人欠缺一步功成,这个魔会不会被推出去,完成未尽事业,填了他人之道业?
‘要知道天下都在推动此事,几位大人根本不可能再等了,七相看着风光,在高处又有多少说话的分量?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无论他雀鲤鱼命数有多高,该去还得去!’
雀鲤鱼说得不错,大欲道能够从容南下,的确是有【大善金莲】可以放心一试,可让步的其他几相谁不是冷眼看着…只等未来将他推入井中!
哪怕是支持雀鲤鱼的大欲道摩诃量力,如今看来,同样是忌惮他实力高强,背后又有孔雀这等靠山,巴不得他死在南边。
可雀鲤鱼的这一手高明、大胆到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竟敢让天武之金性替他除去业根,替他添上位格与命数!
如此一来,位格命数都收罢,这大因果还没有多少恶果——魔是我雀鲤鱼的业根,除了个干净,你正性止淫越威风,岂不代表着我这本体越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