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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文豪 第4节

  也正因为如此,他感到愧疚,愧疚得胃部剧烈抽动。

  妻子终于发现了王子虚的不对劲,伸手将他搀起来,揉著他的肚子:

  “到底怎么了嘛?是在外面吃坏了肚子吗?”

  王子虚摇了摇头:“过会儿就好了。”

  妻子用白嫩柔软的手帮他揉著肚子,忽然凑上来,嘴唇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了一口。

  王子虚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段话——“你粉嫩的嘴唇有薄荷的味道,我尝出了滋味,却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感觉。”——这是他写的脚本里面的句子。

  “你也不要太辛苦了,钱可以慢慢赚,身体垮了就一切白干,”妻子依偎在他身旁说,“我看你天天熬夜写作,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王子虚摇了摇头:“没事。”

  妻子问:“伱稿费现在赚了有多少了?”

  王子虚说:“三千五。”

  妻子将手机调出计算器:“你的三千五,再加上我这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存款……我们已经存了10万两千块钱了。存款破6位数了!”

  王子虚苦笑,妻子回过头来问他:“你怎么不开心?”

  “我很开心。”

  “你最好开心一点,”妻子说,“这三个月,你要一直开心。”

  “为什么?”

  “因为我打算备孕了。”

  妻子说完,脸红彤彤的。

  王子虚却感到背后一凉。

  “不是说,存到20万再备孕吗?”

  妻子摇了摇头:“我们存得太慢了。你年龄也大了,精子质量会慢慢下降,存再多钱,做一次试管就全没了。而且,我想在28岁之前生,她们说越早生体型恢复得越快。”

  王子虚觉得妻子这是杞人忧天,他对自己的精子很有信心,比对自己的写作能力都有信心。

  他说:“我们买车的钱也不够,还有孕检、补品、疫苗、月子中心……一大堆等著花钱。”

  妻子按著他的手,说:“现在网约车也很方便,暂时不用买车。孕检有医保可以用,补品只买补剂,我又不吃燕窝、海参,一个月大概也就一两千。你还有稿费,一个月三千,一直攒到生的时候,应该是刚刚好的。”

  王子虚听明白了,妻子这样小心谨慎的人,之所以忽然鼓起勇气想要备孕,指望全在他“一个月三千”的稿费上。

  但这个稿费数据,其实是有水分的。而且很大。他太想向妻子证明自己,以换取更多不受干扰的写作时间,便稍微夸张了一点自己的稿费收入。

  实际上,他的收入既做不到稳定一个月三千,也维持不到她生产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左子良给他的这个活计是个短工,赚一笔小钱就该相忘于江湖了。

  但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并且造成了严重后果。它让妻子的认知产生了一点微小的偏差,正是这一点点偏差,让她做出了备孕的决定。一个月前王子虚开枪射出的子弹,正中此时他的眉心。

  妻子说:“这三个月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每天保持好心情,这样你的精子质量才能好。尤其是不能抽烟,听到没?”

  他只能点头。总不能事到如今才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稿费吧?

  ……

  王子虚给左子良打电话的时候,左正搂著公主唱《白天不懂夜的黑》,灯球把光头照得青一块紫一块,像个小灯球。

  公主问给你打电话的是谁,他说,我们公司的首席编剧。公主说哇那岂不是文化人?左总你什么时候带他过来,让我们也感受一下文化薰陶?左子良笑著说有我薰陶你还不够吗?然后出门接电话。

  电话里,王子虚支支吾吾半天,左子良才听明白,他是想问能不能提高产能,从两天写一篇脚本的速度,提高到一天写两篇。

  左子良听后大喜,说,只要你写得出来,一天写10篇我都不拦你,这样,你如果真能一天写两篇,我按每篇300元的价格收你的稿子。

  王子虚听后很震惊,因为他觉得光头的定价策略太不符合常识。颤抖著嘴唇问他,你不怕我文字质量下降吗?

  左子良听完笑了,说,所以我是真搞不懂你们这群搞文学的。你们好像活在上个世纪。我怕你质量下降?我要的是总体效能!只要你的数量增加能把下降的质量覆盖过去,总体效能不就提升了吗?

  王子虚对于商业并不太懂,左子良干脆一锤定音地告诉他,你尽管写,写多少收多少,只要质量不是特别差,都照收不误。

  王子虚低头,在心里算帐,一天两篇,一个月就是60篇,每篇300元,一个月下来,稿费将会高达18000元!

