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仙倾 第165节
“不好意思,有些私事,来迟了。”
季忧抱拳拱手,左右观察,便寻了右侧靠近丰州弟子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方才带着白如龙去了一下城西的银号,取了他这个月的生活费,所以才晚了一些,此时拿起筷子。
来晚了,是不是应该自罚两碟?
这一桌人里能认得出他样子的也只有这些京中世家子,以及丰州今年的新生。
除此之外,许多人对他都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貌。
所以席上还是能看到一些茫然四顾的眼神的,此时忍不住相互对视。
赵云悦和陆清秋此刻端着酒杯,忍不住红唇微抿。
季忧以招生为名随曹劲松回了发丰州,税奉收缴开始之后便便回了院,之后就一直在内院之中,鲜少出来。
所以就连陆清秋,此刻也是第一次见他。
天书院内院弟子,二十一岁的通玄境。
剑斩融道高手,回来时已是丰州大地上唯一一个本土世家的家主……
两人看他伸手捡起筷子,表情不禁有些恍惚。
向芙此刻也在凝视季忧,随后又看了一眼赵云悦和陆清秋,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因为招生那日她曾听刘刺史的说过,天书院秋斗之后,很多女子都想为他生生不息,其中也包括今日做东的两位,但均未得到回应。
正在此时,陆清秋伏在妹妹耳边:“这是同门师兄,去敬杯酒。”
“?”
陆含烟张张嘴,抬眼看了看季忧,虽不知为何,但还是依照姐姐的吩咐起身端杯:“云州陆含烟,今年新入院的学子,是陆清秋的妹妹,在此见过师兄。”
“见过师妹。”
季忧端起酒杯饮下,心说连妹妹都这么大了。
赵云悦此时也端起酒杯,眼眸冷冷地看着他:“公子这百般邀约都不得见的贵人,如今能在此偶遇,真是云悦的荣幸,云悦在此敬公子一杯,还请公子赏脸。”
长乐郡主出身于皇室宗亲,和陆清秋这种灵石世家的心性还不太一样。
就好像她向季忧寄信时夹带的只是钗子,而陆清秋却敢把穿过的肚兜寄给季忧一样,骨子里还是更保守一些的。
所以在京中到处传言季忧没有回应给她之后,她心中始终是存有怨恨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得知陆清秋要请季忧赴宴的时候,她才一定要跟来见他一面。
季忧此时仰头看了她一眼,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讽刺。
这讽刺应该是来源于当初她想与自己结下姻亲,但是自己并未回信的那件事。
红颜祸水……
季忧不留情面地在心中贬低了自己,但随后眉心微皱,又觉得谈不上这四个字。
他与这长乐郡主本就没见过几次,说是因为长得好看而招蜂引蝶不太合逻辑,倒还不如说是因为自己入了内院,建了世家,练了梆硬的身体,或者说是外院一直在传的所谓传代体质。
青云天下姻亲似乎都是这般,永远都是为了利益而结成的。
什么先天种马圣体……
不过既然这席是人家请的,倒也不该驳了人家的面子,于是端起了酒杯回敬。
与此同时,四周围那些新入院的学子,除却了丰州的三人之外,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浮现出一丝茫然。
先前他们觉得濮阳兴和方锦程才是这场宴席的主角,但这长乐郡主与陆家小姐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此人来了之后,先是陆家小姐让妹妹敬酒,随后就是长乐郡主亲自敬酒,如众星捧月一般,叫人错愕。
众人此时忽然察觉到,虽然这次宴请的主角看似是方锦程与濮阳兴,但实际上却是此人。
所以无论是联合办这酒宴也好,先前陆清秋与长乐郡主走神也好,都是因为在等此人。
“这应该是咱们天书院的一位内院师兄……”
“怪不得,原来是内院师兄。”
新入院学子此时窃窃私语,不仅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
以云州陆家,和长乐郡主的身份而言,做出此等连翻敬酒的态度,这定然是一位内院师兄了。
而方锦程听着两边的耳语,眉心则忍不住微微皱紧。
世家子弟的宴席之上出现内院弟子,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他昨日来盛京时便经家中介绍而结识了几位。
可他觉得既然此次酒宴的主角是自己,便觉得此人不该如此喧宾夺主才是。
另外,他觉得陆清秋与长乐郡主的举动也不对。
这内院师兄前来赴宴,必定是平日便与你们交好,何至于在此等宴席之上你一杯我一杯,冷落了客人。
而与他截然不同的,便是那位濮阳兴。
他也是通过云家大小姐和长乐郡主的态度,确认了此人是内院师兄,但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要趁此时机结识一番。
“云州濮阳兴,刚刚入院,下三境圆满修为,在此见过师兄,不知师兄名讳?”
