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44节
虽然对于郭药师来说,他宁愿不要铁甲,不要长枪大刀重斧,而更愿意得到更多的粮食,甚至更加昂贵的罐头、鱼干等物他都不愿意要。
品尝过饥饿是什么滋味的郭药师,清楚的知道一个道理——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维持一支部队,而只要部队在,就一切都有可能。
当日他就是用自己的财訾从城中购买了粮食,以至于安抚住了众人,带领手下人马站对了队,这才能撞上现下的好日子。
虽然他的手下依旧装备破烂,虽然他们还要饿肚子,可好歹有辽国的补给,能维持住队伍了。对比在中京道时候的苦日子,眼下就是幸福。
饿怕了的郭药师,如是更希望得到粮食,只有手中有了足够多的粮食,他才会考虑刀枪甲衣。但很可惜,他只能用交易额的一半积分去换取粮食,这是那人的规定。
天上不断的下着细雨,又刮着寒风,吹到已经湿透的罩袍上,显得特别寒冷,叫人瑟瑟发抖。无论是骑兵还是难民,大多都穿得单薄,且又脏又破,他们三五成群的缩成一团,裹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有人在小声的说话,有人摇摇晃晃,已经朦胧睡去。
这时,几骑快马从北面一路而来。马蹄声打破了山丘上下的静寂,郭药师听到着这阵马蹄声,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喷出一股白雾来。
片刻,马蹄声愈近,随即在稀疏的灌木中间,出现了一小队人马。
这队骑兵只有六人,为首的一个青年人乃郭药师族侄郭昌。“叔父,他们到了,到了。海上好多的大船。这位石先生是他们派来接洽的。”
听到确切答案,郭药师的眉毛舒展了来。周边的亲卫们脸上也都露出欢喜,本来长途行军的苦不堪言,瞬间消散。
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朋友。他们人在南京道,别的不敢说,悄悄的收拢些难民买给对方,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方给的价钱固然是低,甚至是很低,那点钱财放在太平年月里,就是最卑贱的奴隶也只能买条大腿,但他们的成本更低不是?南京道的州县官府,见到他们收拢难民,根本不闻不问。郭药师引着队伍带着上万难民打蓟州南下,就不见那契丹人质问一声。
石秀已经跳下马背,四周兵丁并不放在他的眼中,海面上有阮小五带领的两营水师,其中一个还是新近组建的陆战营。别看人数相当,厮杀起来却一定是梁山军得胜。郭药师部在他眼中不是威胁。石秀目光打看的更多是周遭的百姓,从土山向四下里张望,一处处昏暗的火堆下可以看到一张张麻木的面容。
许是此地近海,风吹刮的多,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这里,石秀竟然没有闻到臭味。
“这位就是郭将军吧。在下石秀,添为此番交易之副领队,见过将军。”
“石先生。”郭药师双目中闪过一抹精光,石秀方才下马的姿态可见功底,且拼命三郎那气质太过外漏,穿着长袍也不像生意人。
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交易。
听闻郭药师如此营地,周遭不远的范围内足足还有五个,他是真带来了上万难民,叫石秀脸上露出意外。“泥沽寨至今南渡者方才两万矣,那契丹人不爽利的紧。而郭将军一次就拉来上万人,真是比小了那群撮鸟,叫石秀欢喜。”
花花轿子人抬人。石秀好南北两国好歹走过许多趟买卖,纵使性格直爆,也非是半点人情俗事不知。郭药师交人爽快,半点不拖泥带水,没先叫嚷着要兵甲钱粮,石秀自然脸色好看。近两千个男女,其中有病患是难免的,但比例不高,这说明人也非是残暴,叫石秀更是欢喜。
“契丹人不拿辽东汉儿当人看,我郭药师出身辽东,若是再牛马视之,岂是人哉?”郭药师叫人取来酒肉,款待石秀。端着一碗酒道:“先生哪里人士,俺不问也知。郭某久闻齐王大名,仁义传播海宇,谁人敢不敬。不想今日做起了这人牙子勾当,方得遇石先生,得识中原豪杰尊颜,药师宿生万幸!”
