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 第188节
好在岭海郡位处东南,四周没有什么外敌,青池宗也不允许世家跨州连郡,岭海于家就这样四分五裂地僵持了下来,维持着固化了百八十年的阶层。
宽阔的大道上人烟还算多,时不时有小商小贩骑驴骑马而过,路旁蹲着一个衣袍褴褛的少年,面色苍白,双唇血红,轻浮的目光在一旁的行人身上打量着,忽而开口道:
“师尊,这紫府金丹道的修士,修的是个甚?”
一旁的行人之中钻出个满头大汗的老农来,一身臭气熏天,往那少年身边一坐,露出满口黄牙,答道:
“紫府金丹道……此道修性,好食人,好弄法,好炼丹采气,好玩弄苍生,没有几个好东西。”
少年挑了挑眉,反问道:
“此道修金性?求自性长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嘿!”
老农只答道:
“若是修命数,摩诃法相又哪里好了?为奴婢的世世代代为奴婢,作摩诃的年年岁岁为摩诃,等你遇上了摩诃法相的修士,便晓得其中绝望不公,比金丹道修士还要重!”
那老农骂得唾沫横飞,少年掩了掩鼻,回答道:
“您老或可换上一副皮囊,这人未免太熏人。”
那老农呆了呆,恍然大悟般抬起头,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四周,一拍大腿骂道:
“什么狗日的走到这儿来了,一天天迷糊。”
竟然不认识那少年一般跳起,往道上去了,不多时才又走过来个农妇,仪表还算干净,笑骂道:
“修了十多年术法,还在意这副皮囊!”
那少年撇了撇嘴,只道:
“您老倒舒服了,躲过那司阴之人,至此横行天下,无人管束,好是逍遥!”
“娘的。”
农妇骂了句,利索的嘴皮子上下翻动,答道:
“老子把大半金性和命数都给了它们,剩下的捏金丹金丹不够,修摩诃摩诃不足,也就苟延残喘一段日子,有什么逍遥的!”
“还好天数已变,若是如今还有三灾九难,老子想苟延残喘都不得,落到这种地步,也是可笑了!”
少年嗤笑,不以为然,答道:
“你说那山越端木奎多神异,多天才,还不是飞灰烟灭,连个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你还能再求一次,有什么可笑的?”
农妇笑了笑,露出满口微黄的牙齿,双手叉腰,将健硕的臂膀露出来,解释道:
“他性格暴烈,非要求得一金丹性位,以为有仙人许诺则必成金丹,自然落得这个下场,他非是不能委屈求全,而是不愿,若是真要打起来,那两个阴差未必是他对手。”
“就算是死后化为了怪异,也差点从那两位手中逃出去,端木奎是横压一世的大巫,非我能比。”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农妇正色道:
“雁儿,且不说这个,伱我师徒联手杀青池宗个威风,你报你的杀母之仇,我寻我的好道基,将这些首尾做完,就躲起来修炼,莫要再掺和到其中。”
少年默默点头,只问道:
“要寻甚道基?”
那农妇顿了顿,开口道:
“什么『溪上翁』、『浩瀚海』的就罢了,萧初庭要修甲子坎水千讷性,这人阴险,到时候将我吊去吃了,长霄门和大鸺葵观的紫府也都突破有望,不能走那两条路……还有那上元真人,能修的路子还真不多。”
她想了片刻,答道:
“越国这一带还有不少雷修,却无紫府,也是条好走的道路,你且为我寻一『冬雷声』、『春惊蛰』一类的道基罢!”
少年点点头,脚下一踏,轻飘飘地飞起,地上那农妇连忙举起皱巴巴满是茧子的手,掐指算了,大叫道:
“往北三十二里,有青池宗的坊市!”
少年听在耳中,短短的路途转瞬即至,才飞到那坊市的幻阵前,青池宗坊市的大阵已经轰然破灭,重重叠叠的建筑和密布的灵田现露出来,大喝和惊叫起此彼伏,有人惊道:
“为何关闭大阵!迟师兄!你这是做甚,速速开启大阵!难道不怕宗门责罚不成!”
空中站着那人一身青衣,面容俊俏,却神色癫狂,衣袍上满是血迹,狂放地大叫道:
“哈哈哈哈!”
那人飞身上前欲制住他,迟师兄反手拔出刀来,咋咋呼呼地往那人身上砍去,那修士连忙催动法器来挡。
“挡!”
法器如同飞鸟一般弹射出去,赤红的鲜血淋漓下来,平日里两人不相上下,谁知这迟师兄忽而变得力大无穷,轻轻地将他的法器磕飞,一刀斩下他的手臂来。
那人又是疼痛难忍又是大惊失色,落下来那手臂却像团泥巴似地伸展开来,且跳且飞,如同一条发了情的骡子蹦蹦跳跳,往他自己面上抓去。
“这是什么术法!”
“师兄!我来助你!”
下头的青池宗留守修士纷纷飞上来,却根本援救不及,那人被自己的手掌呼了一个大嘴巴子,脑袋如同个陀螺般旋转了四五周,眼看没了生机。
“什么!”
来救的修士看呆了,谁知那人的尸首在空中仅仅颤抖了一息,仅存的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脖颈,咔嚓一声连带着头颅抽出一条深白带着血丝脊柱来,如同长剑一般往来援的修士面上砸去。
那修士那里还看不懂,一下弹射出十几道符箓,亡魂大冒,厉声道:
“魔修!紫府魔修……”
“咔嚓。”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人重重抽了一巴掌,如同个陀螺般旋转几周,没了声音,手脚忙不跌地脱离了身体,拉扯出心脾胃肺,各自为政,四下里寻修士去了。
“魔修……是魔修!”