季忧转头看向他,酒杯悬停于空中:“丰州季忧。”
“?”
濮阳兴闻声一怔,随后的双瞳骤然紧缩,心中狂颤了一下。
而方锦程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随后豁然直腰,与其他学子一道将目光朝此处望来,眼神中一片惊愕。
天书院内院弟子,这的确是个会令人高看一眼的称号。
天书院内院弟子张三。
天书院内院弟子李四。
不管是什么样的名讳,带上这般的前缀就足够让人只晓他的不凡。
因为不管在哪座仙宗,能入内院者皆是天骄。
可总有一些名字,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前缀,只需要单单一个名讳,便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季忧,便是其中之一。
乡野私修入院,打断楚家次子手骨,夜城山连斩十八名通玄,越境剑杀融道,建立丰州第一个世家。
这样的名字,根本不需要带上天书院内院弟子七个字。
可这,似乎与他们想象的很有出入。
因为他们觉得这季忧怎么也该是青面獠牙,一言不和就要拔剑的形象,要么就是阴沉冷酷,才能如此杀人如麻。
却不知道他会儒雅的如书生一般,人畜无害。
陆含烟怔了许久,此时转头看向陆清秋:“阿姐?”
陆清秋看着她:“你白日所说的天才,与他相比又如何?”
陆含烟忽然明白刚才为何要敬酒了,立刻起身再次端起酒杯:“师兄,请教我该如何感应天书!”
话音落下,所有新入院的弟子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并屏住了呼吸,就连方锦程与濮阳业也是如此。
没错,天书,这才是目的。
声望也好,威名也好,听上去如赫赫风雷,但与他们其实关联不大。
而唯一有关联的,就是他是去年唯一一个感应了天书的人!
此时的季忧轻轻抬头,看了陆含烟和陆清秋一眼,心说果然,这天底下除了我如龙兄,就没有白请的客。
他将筷子轻轻放下:“感应天书一事,需要往高处而寻。”
“师兄,我该如何往高处而寻,又要寻到何处,那是一抹什么样的微光?”
陆含烟眼眸轻眨,目光盈盈。
在场的诸位都是的世家子弟,对于往高处而寻,可见一抹微光这件事其实早已知晓。
但古往今来所有人都这么说,却没有任何细节,陆家二小姐此番询问,便是为了想知道细节。
季忧沉默了一下,思索了半晌之后开口:“我只知道要尽量往高处去寻,再往后……就不知道。”
“?”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忍不住愕然。
未等陆含烟开口,方锦程就已经率先皱起了眉头:“师兄本怎么会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了。”
“这……”
场间弟子不禁面面相觑,神色在短暂的瞬间就有了好几番变换。
感应了天书的人说自己不知道怎么感应天书?这谁能相信。
于是众人思来想去,便觉得是他出于私心而不想说罢了。
而方锦程则是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此刻也是失了兴致,心说不想说就说不想说,又何必要卖个关子。
他的太爷本身便是天书院的长老,关于感悟天书一事他大概知道一些细节,倒也不稀罕他的指点。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大家的兴致倒是忽然减弱了不少,说话声音也不多了。
“烧鹅还挺好吃的……”
“酒也不错。”
“炸灵豆火候极佳,配这坛灵酒再合适不过……”
陆清秋此时盯着季忧看了许久,眼神有些奇怪。
因为以她对季忧的了解,她不觉得季忧是会藏私的人。
而且他已经入了内院,与外院弟子之间又不存在竞争,就算真的传授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处。
是不是要收费?
亥时三刻,偌大的酒坛已空,此时的鸿鼎楼外,忽然开始有雷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