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日记 第581节
杜林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巴黎圣路易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虽然是夏天时分,但房间里的法阵还是给这燥热的季节添加了一分凉意。
窗外的夕阳在此时此刻透过纱窗打在房间里,打在有蜡的深色橡木地板上,打在那一床浆洗得挺括雪白的床单和毯子上,也打在那位憔悴的老妇人的身上。
伽拉·道朗看着杜林走进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以为你在东土,不会回来看我这个死老太婆的笑话。”
她躺在这片过分的洁净的环境中,瘦削的身体几乎埋没在厚实的白枕头和盖毯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曾经满头的长发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蓝色病号服领口的病理章上没有什么写什么内容,而阳光在这一刻勾勒着她身后的影子。
她的双手关节略微变形、带着老人斑并交叠在毯子上。
“你不应该伤成这样。”杜林一旁的椅子长了腿,它抢着让自己为杜林所驱使。
房间里异常安静,只有墙角那座黄铜包边的落地时钟发出规律而克制的滴答声。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白瓷水杯、一盏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台灯。
唯一能暗示她病情的,是架子上那个缓慢滴注着纯白色液体的玻璃输液瓶,透明的橡胶管一路蜿蜒,最终刺进她左手背上几乎看不见血管的薄皮之下。
那是圣化的生理盐水,教会公开售卖,价格非常亲民,连穷人都能用得起。
“是啊,可看着那个孩子手中的弩,我犹豫了,也许这就是报应,我为了克里格恩家族杀了那么多军孤,现在他们用另一个孩子做为刺客来杀我……”说到这里,这个老妇人叹了一声:“其实是我没办法让开,我身后就是老二一家人。”
杜林点了点头:“我就说你不应该被如此轻易的偷袭,为什么,老二不是你和哈克生的,对吧。”
“对,但是生他的,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姐,她死的早,在死的时候求我照顾好她的孩子们,我这一生,就是在为了还她的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份还不完的恩。”
伽拉的眼睛耷拉着,她没有看向坐在床边的杜林,而是看着床头对面墙上那一张纸,纸上面画着潦草的人物,一看就是孩子的涂鸦。
应该是老二的孩子吧。
杜林这么猜测着。
而伽拉夫人的眼神没有焦点,目光似乎穿透了纸张,投向某个遥远而只有她自己知晓的境地。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非常的费力,带着一种不祥的细弱哨音,胸口的白毯子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
阳光洒在被单上,但是夏日的温暖,却无法穿透那层单薄皮肉下的冰冷。
“包括和以前那样,杀死不懂事与不听话的军孤吗。”杜林展开了他的领域。
在这一刻,那些孩子们围在了她的床旁。
“政治斗争没有温情,权力斗争缺少仁慈,杜林先生,您应该明白这一点,在希德尼联合,只有保皇派与贵族派,没有人能够自立门户,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因为贵族而死。”
随着伽拉夫人停下她的发言,黄铜时钟也停了下来。
有耶格的死神出现在病房里,它打量着这一切,最终低头向杜林行礼。
“别急,我还有话要问。”杜林笑了笑,然后伸手。
黄铜时钟的时针再一次回转。
伽拉夫人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神彩,她打量着杜林:“这不像是一个传奇应该有的力量。”
杜林笑了笑,像这位夫人展现了他的真身。
她看着眼前群山间的巨龙,最终叹了一声:“旧纪元的人,真的比神明还要恐怖,他们是怎么创造出如你这样的存在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创造力吧。”杜林一边说,一边拿过床头柜子上的一颗橘子,他用手剥开皮,将肉喂向眼前的老妇人。
她说了一声谢谢,咬住了果肉,有些废力的吃下它们。
孩子们围在病床边,非常的有耐心。
这时,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
哈克站在门外,他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的伽拉。
站在他身边的,是爱情之神,她苦着脸向杜林行礼:“我不忍见相爱之人说不上最后一声道别。”
“我知道,我宽恕你。”杜林微笑着说完,给这位女士丢了一颗橘子。
哈克走了过来,孩子们让开了一条路,而他义无反顾的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拥抱了伽拉。
“你不应该来的,在正常的时间里,我应该已经失去了意识,这里是杜林……大人为我创造的刑场。”
“我知道,但我还是满心遗憾,因为我还没有和你说道别,我乞求了所有神明,是爱神给了我这个机会。”
杜林看着眼前的男女,在有些人的眼中,他们罪大恶极,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他们是最好的夫妻。
人与人是不同的,他们在不同的人的眼中也是不同的。
杜林看着他与她相视,相拥,最后直到吻别。
所谓的爱情,杜林见多了,但这样的,杜林真的没怎么见到过。
第1059章 与越艳
谁也不会知道,混沌信徒最后的反扑,会意外的重伤希德尼的王后,也是国王哈克最为信任与依靠的妻子。
她的责任心与忠诚害了她,但在这件事情上,杜林双觉得她无可指摘——那位夫人做为哈克的第一任妻子,生育了他的长子与次子,长子被杀时候,她明明可以让她的孩子走到台前。
想来不会有人反对才对。
