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1002节
“司马氏为天武臣子,止为臣子耳!”
此言一出,让杨浞都顿了顿步,高看了他一眼,笑着迈步而入,幽幽地道:
“你倒是不错。”
司元礼低眉点头,随着他入郡,周边的欢呼声排山倒海,这位真炁金性转世的人物保持面上的笑容,随口道:
“陈真人到底是前辈,看来免不了我再走一趟。”
司元礼并不傻,有九邱的提点在前,又得到了种种印证,心中很是清晰:
‘方才四闵动荡,在太虚中观察的人不在少数,想必是陈胤前辈在太虚中看过,却悄然退走…’
杨浞的神通被『谪炁』【毂州鼎】遮蔽,寻常人连人影都看不清,自然没有什么贺喜的场景,唯有他司元礼早早投靠,能够在一旁观看,陈胤探查不明,退走也是正常,杨浞的话语中虽然没有责备,司元礼却庆幸起来:
‘陈氏…别人不知道,阴司还不知道么?陈氏在宁国末年权势滔天,所谓的豫水陈氏也是宁国下来的一支,只不是陈玄礼兄弟后人、更早南下而已…他陈胤最好的举动…还是要在郡外侯着大人才是!’
想自然是如此想,可司元礼思虑罢了,心中竟然默默后怕起来:
‘宁国当年的大世家,除了主政一方、有特殊背景而难以掌控的李江二姓,其余诸姓要么就是在江南一方霸主,要么就是声名在外,再不济也是踪迹显露,被早早收下…是早有准备。’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
栀景山。
天光灼灼,栀花飞舞,一片彩光交织,白玉般的玉案前坐着一道人,神色自若,手中持着一玉简,按在案前。
道人相对之处坐了一老人,神色敦厚,身后负剑,看着普普通通,若不是一身神通汇聚,交织璀璨,倒像常人。
两位紫府默然对坐,显然已经有一阵了。
“昭景道友…”
眼前的剑客自然是豫水真人陈胤了。
豫阳陈氏与望月一向和睦,因为太阳道统而越走越近,浊杀陵动乱之时,李周巍对他施以援手,又添了几分人情,更进一分。
于是四闵的业火坠落,水火昭昭,这位豫水真人失了太阳依仗,便一路往栀景山上来,在山间落座,长吁短叹,显得很是不安。
李曦明沉默片刻,低眉看了一眼,问道:
“四闵如何?”
“有『谪炁』庇护,看不大清,只是…恐怕雀鲤鱼已经不能猖狂了。”
陈胤有些惆怅地点头:
“我家那个晚辈已经传了消息回来,想必道友也知道了…往后大概率就是立国的事情,兴许要重建大越了!”
李曦明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找到机会,正色道:
“事到如今,我倒有几件事情要问一问前辈,告知一二。”
陈胤点头,李曦明便皱眉道:
“越国…是阴司的越国,当年就人尽皆知,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这疑惑已经在李曦明心中藏匿了很久,可长久以来三宗七门封锁消息,掩盖过去,这些事情沉没在历史之中,向来是禁忌…
李曦明本没有什么探寻的意思,可如今杨氏兴起,复作国事,过去的越国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听了这话,陈胤并不意外,微微点头,叹道:
“这事情……我陈氏记载有限,关于江南的消息,要从大楚开始了…”
“当年楚国混乱,宗室操戈,一度到了十年而五帝的地步,最后权臣萧祠从楚国手中篡夺了整个江南,立下大吴,这时的杨氏,也不过是大吴的臣子而已。”
他面色有些复杂,答道:
“说来惭愧…我豫阳陈氏…当时也受过大吴恩惠,从那时起家,在江南有一郡之地…”
“可世事难度,而萧祠哪怕权势滔天,擅长阴谋智计,却也不过一介紫府,虽然借着楚国混乱的时机篡夺帝位,却无枝可依,很快重蹈覆辙,吴国同样崩溃,各地兴起义兵,杨氏这才登上舞台。”
“萧吴的势力便收缩去吴国,杨越则很快立国,第一个国都就是毂州,主体便是如今剑门的景川郡,【毂州鼎】因此闻名!”
他思虑道:
“我疑心…那宝物已经现身,在大人手里。”
李曦明点头,见着老人道:
“杨越与萧吴如今都名存实亡,当年扮演的角色截然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人们称魏、称楚都是魏帝、楚帝,而吴越不过是王而已!”
“萧祠篡位,自称为帝,可后世哪有人认他?都不提最为霸道的魏帝,梁帝也好,楚帝也好,哪怕是南离西叛,徒呼奈何的大齐,人家石苌也是真君,萧祠一介紫府,焉有帝名?”
他顿了顿,整理了话语,答道:
“而越王便更直白了,当年越州起事,横扫大半个江南,眼看就要冲击真君了,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子嗣承接帝业,不能统一,数次为先父上帝号,还要受诸世家相阻,最后自己孤零零称了王。”
“诸世家…”
李曦明流露出疑色,陈胤当即会意,答道:
“越王消失得太突然,整个越国还未扫清,连宗室都没有几个,当时的世家颇多,大多能割地而自治,越国宗族无力管束,与世家共治,一点一点丢掉了权力,却还有几分威严。”
“后来,太阳道统先后有传承布下,建立宗门,随着元府避世,禁令一点点打破,越国帝裔的最后一点体面也没有了,各地名存实亡,原本的世家都成了宗门,如鸿雪、戊竹、离炽几家…即使不曾成就宗门的,也大多在宗门之中占据重要位子,姓氏显赫。”
“只是…戊竹几家如今早已经淹没在尘埃之中,再无踪迹了!”