整个坊市中腥风血雨,惨叫声起此彼伏,那少年静静地站在上空,一众血肉在他身侧盘旋,如同温顺的犬兽般服帖地靠在他身旁,他笑盈盈地望着四散而逃的修士,朝着远去的身影朗声道:
“告诉青池宗,江雁来报屠郡之仇了!”
声音在空中缓缓回荡,一众青池修士跑的更快了,江雁在空中享受了一阵,一旁飞过来一个男人的头,披头散发,咋咋呼呼地开口,一边喷血一边笑道:
“也就青池宗自大,偌大的坊市连个筑基都没有,速速离去,于家人已经在路上了!”
第271章 上宗征召
李家的亲事来得突兀,喜帖却是一一发到手了,湖上练气以上的家族都收到了请帖,除了郁家诸家都到场,西岸的筑基散修都派了人观礼,反而是费望白并未前来,而是派了嫡孙费桐玉替他来。
费桐玉还是一贯费家翩翩公子的作派,手中持扇,站在席中,言辞客气礼貌,却没有太多的喜意,观察着李家的种种,看着上首端着杯的李渊蛟,心中不无忧虑。
“李渊蛟……胎息巅峰…好快的修炼速度,虽然席上不曾见到李清虹,但以李清虹的天赋,至少也胎息五层了!李家之势过于昌炽,恐怕不是好事。”
费桐玉放下手中之杯,看了看一旁在位置上默默饮酒的青年人,见他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却能坐上首,应该是个重要的嫡系,开口问道: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李渊云正眯着眼想事,被费桐玉的声音惊了一下,费桐玉不识得他这无名之辈,他却晓得这位费家的嫡系公子,客气地答道:
“当不得当不得,小人俗人一个,在下李渊云,忝为李家嫡系,当不得仙人这样称呼!”
在山下行走了几年,李渊云已经全然没有稚嫩的少年模样了,多了几分圆滑的市井气,也试过民间不知道多少种传言能养出灵窍的法门,从求神到拜佛,从散财到求符,年年的折腾摧折了他的腰骨,让他像个满是疲惫的中年人。
“不知阁下与清虹小姐…”
“李清虹乃是渊云一母同胞的长姐。”
李渊云应了一句,费桐玉顿时精神起来,临走前弟弟费桐啸哀求了多次,非要带上十几封信给李清虹,费桐玉无可奈何,在宴上又寻不到李清虹,连忙问道:
“不知清虹小姐…如何可是在山上闭关?”
“正是。”
李渊云点了点头,便见费桐玉道:
“我家小弟……”
看看费桐玉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渊云摇了摇头,接着道:
“长姐让我提上一嘴,如今她修炼的功法绝嗣,渊云也不多说,仅此一言罢了。”
费桐玉也不是蠢物,微微一滞,心中也平息下去,只答道:
“多谢渊云兄。”
费桐玉本对李清虹也有好感,只是他性情冷淡,这好感本是出于李费两家的联姻利益和对李清虹天赋和行事的赞赏,他年岁较费桐啸要长些,对于情爱不再有什么执念,听闻李清虹不能为嗣,当即轻轻松松地放了想法。
数息之间,费桐玉的脑海中已经过了数念,只想着怎么劝说自己这个固执的弟弟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李渊云聊起来。
“我这一路看来,贵族的外姓修士之多,恐怕我费郁两家相加也不如啊……”
费桐玉望了一眼下首,笑盈盈地问了一声,李渊云只干笑着不回答,毕竟李家嫡庶人丁皆稀薄,这大片的灵田大多是由外姓修士来种,外姓多也是难免的。
费桐玉见李渊云不欲在此上多说,转移了话题,看着下首在位上规规矩矩的李家子弟,答道:
“不过贵族规矩严,早就听闻李家族法严苛,通崖老祖又正值盛年,也不惧压不住。”
李渊云哈哈一笑,开了个玩笑,笑道:
“何止严苛,我族中传闻,那族正院乃是森罗殿,这族规,是要将诸子弟架在火上烤呐!”
两人皆呵呵笑了,又开了几个荤玩笑,费桐玉心思还在自己的弟弟身上,与李渊云应合着,目光则在席上扫来扫去。
酒过三巡,费桐玉下定决心,便出了席面,站在林间透气,天边的落日一点点消失在山脉起伏之间,费桐玉颠了颠袖中的书信,掐出一朵红艳艳的术火来。
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那一封封费桐啸修改过不知多少回、整理得服服帖帖的小信,费桐玉苦笑着将其投入火中,望着那些信在火中黯淡下去,费桐玉喃喃道:
“啸儿啊啸儿,神女自往天山去,何念王侯人间情,断了念想吧……断了念想吧…”
费桐玉已经打定主意,回头就与费桐啸说了,这信都交到了李清虹手中,李清虹不置一词,好叫费桐啸断了念想,当下看着这些缠绵悱恻的词句在火中化为灰烬,费桐玉终究微微不忍,苦笑道:
“这都是什么事,恐怕是我费家男子向来风流,故而得了这报应罢……”
费桐玉这才将手中之事处理干净,坐在台阶前默默饮酒,微微的红光却照亮的他的脸庞,他呆呆地抬起头看着红艳艳的天空,辨认了一番天上那物,失声道:
“怎么可能?”
天边已经浮现出一朵朵灿烂的霞光来,五光十色,绚丽多姿,在昏暗的夜空中格外耀眼,霞光层层叠叠,如海浪般自东南而来,最前方如大鸟般飘行着一艘巨船,伸出四对如凤凰般的霞光翅膀,似慢实快地飘荡过来。
身侧的宴会安静了下来,人人皆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天空,被这法舟的磅礴气势所镇压,面面相觑。
“霞光云船……上宗来人!这…这是什么事!”
“明明没到上缴供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