但她还是让次子继位,光这一点,就让杜林不得不认她一个好。
只可惜,她的仁慈没有一视同仁,被时代所局限。
但杜林也明白,他自己何尝不是被时代所局限——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文明超脱了三词六字的束缚,历史不再被战争,和平与革命所蹂躏,每个生命都获得了足够的尊重。
但不是现在。
所以哈克最终被带离,而躺在垫子上的伽拉夫人耷拉着眼角望着杜林,她脸上满是笑容:“谢谢您能让我与哈克见上最后一面。”
“你们的爱情不容亵渎,就像这些孩子渴求着对克里格恩家族的报复那般。”杜林一边说一边起身。
孩子们尖啸着扑了上去。
杜林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
人类自有文明以来,欲望不息,斗争不止,每个生灵都苦于自我执念,在两辈子中,杜林见过太多太多,但更多的还是被俗世推波而行的可怜人。
但他们可怜吗,不,他们其实一点都不可怜。
能背叛自己的人比比皆是。
能背叛自己阶级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永别了,伽拉夫人。
………………
希德尼的王后病逝于医院中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
杜林在审判了伽拉夫人之后,实力再一次跃升,留给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而且有不少人开始忘记杜林的存在,比如哈克,这个小老头甚至都忘了杜林来过。
但还是有人记住了杜林曾经来过,但他们都知道,杜林的存在,反而是能够让哈克与伽拉完成道别的那个存在。
而约瑟夫和斯图卢威还记得杜林的存在,所以他回去之后告诉他们事情的整个经过。
听完杜林所说的故事,两个年轻人最终选择了沉默——在他们看来,仇恨并没有完全消弭,但很显然杜林已经无法再帮助他们了。
因为杜林的左手已经不再是血肉的模样——它以虚影组成,血管里流淌的是金色的血液。
“别担心,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可以去找三圣会或者我的哥哥,我会告诉他们如何毫无保留的帮助你们。”杜林说完,用绷带卷起胳膊,然后与这两个年轻人握手道别。
“感谢您,杜林先生,没有您,我大概早就已经死了,军孤欠您一份还不清的情。”约瑟夫首先发言。
杜林对此并没有什么居功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他还是没办法能够拯救与帮助更多的人。
正因为如此,杜林收回了之前的命令——斯图卢威依然可以在军情局继续做下去。
军孤们与克里格恩家族的争斗还会继续,直到一方彻底消失在历史中。
杜林相信军孤们会获得胜利。
就像他相信北方主义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宏大叙事。
带着这样的信念,杜林回到了位于巴黎的那个家。
杜林的车尔尼导师也老了,他的鹿角随着他的衰老而掉落,似乎并没有再长回来的想法。
杜林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大厅里,他还记得杜林,这只老鹿微笑着对着他招了招手。
杜林走到了他的面前:“我回来了。”
“我听说你去西陆了,回来就好,对了,你这手是怎么一回事。”
“有点小意外。”杜林安慰道,他没有解开绷带的打算,就像是他不想让这位老人知道他最后的学徒面对的困境。
车尔尼导师倒是意外的没有着急,他看着杜林开了口:“人活着就没问题,伽拉死了,你知道吗。”
杜林点了点头:“知道,我送别了她,也终结了她与军孤的仇怨。”
伽拉夫人的灵魂最后被带着怨恨的军孤孩子们所吞噬——这些孩子带着对这位夫人与克里格恩家族的仇恨,早就已经化做怨灵,只有当他们吞噬了伽拉夫人的灵魂,才能宽恕自我。
杜林本可以自作主张,代替众生原谅伽拉夫人与她的丈夫。
但是他原谅了她与她,又有谁能来原谅那些孩子呢。
所以杜林只能帮助这些孩子完成他们的心愿。
“伽拉其实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比我们这一代人年轻,可以说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哈克的正妻从奴隶市场里买到了年幼的她,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让孩子,没有展现出任何天赋,但那位夫人还是义无反顾的买下了她。”
大宅里安装上了制冷法阵,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温度只能说是有点凉爽,但车尔尼导师坐在那里,他的腿上还盖着一大块毯子,以手工织就的地獭毛很好的保护着车尔尼那早年受风湿所苦的腿。
杜林坐在老人的身边,听着他讲述着克里格恩家族的往事。
这片大地有太多的牺牲不为人所知,就像没有多少人知道,哈克的正妻是为了保护迦拉而死——同样的刺杀,同样的身后有人,同样的退不开。
唯一不同的是,那位正妻只是一个凡人,而受了她恩惠的伽拉最终成长为一位传奇。
她倾尽心力的想要维系克里格恩家族的统治,好让她的那位姐姐的后代能够坐在那王座之上。
“杜林,我的孩子,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也相信你知道这一切,就像是你哪怕理解伽拉,但还是帮助军孤完成了对她的审判。”
车尔尼一边说,一边脑袋不可遏制的低下去。
杜林伸出手,用力的握住老鹿的手。
“我还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的爷爷和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他喝的烂醉如泥,最后在我的怀里吐了满怀,那个时候的我们,都很天真,以为公社会永世传承……我没有想到,过了几年……我会失去……绝大多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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