第8章 罪与罚

  他一开始算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反复验算了3遍,才确认就是这么多。

  一万八千元,五位数,五个音节,用嘴巴读出来,刚好集齐a音的三种前鼻韵母,韵律上像李白的古风诗。

  尽管王子虚的目标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以及那高达600万元的稿费。但那个目标对于他来说始终是个过于遥远的风景,他还没指望在头30年获得这个褒奖。

  而那些近处的景色,《西河文艺》几百元的稿费就是他想像力的极限了,哪怕是头部文学期刊的作者,一篇稿费也无非只有上千元,而且需要度过漫长的时间才能拿到手。

  而左子良的承诺,相当于许诺他每个月一万八千元的稿费。王子虚做梦都想不到这种好事。

  他嗫嚅半天,才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你不会付不起稿费吧?”

  左子良终于被他惹烦了,道:“去去去,我什么人还开不起你的工资?这样,你要是能做到稳定每天产出两篇,一个月产出60篇以上,总字数超过12万字,我就另外再给你加2000元的全勤奖,你看行不行?”

  王子虚生怕他反悔,马上道:“一言为定。”

  尽管有了左子良的保证,王子虚还是担心写作质量下降的问题。

  目标是诺贝尔文学奖的作者,必须对自己写下的每一行字负责。但是面对两万块钱的稿费,他怎能不动容?这笔钱几乎能够解决他生活上的一切问题。经历了痛苦的天人交战后,他心一横,心想去他妈的,反正写得不好也有钱。我就写。

  为了在写作之前做好充分心理建设,他去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物传记又找出来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露出欣慰的笑。

  陀氏是他最崇拜的作家之一。《卡拉马佐夫兄弟》他读过很多遍,每一遍都是一次全新的澎湃。尽管陀氏并没有得诺贝尔文学奖,但那明显是诺贝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的问题,而不是陀氏的问题不是吗?

  诺奖的评审会总是有些暗戳戳的成分。为了攻击意识形态,像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样最重要的作家他们不颁奖,反而把奖发给蒲宁、帕斯捷尔纳克这样的次重要作者。以王子虚看来,陀氏没有获奖无损他的光辉,反倒是诺奖的耻辱。

  然而就是这样大作家,也有欠钱的时候。他为了还债而去赌博,因此欠了更多的债。《罪与罚》这样的煌煌巨著是在欠了一屁股债的情况下写出来的。这说明经济上的压力无损作家的创作力,创作速度加快也并不代表必定会降低创作质量。

  最重要的是,反正左子良自己都说了质量下降无所谓,他又何必去帮老板操心?

  怀揣著这种心态,王子虚开始加紧码字,写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左子良给拿捏了。

  以他的性格,就算让他降低质量,他也根本做不到。他会审视写的每一行字,反复炼字已经成为他的习惯了,不炼字他还不会写了。以前下班回家后写三个小时就睡觉,现在他必须花上两倍的时间,才能准时交稿,不仅数量远超从前,质量也丝毫没降低。

  不过,他上床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从11点前准时睡觉,到后来凌晨2、3点才爬上床。在多次将熟睡中的妻子吵醒后,愤怒的妻子以影响备孕为由,把他踢出房间,让他去小房睡觉。

  如此一个星期后,王子虚每天早晨8点起床,头发蓬乱,眼歪嘴斜,双眼下黑眼圈像用了十年的锅底,开会的时候头一歪睡著了,要不是被旁边的人推醒,差点来得及当众发出响亮鼾声,单位同事都惊讶地问他晚上干嘛去了,他只能缄口不语。

  上班以外的所有时间,王子虚都在雕琢自己的脚本。他一没事就在脑海中模拟各种各样的情话。女同事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脱口而出一句,说完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对方却诧异得满脸通红,连声说想不到你也学坏了。下班之后,还特意来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王子虚当然没有那个美国时间。他已全身心投入写作大业中。

  他将电脑搬到了家里的阳台上,每到夜晚,就点起一盏LED灯,不知名的虫子用头敲击著窗户玻璃,窗外响起蟋蟀的叫声,这些声音同他机箱的轰鸣、键盘的清脆响声混合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深夜谐乐。

  这种强度的写作不仅对他的手速形成考验,更是对他才华的一种压榨。最初一个星期,他还能依靠过往经验创作出许多精彩纷呈的脚本,但第二个星期就进入颓势,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榨过的甘蔗,已经流不出汁液,只能挤出干瘪的粉末。

  他创作中被打断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创作间隙,他必须阅读更多书籍对自己充电。写作的任务榨取他,他就榨取别人。

