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1124节
空枢沉默了一阵,有些警告似地扫了法常一眼,这才道:
“这位前辈坐化在山间,最后一句话是【继宝牙者,为王蝉裔】,化为无尽天光离火焚化,在台上留下一枚舍利,形若白蝉,叫作【胜名宝牙石】。”
“他这一句话…把这一支胜名尽明王的一位后人保下来了,当时这后人躲陶家,为避战乱,通通改为陶姓,假称为陶家人。”
“而广蝉,便是他一脉相传的后人,李介诣学仙道…其实是秘密在【求紫榭】出身的一位老真人麾下。”
法常听到这里,难以置信:
“【紫台玄榭宗】?少阳魔君的道统?”
他面上的冷汗更甚,后知后觉答道:
“…李介诣的确能拜到【紫台玄榭宗】去…毕竟是陶家人,当日我就听说他受白子羽难堪,不过三两句就不堪其辱,原来其中有这个缘故,毕竟…身为最不屑释修的【紫台玄榭宗】弟子,最后不得不入我释道…”
空枢听了这话,面色略微有些复杂,道:
“他师尊是【紫台玄榭宗】的人物而已。”
“随着他修为渐渐到了瓶颈,不能过参紫,他师尊又陨落,他便见了我道大人,拜了【胜名宝牙石】,便入释开启【宝牙】,可这事情远没有那样风光…”
黑衣僧人幽幽叹了口气,道:
“而他…初入释道,野心也太大,甚至有化魔的小心思,毕竟在这些仙道修士来看…魔好歹是仙的对立面,总不至于落到释道里。”
“为这个打算,他非要炼一道至美的法身,不肯草草而就,却又怕炼制时间太久,当下不能有极强的战力,从宝牙金地中选了先贤的一颗脑袋来用…”
“正是因为他的举动与贰心,【宝牙金地】对他不甚认可,除了他的摩诃本位,给出的其余位置也少得可怜。”
“在这件事上,大人们对他其实是不满意的,又无别人可用,遂假意有收回宝牙,另寻他人的心思…他被架在了火上,不得不紧巴巴南下寻找机缘。”
这便见法常松了口气,答道:
“世尊保佑…世尊保佑…这么说来,这应当是不坏的事,【胜名宝牙石】还在我等手里,虽然一时间宝牙失联,可终究有回来的一天…”
他松了口气,有庆幸的模样,眼前的空枢却面色复杂,答道:
“你错了…”
法常抬眉来望,见着黑衣僧人道:
“七相不一定要广蝉,但是没有他,对法界这是极坏的事情…七相手中仍有明阳把柄,我法界如有广蝉,还能扶持此人抗衡七相,参与其中,如今广蝉陨落,他在陶家又无子孙,已经丢了这一份权利了!”
“等到慈悲、大欲相继出手,取得战果,通过大羊山施压…”
“大欲道手里不是还有个明阳血脉吗?如若将他高高捧起,我们山中没有广蝉这样的人物…最后为大局所重,指不定要把【胜名宝牙石】取出来给他们共用…从我们自己法界的东西变成七相共同瓜分的宝贝了…”
这黑衣僧人实在厉害,不但聪慧,还不拘泥于教条,竟然靠着一己之力,几乎将未来的走向推了个七七八八。
法常一时无言,呆呆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咬牙道:
“广蝉…广蝉…又贪又恶,无半点修心,却又有贪天之欲…这下全毁在他手里了!”
空枢不置可否,只扶他起来,叹道:
“无论如何,他都是法界的摩诃,找个人南下一次,去他的尸首处,取他的一截法身回来,好有个供奉的地方…”
法常默默点头,空枢却只是笑:
“你不必忧虑…如今最该忧虑的,是戚览堰才是。”
“至于宝牙…”
这和尚面色平和,眸色之中若有所思:
“最终会到它该到的人手中。”
……
望月湖。
天空之中色彩滚滚,一片浓厚的紫色遮掩在天际,与西边的色彩不断对抗,落下一片又一片的光晕。
望月湖屡遭劫难,一向是集中在北岸和东岸…毕竟西岸背靠西屏山,南岸背靠大黎山,长久以来,皆无外敌之忧,一片安宁,也是最繁华的地方。
其中西岸的矿产颇多,本就富饶,在青池时代,贺道人治岸之时便定下了规矩,没有太多厮杀,等到李家收复西岸,又有杨家牵桥搭线,兵不血刃…此地连南岸的宗族谋害都不曾经历过,顶多有一两个魔修出没,已经承平数百年。
可今日,以往高耸入云的西屏之上却有无数旌旗,云雾缭绕中隐约看见那金灿灿的【蜀】字,庞大的飞舟穿梭而来,无数修士居高临下,驾风落下。
整个西岸一片混乱,杀喊声冲天,处处皆有搏斗——杨锐仪与李家二人推断的果然不错,蜀兵已至!
望月湖的安危,李曦明是最看重的,毕竟广蝉这人实在劣迹斑斑,他也不能肯定此人从白邺都仙道出来后一定会往北——若是此人冒险南下,杀来望月湖之上,岂不是动摇的根基?!
故而杨锐仪安排之下,李曦明最初的确待在望月湖上,不比李周巍早有准备往北,李曦明是在江上亲眼目睹了白邺都仙道的伏兵往北而不是往南,这才启程向北,慢了李周巍一步到白乡。
而留在此地镇守的,是紫烟福地的文清真人,特地防备西蜀!
此刻,这位真人正手持紫气法螺,与西屏山上的白衣真人斗法,那白衣真人手持宝锋,神色平静,正是大蜀定漠军节度——倪氏翃岩真人!
