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563节

　　但随着事态变化，当混沌开始入侵，当昔日的友人化做混沌邪神，她这才惊觉，原来这一切冥冥间自有定数。

　　原来命运从来不曾饶恕过这个文明。

　　最终，当她也被选做为混沌的母胎之后，她毅然选择了自杀——我不会再被我的命运所摆布，虽然这个世界没有他，但我还有我自己。

　　于是她最终用她的自我牺牲结束了自己将要被鸠占鹊巢的事实。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牺牲引来了另一个邪神。

　　他说他叫无名氏，虽然无法帮助她救下她的同事们因为他们都已经被混沌污染无药可救，但他依然可以帮助她救下这个世界，虽然需要很久，虽然他有无法直接出手的原因，但至少比无药可求来的强。

　　“如果你有什么人可以推荐给我，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把他从时间的尽头拖过来。”

　　他这么说道。

　　她想了很久，她曾经有过很多的朋友，但是随着那一夜，想来朋友也早就已经成了仇人，所谓相见，不如怀念。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如果是他……他虽然大概可能也许会讨厌她，但至少他会帮着她，试着拯救这片大地。

　　所以，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如果你能找到高塔的杜林，他应该会帮我。”

　　………………

　　是啊，他应该会帮我。

　　她看着遥远的恒星，她还记得在他的邀请下再一次前往那个时代，看到病床上老的不像样子的他。

　　看到他满身是伤，孤身一人的坐在床上的模样，她那曾经怨恨的心，渐渐的放下了。

　　扪心自问，她也是高塔的学徒，对于高塔的叛徒，她自然知道叛徒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命运会可怜她与他，可如果他不走，而她又杀了他……那后续的处决组就会纷至沓来。

　　所以她死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真的怨恨过他，她只是觉得命运不公平，明明喜欢的人，最终落得一个在黎明时刻互相搏杀的结局。

　　如果命运让她重来一次，她必不可能回到北方……她要和他站在一起，同呼吸，共命运，哪怕一起面对世界的末日。

　　只可惜没有如果。

　　她看着那个苍老的他扯下氧气面罩的时候，曾经最后一点对他的怨恨也消失了。

　　他还是他，哪怕老的已经走不动路了，他也还是那个导师眼里最倔强的杜林。

　　“你喜欢他，是吗。”无名氏看得出来她内心的犹豫：“如果不行，可以换一个。”

　　“就是他，我在这个时代见过一部老电视剧，从中听过这么一句台词，如果你爱一个人，带他到纽约，因为那儿是天堂。”

　　“如果你恨一个人，带他到纽约，因为那儿是地狱。”无名氏意外的学出了台词下半词，他笑了笑，不再言语。

　　而她看着杜林从杜林变成了杜林·艾尔什，看着大计划在一步步的推进，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再一次笨拙的学会爱人，看着他像收集小动物一样收集着各种模样的小姑娘。

　　也看着他在夜里辗转反侧，不曾入眠。

　　看着他时不时的深潜入梦，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悲剧一次又一次的上演。

　　命运为什么分开相爱之人，是因为欲望不息，所以斗争不止吗。

　　他大概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背负着过去的一切，将自己的心埋葬在往昔，哪怕面对的是新的时代也活成过去的样子。

　　但是她并不这么觉得。

　　因为在她看来，人寿短浅，每一个生命都对世界有不同的见解。

　　因为欲望不息，才会朝令夕改；所以斗争不息，导致反覆无常。

　　她终究还是厌倦成为女娲的路，因为她觉得她这样的坏女人，明明应该负责毁灭世界才对。

第1023章 香炉顶

　　·只可惜，我终究还是走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这是他给我的影响吗。

　　她不知道，只能胡乱的猜测。

　　她的尸骸无声，隔着舷窗看向辽阔的宇宙，这个世界正在扩展，只需要一个锚定，就能够成为真正的宇宙，不再是人工于宇宙裂隙中凿出的些许微光。

　　有智械来到她的面前，她扭头，注意到是理性化身发过来的消息，他本能的觉得研究中心的航向不对，所以要求上舰。

　　她接通了通信，打开了坐标引导，最终，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要开着研究中心去撞恒星吗，你一定是疯了，你会真正的死去的，这个世界怎么办，我又不是女娲。”

　　·我们有杜林，如果他不愿意接过权柄，不是还有西陆的那对姑娘吗，不用担心什么。

　　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理性化身。

　　“杜林是男人啊！”他瞪大了眼睛：“你是疯了吧，他是要成为无名氏的。”

