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文豪 第144节
“第一,这不是别人家,我有钥匙就不是别人家。”
王子虚听得目瞪口呆:“昂?第二呢?”
陈青萝说:“你把宁春宴抬到床上去吧,她总不能在沙发上睡一夜啊。”
一看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王子虚就知道,她肯定没想好“第二”有什么。就算想好了,她也没好意思说。他也没好意思猜。
王子虚站起身:“既然你在她家,我也就放心了,接下来就由你来照顾她吧。”
他转身,衣服下摆被陈青萝攥住,攥得紧紧的。
“我不要,我不会照顾。”
王子虚转身:“你只要别让她吐到地上就行。”
陈青萝鼻子都皱了起来:“还会吐吗?”
“有可能。”
“你把她运到卧室去,不要放在客厅。”
“不行啊,我要是把她扶过去,又回有身体接触了,我又不会羽加迪姆勒维奥萨。”
“你去学一个啊!”
……
第二天,声音里满是疲倦的宁春宴给王子虚打来电话,问道:
“昨天是你把我送回家的吗?”
王子虚说:“呃,是啊。”
“谢谢啊。”
“不用谢。那个……陈青萝没告诉你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她在我家?哦,她是昨天来的啊,唔,头好晕。”
王子虚安慰她道:“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慵懒呼吸沉重,像是还睡在床上:“没法不想太多啊,刚才石同河联系我了。”
“什么?”
“他说,他帮你找了《古城》杂志的编辑,人家答应看看你的稿,如果有条件会发。”
“啊?”
王子虚听完,心里开始打鼓。《古城》也属于一线杂志,如果能发在《古城》,甚至比《长江》要更好。
但是石同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学佛学得心眼不小了?
王子虚问:“你记得昨天被灌醉后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宁春宴声音很茫然,“我就记得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什么翡仕奖、梦百合什么的……我昨天喝醉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王子虚想了想,说:“没有。”
“那就好。”
“昨天我其实把石同河给得罪了。”王子虚坦白。
“啊?”
王子虚跟她讲了昨天他怎么帮她打抱不平,怎么硬把石漱秋灌了三杯酒当场吐一地,给她找回了场子。
听完,宁春宴声音清醒不少:“你昨天这么帅啊?难怪今天石漱秋死活不回消息,看来是比我醉得厉害。”
王子虚问:“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觉得挺解气呢,哈哈,活该。”宁春宴幸灾乐祸,“确实有点冲动了。但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问题,我就不该觉著一顿饭就能求人帮忙办事,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王子虚摊手:“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指的是石同河帮忙介绍人脉。
宁春宴沉吟良久:“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人家都介绍了,你就去见见吧,那万一人家编辑人很好看中了你的稿子呢?”
王子虚要到了那位编辑的联系方式,约了线下见面。第二天,他带著几分忐忑,提前在餐厅定好位置。等了20分钟,人终于来了。
第158章 黄金时代
王子虚定的餐厅在滨海路,这是一个让人想起郭敬明在他的成名作里夸张描述的地方——迷宫般的都会、高谈阔论的白皮肤外国人、眼花缭乱的奢侈品、高冷的店员,以及停满法拉利、兰博基尼、柯尼塞格等优雅跑车的街道。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昂贵的射灯金光四射,将一身A货西装的他点石成金地照出高档商品氛围感。
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从窗前走过,蓦然回首,和他隔窗对望,这一眼竟望出了阶级隔阂、身份鸿沟的意境,如果此时找好角度“咔嚓”拍一张照,一定能引发人们心中强烈共鸣。
王子虚觉得,这个世界究竟如何,其实取决于你怎么去看待它。就好比他和这位老太太,当世人皆向这副画面投以悲悯目光,发出这物欲横流的小时代之叹时,谁知道那位老太太是不是家住滨海路附近,拆迁补了20套房子?
说不定王子虚这个乡毋宁才是值得同情的那个。
老太太的身世究竟如何,王子虚无从知晓。对于其他人来说,坐在这金碧辉煌的橱窗里的王子虚的身世,同样也无从知晓。
世事究竟如何,乃是实然,除了实然之外,都是猜测。猜测即是虚构,人们的品评人物陟罚臧否多半都创建在心中虚构之上。
同情老太太也好,同情王子虚也好,都只是在脑海中虚构了他们一个需要同情的理由,强行将自己的滥情赋予他们身上罢了。
两人都同情,进而同情全人类,觉得众生皆苦,是佛;两人都不同情,进而不同情任何生物,是魔。这两者都是坚定不动摇的,不会轻易被外物所影响。
人类极难成佛也极难成魔,多是在两者间徘徊颠簸,将自己有限的感情投射给小部分人,所以易喜易悲。
当某件事让人心情糟糕时,换一个角度去看,可能会获得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因为虚构的部分不一样了。人类是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进行虚构创作的动物。
王子虚是贩卖虚构的人。写小说也好,假扮成小王子制造力比多也好,都是将自己感受到的东西暗度陈仓地伪装成实然,兜售给愿意买单的人。当然,他尽量只说真话,这是严肃作家的责任。
只不过,真实也是具有主观性的,对于此时此刻此地的他来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路旁种满高大的法国梧桐是真的,这条街道晚间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海风也是真的,路边停著的车他没一辆可以买得起也是真的。
这些杂乱无章的真实共同构成了一个复杂且无意义的世界。人类用自己的目光给这个世界赋予了意义。他将这些真实提炼出来,组合成某种形状,再送到人们眼前,这就是他的工作。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王子虚发呆时就会思考,一思考,就会想到这些东西,这些思想让他容易变得冰冷且不幸福。
就在王子虚的思想越发飘飞到天际之时,那位编辑终于款款到来,他看上去40岁上下,表情一脸严肃,身穿褐色衬衣,袖子很整齐地挽上去,露出一块老式腕表。
王子虚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他为人十分正派。
编辑走到桌前跟他面对面坐下,把公文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我姓郝,你可以叫我郝编,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但你肯定听过我手底下过的稿子,雁子山,萧梦吟的作品,都是我过的。”
这个开场白嚣张且震撼,王子虚第一秒就被震住了。连忙伸手跟他握住:“你好你好。”
郝编又说:“那你的情况呢,石主席跟我讲了,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对了,可以上菜了,时间有限,我们边吃边说。”
王子虚说:“菜还没点,等著您过来点呢。服务员!”
