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业 第155节
廊庑平排,亭阁高耸。
篱笆院、石板桥、草本楼、钟鼓塔,一应俱全!
“等等!”
这时,紫莺出声,似突然想起了些什么,连忙将帘子一掀,对着扛轿的众鬼吩咐道:
“不急着回府,调个头,先带着公子去人栏里转上一圈!”
“人栏?”
众鬼都是瞬时将头望来,目光白森森一片,涎水扑腾从嘴角淌下,落了满身。
“这位公子似乎是景修,是不用血食的……”
一个袒胸露腹,头大如斗的鬼物嘻嘻笑了一起,大胆将身子凑到轿帘前,贪婪道:
“好姑娘,你莫不是怜惜我等平日奔波辛劳,要让大伙吃一吃血食了?听说最近小姐抓了不少地渊外边的仙道练炁士,叫什么玄真派?”
“分一个吧,给大伙分一个尝尝吧!修道人的皮肉是最酥脆弹牙不过了的!
好姑娘,若是你肯大发善心,俺们一辈子都记挂你的恩情呢!”
有了带头的,再加上修道人的血肉诱惑,众鬼皆是呼喊鼓噪了起来,凶相毕露。
紫莺软语劝慰了几句,众鬼却仍是不管不顾般,喧哗声反而更大,轰隆隆的将她的声音压了下来。
在几次之后,紫莺终是面色一厉,眼底神色冷了下来。
她猛得将手一伸,如闪电般揪住一个叫得最欢的厉鬼,五指一并,便将那厉鬼的脑袋轻松捏爆!
并无什么红白之物泼洒开来。
只是一团团阴气四溢,一个盘旋后,就弥散在天地之间,再无踪迹。
其中一缕散溢的阴气偶然落向轿中的陈珩。
他只略一感应,随即眼底漫不经心的神色便凝重了几分,微微露出些喜色来。
“原来还能如此吗?不对……果然应是如此才对!”
陈珩心道。
而在捏死了挑头闹事的鬼物后,紫莺面无表情从轿中起身,双眼淌血,刮着白惨惨的阴风,向扛轿的众鬼步步走近。
“伱们是什么下贱胚子,也配来吃修道人的血肉?不要失了你们的时了!”
她厉笑一声:
“再敢胡乱吵闹,就把你们都当做待客的干点心,让客人们给嚼食了!正巧小姐的婚宴上,老娘还正发愁找不到足够的菜肴来待客哩!你们不要自己寻死!”
众鬼都莫敢仰视,直呜呜颤抖,直如一条条夹紧尾巴的狗。
而等紫莺回过头,见陈珩正含笑看着自己,登时脸上一红,忙拭去脸上的脓血。
“公子,我平素间可不是这般性情的,都是这帮鬼杀才……”
她声音愈来越小,最后直至细若蚊呐。
“看来是筑基二重左右,和晏平相差不多,亦是杀之不难。”
心中虽是这般作想,陈珩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怎敢,小生自是信紫莺姑娘的。”
紫衣女鬼嘤咛一声,以袖掩面,更不敢直视。
……
……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馄饨鬼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寒风滚滚,血水滔滔,剥皮露骨,断臂折筋……
软轿在人栏中缓缓绕了一转。
见陈珩在一片号泣之声中神色自若,始终也未流露出什么物伤其类的情绪来,只是些寻常景修对于血食的厌恶。
至此,紫莺也总算暂时将心放了放。
她喜笑颜开将陈珩请入府邸,安置在一间僻静房屋中。
但饶是在这等时候,却也不忘该请了几个大鬼过来把住房门,名为护院,实为防备。
……
……
入夜。
人栏之中。
虞婉绸神智忽得一清,缓缓睁开了双目,眼前只是一片晃动的朦胧。
她低低惨笑了一声,想挣扎从地上起身,却发觉双臂都早已是断去,钻心刺骨的疼痛袭入脑中,泪水忍不住便夺眶而出。
“虞师姐,我才给你服下了养血丹,封住创口,眼下还是不要妄动为好。”
这时,面前忽有一道声音传来:
“幸好你已筑成道基了,体魄超乎常人,不然我也无计可施。”
“你……”
怔了许久,虞婉绸才发觉那声音似是在对自己说话,不是幻境,真实不虚。
“是你?”