这位真人曾经是太阳道统的拥趸,与剑门的关系很亲近,也是识得紫炁的……如今领兵而来,对付文清时潇洒自如,显然游刃有余!
翃岩毕竟是二神通,得了剑门道统不说,又从长怀中得来不少手段,两相加持之下,实力着实不错,对付文清毫无压力,甚至有几分手下留情的意思了…
天空之中的文清真人当然知道对方在手下留情,心中的复杂难以言喻:
‘今时今日,竟然到了这境地了!’
她阚紫玉当年也是紫烟嫡系,地位崇高,与程稿也有交情,因而去过倪氏,甚至…这位翃岩真人当时还见过她,将自己的嫡孙拜在了她门下修行…
这孩子叫倪赞,早早回了宗族,如今应当已经筑基中期,如果当今的局势如一百年前一般,翃岩如今与她算得上是关系极好的真人!
‘如今,却要在这里打生打死…’
她心中复杂,殊不知看上去神色平静,游刃有余的翃岩真人心中同样是山崩地裂,无限恐慌。
他翃岩成道时间其实不长,与屠龙蹇同年成神通,能成神通还是多借了剑门的赏赐,没有剑门老真人的一份灵物,翃岩早就是一捧土灰了!
自庆济方将他封在大漠,翃岩真人心中便觉不对,果不其然,如今要过西屏攻打望月湖,正是派他来了!
翃岩真人心里可通透得很:
‘庆济方这混账心中能有多少算盘…无非看我向来和越国道统亲近,就要派我前来攻打,和李氏结下血仇!’
他心中冰冷,一片颤抖:
‘他和他那父亲是一个模样,心眼小得可怜,这是报复…这就是当日的报复!这是杀鸡儆猴!’
当年大宋立国,李周巍得封魏王,庆济方带着他和李牧雁向东来…
翃岩真人与檀山李氏有私交,李牧雁是什么人,他其实有几分了解,这老小子为保宗族,本就是抱着挑衅庭州的心思来的,只是李周巍的神通可怕,差点把他一口气打死了,逼得他急呼庆济方,让这长怀山真人出来挨揍,丢了大脸。
后来李牧雁心满意足地回山养伤,一旁翃岩真人因为始终坐山观虎斗,不愿出全力,早就被庆济方暗暗记恨,这才有今日之事。
庆济方当然知道他翃岩真人不会全力以赴,可这身后的飞舟,脚底下的诸修可不会唱什么大戏,哪怕他倪氏不想得罪庭州,战场上见面岂容分说,一道飞剑过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早就已经血流成河!几乎明摆着就是一句话:
‘不想得罪李氏?我偏要你家冲在第一个!’
这更叫翃岩真人心中空落落没底的是…他知晓如今这法舟上可不止他倪家修士和大漠守军,还有一两支蜀廷专门安插入其中的人马…
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翃岩真人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湖上的修士又认不清蜀国的修士,无非就是假借他倪氏的名义…在这西岸上大造杀孽,针对那几个李家嫡系!
他只能心中暗恨,一片灰暗:
‘经此一役…我倪氏…恐为庭州记恨!’
本章主要人物
——
文○清【紫府前期】
翃○岩【紫府前期】
第1102章 出鞘
洲中。
天边的紫光明暗,如同一只匍匐在云层之中的蛟龙,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搅得庭院之中一片冷清。
院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老人倚靠在木椅上,沉沉发着呆。
望月湖上的神通往来不少,打斗也多,向来不舍得李玄宣出去,这老人只能把灯火灭了,佝偻在黑暗里,静静等着消息。
这样的日子也久了,李玄宣早知自己是无用之人,唯有一次又一次提心吊胆地等着,等得双唇发白,等到雨过天晴了,自然有人上来,告诉他这次死的是谁。
当然,兴许有一日,上山来的人已经不姓李——这样的事情晚辈不多见,李玄宣却不少见,他还是少家主的时候便见过这种事,后来此事络绎不绝。
“笃笃…”
李玄宣站起身来,用冰冷的手去推门,发觉门外等了一人。
此人一身羽衣,腰上佩剑,朗目清辉,如月之至,站在冷清清的雨里,行礼道:
“老大人!”
李玄宣面色变了,道:
“你出来做什么!”
“西岸屡屡求援,晚辈去一趟…只是不敢拿主意,这是来…请问大人的!”
李绛淳已经许久不见老人家了,见着这微开一条缝的门扉中暗得惊人,光线落在老人惨白干枯的面孔上,面上又起伏不平,颧骨极高,已经不甚雅观。
李绛淳心中酸楚。
‘老人修渌水,真人给他那延寿的丹丸灵物…大多往水德去调养,寒气很重…’
李玄宣却惶恐了,急急忙忙把门扉紧闭,道:
“不许去!”
他便听着门扉外的晚辈叹了口气,道:
“剑修,不杀不足成道,晚辈已经在剑元上卡得够久了…身上又有紫府符箓和密丹,宝物在身…何人可为难我…”
“老大人!”
李玄宣神色如他的手一般冰冷苍白,没有半点动摇,急急忙忙从袖中取出玉令来,便见着上头明晃晃一个【宣】字。
“如今两位真人大打出手,紫府又不能随意出手,以晚辈的身份,这等搏杀实在难得…正是求道的好时候!”
李玄宣充耳不闻,只握紧着那玉佩,急匆匆走到门前,用手按住门扉,急急催动,想要叫人叫他送下去,可突然醒悟过来:
‘这些个筑基后期都在西边斗法,以他如今的本事,谁能压住他?’
他一时恍惚,李绛淳却见他毫无反应,只能吐露真心,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