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尽汉歌 第445节
刘旦一笑,看穿了宇文黄中心思:“你不也对他有些佩服吗?昨天不知是谁说,此人实是有些本事。”宇文黄中从河洛步入齐鲁,见过赵宋治下京畿道各州县离乱败坏,亦见过陆谦治下京东之地的安定富足,赵宋比之齐鲁实叫人瞧不上眼。
“刘兄啊,我可从未否认过此子之能。短短数年,白手起家,便有了今日之基业,翻看古今青史亦难找一例。只不过,某却一直都不甚喜欢他罢了。”毕竟他宇文黄中乃赵宋堂堂进士出身也,且于他一恩公还死在梁山军手中。
靠坐在背椅上,后者盖垫柔软暖和,却又不是皮革,叫他惊奇不已,更令他感觉甚是舒服。宇文黄中索性闭上双眸,幽幽叹的说着:“你说我执拗也罢,说我记仇也罢,这些我皆认了。然刘相公于我有大恩德,他们父子殉死东京,此仇我断难忘怀。”
“且你以为他立下这天禄阁便是真的重文教?君不看那正堂两块匾额所提之字么?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一力事功,主张功利,非真儒也。……他明面之举是有助文教,实则,只是划出范畴,叫我等读书人尽钻入其中也。但凡有超乎范畴之人,便是纵有经天纬地之才,恐也不得其用。这浩荡天禄阁,可真是天家俸禄之地也。”
文人就是文人,宇文黄中前一刻还尽是夸奖,但下一刻就能来全盘否定。将这一文德盛世斥成了沾满铜臭味道的功名利禄。
闻此话,一旁的刘旦亦是无言,宇文黄中察觉到的,他又岂会不知?可天下事就是如此。当年汉初时分,天下政治皆持黄老之学,那儒法之徒不也就纷纷披着一层黄老之士的外衣入朝为官么?待到儒家独大时候,那黄老、法家之徒又纷纷穿起儒衫来祈求为官。
这中国各家学派从诞生之日起,便是以‘治天下’为最终目的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千百年前也多是如此。
否则天下便不会有什么‘医儒不分家’,什么儒商,儒将之类的了。
“宇文兄,你乃聪慧之人,何以因小失大?齐王有大才,居于此地,你我只需等待时机,就必有一展抱负之时。”刘旦的目光幽幽注视着水面,许久才说:“这里的情形你都仔细看了,齐王负有大气数也。纵使一时有所偏向,只要众正盈朝,何以不能叫那大势转动?昔年武曌亦牝鸡司晨,然终能复子明辟,其中岂无有一干忠贞志士之力?”
宇文黄中有些异意:“这位齐王的确有些本事,文治武功尽数不凡,可大宋西军未败,人心亦在,天下大势依在。刘兄何以就能断定此子就能一统江山,君临天下?”
刘旦听到‘人心’二字时候,忽的一笑,“宇文兄所言之人心,恐是天下士林之心吧。赵宋一朝,文华盛世,重文抑武,如何能不得士林之心。可惜天下争龙,靠的非是之乎者也,非是道德文章,非是士林清议,而是刀枪箭弩,是兵甲军士。”
“赵宋得士子士林之心,哪可得武将军士之心呢?”
“满天下的文官有几个将军士看重的?”
“而齐王者,厚薪厚赏,从优抚恤。可免人头税,可减税赋,可得军功田,便是连伤残之兵也多有安排。爱兵如此,必得人之效死也。”
“宇文兄可知道那海东高丽之国,已经被齐王一支偏师所破。彼辈人俯首领命,年奉岁金二十余万。此中原二百年未有之盛。赵宋则何时能为之?便是昔日东京城内议论那联金伐辽之事,亦不过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举,更会落得背信弃义之骂名。”
“而齐王则扬威耀武泥沽寨,叫那北地辽人不敢小觑中原。两者之差,何其多也?”
“此番天下颠覆,赵宋如何还能再塑山河?”