“齐鲁富庶,如今北地岂有人不知。这上万男女留在北地,今岁寒冬过去,十去七八也。而到了南地,纵然要吃些苦头,郭某亦以为以齐王之仁慈,必会给他们指一条活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药师征战沙场,手下冤魂无数,此且来做赎罪。况且某还能得中原之组,叫手下兄弟亦得欢喜之,此一举而三得,莫过如是。”
石秀听了再是大喜,把如此话语传到阮小五耳中,叫他心中暗咐道:“此来哥哥特地做吩咐,要俺冷观这厮,本以为是个腌臜鸟人,不想倒也似条汉子。”
陆谦并没把话说透,因为他不能空口白牙的直对阮小五说,这郭药师脑后生反骨,乃活生生的又一‘三姓家奴’。
第443章 分化中的士林
是时,陆谦已返回益都。其外出巡视数州之地,一是看秋粮如何,二是看州县乡之官吏。如今都已经尽在眼中也。
而后回转益都,便是要引兵开战。他要引一支兵马,要再临那大名府。
谁叫那田虎那厮已陷入危机,其派人与谍报司联络,愿献钱财百万贯,请求陆谦看在昔日江湖同道的情分上,撘一把手,救他一救。那先就送来了金银珠宝三十万贯。
这笔钱财陆谦自然笑纳了。
且于情于理,他也都要拉田虎一把,纵使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大半年时间,正是有田虎、王庆的牵制,才给齐鲁带来宝贵的和平时间。叫他有时间有空闲来扎实根基,陆谦才不会说那百万贯钱亦是一重要原因。
从济州至大名府只是百五十里路,大军杀入河北,易如反掌,却必然可调动张所、童贯乃至种师道的西军。因为他们短不能坐视大名府沦陷。
如此就给了田虎回旋的一地,这厮在河北多坚持一日,那就是对陆谦的一份贡献。
……
益都城北,天禄阁所在。此地原本是益都城内的贫民区,多是穷苦百姓所居之处。然自从天禄阁建起开馆后,那便陡然为城北擦上了一层金粉。无数士子往来与此处,休闲玩乐且不去提,只吃喝住行四字就为城北带来了巨大好处。
而去年年底全城整顿后,城北的卫生环境亦大为改善,不仅街道水渠得以修缮,那地势低洼处亦或铺垫抬高,或就势挖掘池塘,修建成湖,叫本处环境焕然一新。
在池塘边载上垂柳,放置石桌石凳,或是探出两丈远,与水中盖有小亭长廊,叫那城内平民士子,闲暇之时纷纷爱来此闲坐。
这种构思是一个后世人在城市规划实施时的本能,绿化、环境,那都已刻进21世纪人的大脑中了,但眼下时代人却都以为乃善政也。
要知道,就是那天禄阁的最终落脚,都是他定在的北城。否则,现下人就可以看到国子监不远处,耸立起的那热闹非凡的图书馆了。
“早前听刘兄说起此书阁,黄中还不曾相信,今日一见,果然眼界大开。”宇文黄中手里把玩着一卷犹自散发着油墨气息的《世界地理图志》,说着。此书叫他一见倾心,只看总纲与那乾坤地舆图,就叫他大开眼界。但比之更叫人惊奇的是天禄阁。错不是他亲眼所见,真很难想象天禄阁会是如此广大。内中人头攒动,又有那般多士子书生。
刘旦颇只得的一笑。好友的夸赞叫他与有荣焉。谁叫他是齐鲁人呢,更是籍贯青州。
宇文黄中则回望着身后方向,双目中神光闪烁。
此处天禄阁只占地怕就有上百亩多,分前中后三重。前者便是他现在所居之地,既有可容纳数百人的大厅堂,也有如现下这包间一样的临水文阁,其中的区别只在于前者是免费,后者是收费。可前者噤声慎言,后者却可畅所欲言,甚至还能叫来酒菜,除了无有丝竹嫚歌之声,则士大夫索取尽在也。
中重便是储书楼,经史子集,金石之学,兵武医术,奇谈怪论,应有尽有也。其藏书恐是有数百万部。据说其内多是梁山军攻伐地方之所得。比如那东京与南京。内中亦有座椅,只是不得有半点杂声。
宇文黄中步入期间,只若是进了紫宸殿上,那浑身都能感觉到一种压力,不敢高声言语,如何有此时的自在。
而后重便是此间警卫仆人之住处。前者多有伤残者,当是梁山军旧日之军士,后者据他所见,者多是年少也。听闻梁山军麾下有一童子军,想来必是出于其中优异者。
刘旦脸上闪过一抹复杂情绪,转而归于平静的说:“此皆齐王之善政也。以其之能,做到如此,并不令人惊讶。”
他们面前,占地近十亩的池塘水面上,只有零星败落残余的荷叶,但看着它,刘旦却总似能回想起夏季里荷花盛开的模。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只这句诗便叫人回味无穷。他也最喜爱夏季里来此,临水诵读,池塘上碧叶红花,香气清雅,亦观赏悦目,处身其中只觉已是雅致脱俗也。
“齐王?你对他称呼,倒是改的很快。如何的忽对此子大有改观?”宇文黄中转过脸,审视打量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