他流露出感慨之色:
“越国存续可凭先人庇护,可这兴落…便是子孙自家的事情了。”
他嘴上客气,心中却寥寥:
‘如不是假了阴司的威风,只怕早早步了吴国后尘…哪里能拖得这样久,拖成了这样一副不上不下的模样…’
他的话虽不曾说出口,可未尽之意也算明显,李曦明暗暗计较了,思虑许久,还未开口来问,陈胤沉色道:
“道友莫看着越国如此,吴国也脱不去,照样有一片动乱,真炁之光,听闻也是个大人物,打得吴国诸姓叫苦连天。”
李曦明抿了茶,眼前的老人眯眼道:
“我家靠近吴国,消息灵通些,如今天下的局势,哪个紫府感觉不出有异?哪怕是再倒霉的,吃一吃亏也反应过来了,吴国的安定指日可待!”
他低声道:
“当年安淮天中三份真炁,一份被长怀得去,另一份落到了紫霈手里,最后一份若化妖邪,必然就是杨氏手中一份。”
这老人的意思分外明显,咬牙道:
“庆棠因早早修行真炁不是没有缘故的,专修天武道统,一边学着天武修【问武平清觯】,一边来炼【奉真策玄鞭】,最后还要学【权业武印】…炼得这不像样,那不像样…只觉得他胡乱来,原来只是预演而已!”
李曦明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隐约发觉陈氏与长怀关系不算太好,陈胤只摇头:
“三道出了两道,这厢的动乱,应当还未结束,倘若有消息,还望贵族一定相告…”
至少在他眼里看来,李氏无论有多么大的因果,只要李周巍不会夭折,望月湖一定会有一场风光,无论这场风光过去之时会引起多么大的跌落,至少在这场风光来临之前,李氏都是安然的。
他不知内情,作此感叹,可李曦明心中可是越发清晰了。
最后一道在何处?
自家姑姑早说明了!自是在龙属手中,为龙属的求真做准备…诸位龙君会不会让其转世尚且难说,即使有转世,那也是一条海里的真炁之龙!
李曦明沉默不语,端茶送客,将这位真人一路送出,见着李周巍沉色现身山中,低声道:
“绛梁来信了。”
“嗯?”
李曦明略有疑色,心中隐约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李周巍则扫了眼一旁的庭卫,两人在山间坐了,便见李周巍取出一信来。
李曦明眼看他放在案上,扫了一眼,面上的表情顷刻凝固了。
‘杨…天衙…’
他对上李周巍凝重的目光,心知不好,沉声道:
“去把老大人请来!”
杨天衙这个名字在江南并不算出名,甚至仅仅在百年之前有所传闻,如今已经没有几个年轻一代晓得,可李家是万万忘不得的!
‘当年…我家受符种,为了遮掩长辈皆有天赋…佯称老祖李木田乃是筑基修士…’
这个谎言短暂的庇护了李氏,而筑基修士如此多子同样让人疑虑!直到李周巍的出生,明阳魏李这个名号被按在李家身上时,这一点跟脚才算是补足。
可作为当年老祖李木田的顶头上司,杨天衙甚至有意承认过李木田这个筑基修士的存在——此事完全是无稽之谈!
“故人之后…”
这四个字平平淡淡,却有不容低估的杀伤力,不知是讽刺还是威胁,让李曦明皱起眉来。
直到老人在山间坐下,拿着这小信看了,李周巍才低沉地道:
“杨天衙一定知道此中的蹊跷…这四个字是有意的,这四闵郡,我等一定要去!”
李玄宣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唇间略有发白,李曦明皱眉道:
“他既已是紫府,一定过目不忘,老祖宗如若没有落进他眼中,我等还有婉转的余地,可如果早看清了,这事情就不好解决。”
“无论如何,老祖宗膝下四子,至少有三子有灵窍的事实是抹不去的!哪怕他真的是筑基修士,也天然存在一线漏洞…”
他凝色道:
“四脉的四位长辈年龄相近,几乎是前后出生…按理来说,一位普通的筑基修士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子嗣的,同时是明阳魏裔,又是筑基…方才有可能。”
他思虑几息,答道:
“要知道…纵使他过目不忘,他也不会记这成千上万的名字,绝不能在成千上万的凡人之中对应上老祖宗,只要他没有见过老祖宗,大可说是别处的筑基修士,为捏造出身…假意挂在他名下…”
李玄宣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杨天衙一定见过,他不但见过,他甚至…能叫得出名字。”
李曦明心中一窒,两位真人一同看向他,老人幽幽地道:
“我年幼时…有幸见过老祖宗,他跟我说过古黎道征兵的事情,他那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老人的面色惶恐,带着后知后觉的惧意:
“他说:‘杨将军治军严明,却也与我等同食同住,亲如一家,亲自传下越兵战法’。”
李玄宣瞳孔放大,声音略有些颤抖:
“如今当然知道…杨天衙就是为了用万人的军阵祭炼兵器的…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他堂堂筑基修士,堂堂越国帝裔,为何去和凡人同食同住,亲如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