　　·成为无名氏就不能接过世界守护者的权柄了吗，我接受这一权柄，不一样也是邪神吗，不需要信仰，也不需要祭拜，如同那些肆意妄为的怪物一样，那样的话，我与杜林有什么差别呢。

　　“为什么你就是想让他来掌握权柄。”理性化身问道。

　　他满腹的疑惑，满心的不解。

　　“因为我被混沌污染了。”

　　尸骸这个时候终于动了，它扭头看向了理性化身，空洞的眼窝中，终于燃起了紫色的魂火。

　　它站了起来，看着舷窗外的世界。

　　“那四个废物，连一个人都打不过，它们还妄图操纵这个世界，真是令人可笑！不过它们的死，倒是意外点燃了我的神火！”

　　·坐下。

　　这时，来自她的她的声音响起。

　　尸骸坐回到了原地。

　　理性化身看着那具尸骸：“这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是啊，我原本以为我的自杀已经中止了属于我的扭曲转化仪式，但是我没有想到，它会在吸收了四个邪神的死亡气息之后死灰复燃。

　　“我们得找无名氏。”理性化身急着说道。

　　·他会来的，我相信他……一定会与上次那样，给我一个永恒的安眠，给这扭曲的躯壳一个属于它的审判。

　　理性化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他看向了她：“那我呢。”

　　·你可以独立于我之外，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看着理性化身，她微笑着回答道。

　　“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是我分离出来的分身，你为我与那些孩子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是时候享受一下独属于你的人生了。

　　她微笑着看着理性化身。

　　·去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独立的生命了。

　　在这一刹那，理性化身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他与眼前的感性存在的联系被切断了。

　　而那具尸骸再一次动了起来。

　　“我们会再见的，孩子，等我杀死你那可悲的救世主！我会首先吞噬掉她！然后我会来找你！”

　　·没人当你是哑巴。

　　她再一次开口。

　　尸骸再一次没有了声响。

　　理性化身看向她：“你还能控制她多久，我好告诉杜林。”

　　·半年，只多不少，你不用去告诉他，他会来的，哪怕只是为了杀死最后一个邪神，他也会来到我的面前，我们……终有相见之日。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

　　而理性化身说了一句珍重，转身走了。

　　这偌大的厅堂中，最终又只剩下了她。

　　尸骸低声的笑着。

　　“你到现在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明明杀了你，还割了你的脑袋，你为什么还这么天真的相信他。”

　　·因为他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我离开高塔选择家族的时候，就明白叛徒想要活下来就必须诛尽高塔，可高塔布局千年，南北东土的门生故友何其多，在那个夜里，有多少天京的豪杰群起响应，哪怕身死族灭，也要诛那死剩种，像我这样的叛徒家族，也不过是随手覆灭。

　　她低声的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尸骸。

　　·你不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他不来，就会有别的人来，而别人……也许打不过我，只能白白丢了性命，而他有把握杀我，也有决心杀了我，你不懂。

　　“臭娘们临死前的幻想罢了。”

　　·是啊，哪怕到死的那一刻，我都在奢望着他跟我走，可当我再一次看到病床里的他，他一辈子没结过婚，做了一辈子的收尾人，杀人无数，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身处炼狱，只不过是他不想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发生过一次。

　　“呵，你在和屠夫谈人性，死在他手里的老妇与幼儿何其多！”

　　·但那一夜终究是数十年前那三家高塔剑使没有杀藏在大衣柜的孩子的反扑，天京为了一个罪者的后人被毁灭了半个城市，那些野心家以为自己掌握了反抗智械贤者的王牌，却没有想过，智械贤者们心如石铁，更没有想过高塔的学徒打出红色信号弹时与敌皆亡的决心。

　　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

　　·我原本应该与他一起空降，共沐血海，但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家族。

　　·没有家族，我无法成为灵能者，没有家族，我没有锦衣玉食……在那个夜里，我用我的性命还了家族的恩情，你这个邪神，不会明白人性的艰难与复杂。

　　“但你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手里，我是你内心最恶的延伸，我的怨恨，你难道不明白吗。”

　　尸骸在嬉笑。

　　“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与一个自私的男人在计较爱的代价罢了，你的愚昧与他的愚忠，真的令我发笑啊，本我，你对人类的美好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说到这里，它哈哈大笑。

　　来自灵魂的邪恶笑声让她皱了皱眉头。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我最终会分离开的原因，因为我还相信人类是有救的，哪怕只有一个人还心怀希望，文明就还有值得进步的动力，你啊……你不懂，因为你只不过是被困在过去的痛苦中的可怜虫。

　　说完的她，最终迈出一步消失在了大厅中。

　　·别担心，下一次，我会带着他一起来见你，我的……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