她仰起头,又忽得流下泪来:
“陈珩,你怎么也被鬼物关进这人栏里来了?”
第125章 人栏
腥臭扑鼻,脓血涂地……
逼仄的石笼中,仅能勉强容下两个成人缩腿侧卧下来,下面薄着的一层已看不清颜色的脏污布毯,也是满布了大大小小的漏口。
许是积年累月的血水浇沃缘故,就连原本青灰色的大石,此刻也已被毛茸茸的暗红长苔覆满,足有两指长,甚是茂盛繁密。
被风一拂过,便簌簌摇摆发响。
仿是千百条暗红的蠕虫在奋力蠕动肢体,叫人一眼望去,心底也不由得微微生起一阵恶寒感。
在石笼正中处开了一个窄小的豁口,正好能容被饲养于里内的生人探出一只手,去将食盆取进来。
陈珩看去,那食盆中只是些野草和些不明来由的古怪浆糊,甚至还夹杂着几根被鬼物吃剩下的活人碎肢,也一并被胡乱混在其中。
浓郁的腥臊气一阵阵涌上来,再和着石笼里本身的凄惨状貌,令陈珩都是微微皱眉,心下摇头。
“陈师弟……”
石笼里,虞婉绸面色扭曲,泪水接连滚落下来。
她的双臂已然不见,从断口处可以清晰看见白森森的骨茬和已经灰败了下来的模糊血肉,煞是狰狞。
“王英已经被它们活活吃了,还有关静和周尓治,我的手……”
她奋力想要站立起身,却扯动了臂膀处的创口,撕心裂肺也似的剧痛传彻开来,让虞婉绸嗓子里闷哼一声,额角青筋乱跳,汗如雨下。
待得她颤缩看向自己破烂的袍袖时,那里内如今只是一片空荡荡,再移目往上,甚至还能再瞥见几条死去的肥白蛆虫正僵直趴在创口上,动也不动。
“我的手没了,道基也毁了……”
虞婉绸一时悲从中来,死死闭上眼,忍住泪水来。
她想要嚎啕大哭。
却猛得想起此时还尚是身处在人栏之中,强行忍住悲声,只从嗓子里低低发出来抽泣。
过得好半晌,才勉强缓过神来。
沉默仰首望向立在石笼外的陈珩,一时怔然无语。
一者是身陷囹圄,连肢体都不再全整,朝不保夕,一者则是衣冠服饰皆是干净整束。
方从昏沉中乍然惊醒过来。
朦朦胧胧间。
虞婉绸还以为陈珩亦是被鬼物所擒,被关进了这座人笼中,要来与自己做伴当,不觉绝望。
这时神智稍稍清醒了些,才察觉是自己想的差了。
一时除了自嘲外,心里头也猛得涌出了一股死里逃生般的窃喜,只盼着这人能助自己从这人间地狱中脱离,逃出生天去。
“师弟,我……”
虞婉绸道了一声,还未等把剩下话语说完,又是一阵垂泪凝噎。
“虞师姐,还请节哀。”
陈珩叹息一声。
他与虞婉绸之间也勉强可以算得上是旧识了。
早在陈珩刚被释出水牢,还未证得胎息的时候,虞婉绸和他就曾有过一面之缘,还顺手带了他一程。
那一回,是正值是艾简在回月峰分发小白阳丹,施下众弟子们下地渊的卖命钱时刻。
当时陈珩还尚是肉体凡胎,气血比之寻常凡人都还要低糜些。
以他那时刻的脚力想从自己所居的落霞峰走到艾简发放下赐的回月峰,只怕从午时走到天黑,都未必能功成。
还是虞婉绸随手帮了他一把,将陈珩带至了回月峰。
那时候,此女才刚修成筑基不久,正是一派意气风发、锐意进取的劲头。
却孰料两人再一次相见。
虞婉绸非仅被鬼物囚禁在人栏中,连双臂都已不见,动摇本真,从此再与正统仙道无缘。
世事之无常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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