郝编接过菜单,嘴角嘲讽似的笑了笑:“你点菜就好了嘛……我点一个古法葱烧海参,一个淮扬金品狮子头,一个盐水乳鸽,一个蒜焗东海小黄鱼,然后是和牛拌饭。就这些。”
这几道菜都不便宜,显然这位没有考虑帮王子虚节约钱,他将菜单递给王子虚,王子虚肉痛地接过来,胡乱点了两道凉菜了事。
郝编喝了口水:“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你是石主席介绍的,我就直说了……你稿子带来了吗?”
王子虚连忙掏原稿:“带了。”
郝编接过稿子,扫了两眼,又抬头说:“我就直说了,你这个肯定就是,你懂的。我能把稿子带回去吧?”
他说得含混,其实王子虚不懂,很想问清楚,但看郝编表情严肃,他又不敢问太仔细,怕惹怒了对方,只是忙点头问:“能。您的意思是,可以过稿发表吗?”
郝编嗤笑起来,既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只说:“石主席推荐的,你还担心发表的问题?”
王子虚心中的石头半落了地,突然对帐单也没有那么肉痛了。
郝编翻了翻厚厚的原稿,抬头说:“你简单说下你的思路吧,你这篇这么厚,光审稿就得一个月,你说一下思路,我回去好整理。”
王子虚便将自己的大纲和想法给他说了一遍,说得十分细致。郝编倒没打断他,时不时点点头,说一句“嗯”。
讲完后,郝编抬起头说:“很行啊!”
“是吗?”
“这个想法很可以。”郝编低头吃菜,“行,我知道了,你这个,我个人觉得蛮不错的。”
王子虚松了口气:“谢谢您了。”
郝编用筷子扒开狮子头,再换铁勺舀起肉糜,沾上一点盘底汤汁送进口中;又用翻动和牛肉片,让肉汁和米饭充分混合,夹起一根海参,放在饭上,一起用勺子送入口中。
王子虚一拍腿:“哟,我忘了点饮料。”
郝编一边大嚼一边说:“不用,我不喝含糖的饮料,血脂有点高了。”
他用刀叉切开乳鸽,将葱烧汁淋到肉上,抄起一条腿咀嚼起来,声音酥脆。
转眼,海参和乳鸽的两条腿都被他吃完了,王子虚只能夹一点凉菜,他也无心饮食,问道:“郝编,给你们的投稿多吗?”
“多,特别多,雪片似的。”郝编一边嚼一边说,“都堆成山了。我们那儿实习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去审稿件山,天天上班就坐那儿看,什么时候实习期过了,就不用看了。”
“实习生啊。”王子虚听了有点失望,“那水平质量高的稿件多不多?”
郝编放下了碗筷,嘴唇上还有油。
“我这么跟你说,我们杂志的主要稿件来源,是约稿。我们也有投稿渠道,但是基本上不用投稿来的稿件。”
“为什么?”
郝编被问得一愣:“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质量太差了。投稿的大多都是一些老干部,退休后闲在家里没事突然回忆起文学梦了,写一点东西寄过来,根本不能看。”
王子虚回想起在《西河文艺》编辑部的见闻,感叹到原来各处都一样。
郝编又说:“我们约稿主要是面对一些成名的作者,他们写的东西质量可控,审核起来也比较方便。在大众投稿里面找稿子,那属于是屎海淘金。”
王子虚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约稿的稿件不够怎么办?”
“怎么会不够?”郝编笑了,“我们的稿件数量相当充沛,版面都不够用。”
王子虚问:“那我这篇这么长,能不能登上去呢?”
郝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词句:“你这篇确实有麻烦,如果要登的话,我们要给你专门开一个长篇字段。我们杂志的长篇字段可不多,一般只有名家才有资格开长篇哦!”
王子虚听完心里更加忐忑:“那……那麻烦您了。”
说完,他坐在座位上怅然。以前他到处投稿子不中,原因大概可以想到了。如果不是石同河一句话,他还没条件坐在这里跟编辑直接说话,这样一想,他倒像是个走后门的,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吃完结帐,两人一共3800,还包括百分之五的服务费,王子虚付钱时龇牙咧嘴,店员还以为他牙疼,问他需不需要温水,王子虚说不用。他需要的是计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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