  如果说以前王子虚的阅读是在深山寻溪谷,精心采集,饮一杯涓涓细流,现在便是不辞江海,管它水清水浊,颠沛世界,我大口痛饮川洪。

  尼采说: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他就是在一切杯子里痛饮,只要它是水。

  渡边淳一的几本书已经被他翻出褶子,他已经无法从这个作家身上榨出营养,必须转而寻求其他人帮助,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米兰·昆德拉、张贤亮、王小波……这些过去看来沾点流氓的作家,此时都成了王子虚的养分。

  这些作家文字中的养分,被他大口汲入体内,再用他独特的方式加工,从手指尖流出。在这加工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永久性地留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台纯粹的文字加工机器。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制造什么。要按左子良的观点来看,他应该是在制造力比多。

  他感觉到自己的文笔在飞速提升。不是提升,而是飞速提升。

  他现在觉得,过去的自己文笔还是太稚嫩了一些。比如被左子良盛赞的“仰韶人与陶器”那个比喻,其实上不得台面。他现在能写出更好的比喻,更加精确、直接、震撼人心。

  汪曾祺的节奏,查良铮的韵律,沈从文的工笔,钱锺书的妙喻,鲁迅的冷冽,还有王小波的俏皮……他将这些尽数鲸吞入体,再化为自身精纯能量。

  夜晚孤灯,照耀在阳台的彩色窗纸上流光溢彩,诗一样的语言从指间自然流泻,这一刻,王子虚佝偻的身体蜷缩在方丈间,灵魂却巍然屹立于大地之上,新成一峰。

  左子良和王子虚都没有料到,他们两人轻易定下的这个口头承诺,彻底引爆了整个APP,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第9章 脚本不能停

  左子良的公司坐落在创业园区B4K栋15楼,在一整层当中只占两间办公室加一个会议厅,隔壁是个做独立游戏的小公司。

  巴掌大的地方他也做出了企业文化,进门正对著墙上写著“以热情温暖人心,以真诚治愈灵魂”,门口挂著一个牌子,上面写著“文暧”。这个是他们的APP的名字。这样一来,路过的人就都被搞糊涂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公司具体是干嘛的。

  在王子虚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搞创作的这段时间内,“文暧app”的单月下载量,从四位数蹦到了五位数。用户评分也从4.2提升到了4.5,这让它获得了在应用商店搜索栏推荐的资格。

  每周一开完例会,部门要把周报发到左子良邮箱。这周一上午他点开一看,发现当周流水环比增长了400%,当场吓了一跳。他像王子虚一样反复验算了三遍,才确认就是这个数字。

  彼时运营总监黄达正好在他办公室给他汇报工作,明明是喜事,样子却十分为难:“老板,用户量暴增,我们的语疗员不够用了,好多用户半天匹配不到人,流失很严重。”

  左子良想了想,说:“开个激励计划,每天接单15以上一个档,30以上一个档,50以上一个档,发钱,让他们都动起来。”

  文暧的语疗员并不是正规编制,有点类似开网约车,大多都是兼职选手,所以平台对他们的掌控力度也没那么大,只能靠加钱来笼络人心。好在这招百试百灵。

  运营说:“行,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们现在都催著要脚本,说是没有脚本都不会聊了。”

  左子良说:“新用户这么多,以前的脚本不会反复用啊?”

  运营说:“但是反复用也迟早会用完,老板,我不是有意见,只是单纯反馈一下,我们脚本团队的产出量还是太少了。那边是不是也应该适当扩张一下?”

  左子良沉默著什么都没说,看上去像是在思考。公司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人知道王子虚的存在,其他员工还都以为那些脚本是公司一个编外团队做出来的,谁都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暂时还不想让王子虚亮相,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黄达说:“老板,我有一个建议。”

  左子良说:“你说。”

  黄达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打破部门壁垒,创建端到端的内容矩阵,对齐不同团队颗粒度,形成短平快的差异化打法,利用语疗员需求这个抓手,提升脚本团队对内容的感知度,倒逼产能提高,从而形成合力,完善我们平台运行的底层逻辑……”

  左子良皱眉:“说人话!”

  运营连忙说:“您是不是把脚本团队介绍给我们,直接把他们也拉到群里,让语疗员直接跟他们对接,这样是不是更有效率点?”

  左子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说:“要不干脆我们再建个脚本模块,直接对接语疗员,让他们也计件收费?”

  运营一愣,说:“不愧是老板,这个想法真是天马行空,也不是不行,就是这需要脚本团队那边愿意配合,他们的工作性质比较偏创意向,让他们计件收费可能会降低质量……”

  左子良说:“去去去,扯犊子的话你也听不出来?你先把我刚才说的落实了。你们几个运营都在群里催一下,让语疗员多接几个单,我还没见过有谁不想多赚钱的!”

  ……

  黄达回到工位上,旁边其他运营凑过来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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