却是这位宇文黄中的旧友,已经被陆谦与他的王朝给征服了。也可能是压服。毕竟这天下间,齐鲁士林之压力最大也。
暂且不提宇文黄中是否会被刘旦说服,就看现在的陆谦,手持着一份长长的名录,笑的灿烂。
自从开举人、秀才之试后,这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一些读书人前来投靠,企图进仕。这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便尽是此类。
此辈人当时看清楚了世道,陆谦治下官佐繁多,只要有一两年历年,此时一乡官,日后提拔为县令亦可为之。陆谦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缺血期了,之后只要这官佐能补充的到位,大军横扫北地也不用太久时间。
“看来我要催促一下淮南战局,叫晁盖早日平下陈遘,这般也好建制。”现如今这些人不就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么。
“大王所言甚是,有了这些士子,再于齐鲁抽调些来,则淮南各州县官吏缺口就都可以填上,稍后过个一年半载,自可择选出人才。”
宗泽也认为淮南西路之事,也该了断了。而至于河北和京畿道,那必然与西军有的厮杀。只需再胜过西军一阵,天下大势恐就将明了了。到时候各地英才齐聚来,其还会缺少官吏。
“大王,那特恩之事?”宗泽看到陆谦脸上欢喜,如是说道。那言语里值得就是刘旦等几个被‘折服’的山东士子。
这些人若是放在一年前,必然得陆谦重用,但现在么……
“千金买骨。这有常例就要有特殊。如今之世,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宜从权变也。”那几个人还是要‘重’用的。
“大王明见。”宗泽脸上好不高兴。
第444章 少华英雄走济州
陆谦既已决心拉田虎一着,便连发布军令,叫大军汇聚于济州。
此战他欲发兵五万,内中有三万正军,两万守备军。如此便也足够了。
这正军向着济州移驻,多路地方守备军也向着济州汇聚,立刻便引起了黄河北岸孟州的注意。
彼时,孟州知州姓黄,双名潜德,闻询火速将信息传递到留守北京大名府的族兄处。
黄潜善得到消息后简直被惊的亡魂大冒,他为大名知府,怎不知道大名府被梁山贼打破过多少次?再联想到河北的处境,那田虎贼兵已经近乎穷途末路也,此时候那陆贼聚兵济州,那若不是剑指大名,以便行那“围魏救赵”之计,好解救田虎,就见亡灵了。
可此事难就难在陆谦之略为红果果之阳谋也。纵使叫人看破,却也有入其毂也。
当下,黄潜善便连连发出急报北上,此刻河北仅有的两路能打能战之军,可尽在田虎处。西军亦也北上,大名府兵力空虚,算上乌合之众,也收拢不到一万人。同时也聚集城内官吏,商讨此等祸事。
史大郎吊着条胳膊走进府衙,他先前在与田虎军的厮杀中被箭弩射伤,转回大名府将养。虽然官职不高,但出身西军,又素有勇名,此刻在黄潜善眼中那便是真将军。就如徐徽言与两浙路士绅一般。
平日里瞧不上眼,以为是粗俗丘八的贼配军。现下要征战厮杀,却就真心想起了人来。
众文武在堂上见礼坐定,黄潜善先道:“梁山贼集总兵于济州,距离我大名府近在咫尺。本官已经急报北地,想必诸位相公听闻了也当急派兵回援。然此遭梁山贼军势情况,我等皆是生疏矣,只听闻人言,大不美也。本官更心忧虚报了军情,以至于牵连到北地剿匪大局,致使田虎贼僚趁机逃脱,叫朝廷大军功亏一篑。”
漕运使张益谦接道:“黄太守所言甚是。我等皆未探得济州虚实,连其兵马多寡都不甚清楚,只言道兵危矣,此未免太不美也。不若先多派探子,上难岸打听情形。稍后诸位相公有公文到来,也自好言语。”
文官一系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撤到了武官头上,但此事谈何容易?谁不知道梁山军发方了身凭,边界州府勘查的甚是严格,派出寻常军士过南岸,岂不是送死?
可要是派去精干,且不说他们手中有多少人,问题是他们也舍不得啊。
那大名府团练使闭口不言,留守都监也仿佛有大发现一样,认真的看着地板。
史大郎不耐烦道:“梁山贼军在此传说很有军威,地界看护的森严,派出大批探子向南必然不成,我等既然要去探看他一番兵力虚实,小人愿意亲自到济州去走一遭。”
史进的主动请缨叫黄潜善大喜,说道:“恁地是好,却须派人手保护才是。”
史进看了眼上首坐着的留守都监与团练使,冷声说道:“适才言语皆乃小人真心话,人多了,恐怕彼此还会照顾不周。小人有一兄弟,姓朱名武,为人精细,本领亦是了得,相烦同行便好。”
“再有一兄弟,姓陈名达,亦有些勇力,可单独行走相随在后,也好传递消息。小人只做私商行事,料想无碍。”却是那白花蛇杨春与史进一同被箭弩射中,虽没毙命,却也是躺在床榻,不得动弹。
黄潜善等人大喜,都对史进说道:“此番有劳将军也。”计议已毕,那史大郎就扮着一个私商模样,叫朱武扮着一个账房随从,陈达扮作行脚的江湖人,行到孟州,那黄善德已经叫人沟通好河上的私船,备好了瓷器茧绸等河北有名的货样,过的河去。
这口岸自然是独龙岗,现如今已然是另一幅模样了。可是规矩打梁山军接手那一刻起却不曾有过改变。那行船老大,把手向着一立着旗杆的房屋一指,对史进朱武说道:“那里便是关署。等到靠岸,俺带着你去办手续。”
黄潜德那边银钱使的充裕,就是怕史进不懂对面的规矩,因小失大。而船老大拿钱办事,也是个有信人。手把手的带着史进走完了整个过程,整个过程就是叫史进朱武得了一张临时身凭,而后便是缴纳一笔税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