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卷天下 第788节
“徭役所修,乃是乡间大道,大道官用走,民亦可走。”张甘眼睛一直是在看着一片忙碌的工地,说的是修建从建康到关中的国道。他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李茂,稍微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我等久在山中,不闻人间久矣。”
他们刚才已经听得详细,哪怕是修建新长安,也不是集中劳动力优先修建宫城,相反是优先修建新城池的坊间,宫城的工程只是修建一些必需的。
“中原将起大灾?”李茂注意的却是这个。他很是困惑地说:“不闻历朝历代有早知天灾,亦不见所谓以工代赈之事。”
“或有?”张甘回忆了一下,说道:“元鼎之年,关中大灾,孝武皇帝允生民入上林苑。”
李茂还是知道上林苑不但是先汉帝皇的私家林苑,还是一个为了灾年开放的原生态空旷区,先汉的关中每逢灾年,在位的天子都会允许百姓进入上林苑狩猎,还真的发生过雇佣百姓建造工程付工钱的事。
“驱逐胡虏恢复诸夏,今上是明君无疑。”李茂苦笑了一会,接着说道:“我等只闻今上重兵事,而不见生民困苦。”
刘彦收拾了各族胡虏,没任何一个汉人敢说那样不对,一个将汉人从暴虐的胡人统治下解救出来的君王,谁敢说不是明君?
关于生民困苦什么的,老实说也不是什么假话,各地在战乱中成为废墟,国家却一直对外发动国战,对内的建设真没多么上心。尤其是国家对土地的控制那么严格,除却秦帝国之外,任何一国的创建之初都有干过均田的事,就是什么都没干,只要脑袋还在肩膀上,都能从官府领到一些土地,可当今的大汉却没有那样的福利,得是拿功劳来换。
当初的秦帝国究竟残不残暴没人知道,反正各种记载就说是残暴,刘彦建立的汉国很多方面是向着秦帝国看齐,尤其是对二十等爵的维护比秦帝国更严格,再来就是对律法的重视,真的是让人看到曾经的秦帝国又有回来的迹象。
历经独尊儒术,再有儒家数百年一再扫除异己,目前只要是识字的,基本上不管怎么样都不敢说自己不是儒家门徒。而儒家是专注千百年黑秦帝国,甭管秦帝国到底是怎么样,反正只要是和秦帝国扯得上边,往死里黑准是没错的。
“我等乃是圣贤门人……”李茂很纠结,非常的纠结,他刚才喊停车就是为了下去表演,演出当然是不顺利,还听到了匪夷所思的事:“徭役自古有法,雇佣而有偿,却不能偏盖耗费民力。”
对了,孔子他老人家现在还没有封圣人,先汉对孔子的谥号只是“公”的级别,不过儒家门徒才不管那么多。
不止李茂纠结,张甘也觉得郁闷。他们是隐于山门没错,但谁规定隐士不能和人联络?
天下重新稳定下来,周边再无有威胁的异族,国朝要进入建设内政阶段,相关的信息是互相流通着,没躲进深山老林的那批士族摩拳擦掌要在新的朝廷有一席之地,躲起来的那帮人也不想错过再建盛世的机会,都是相当的活跃。
像张甘和李茂所在的山门算是消息闭塞的,他们还是知道国朝颁布招贤令,知道再隐居下去这个天下就真和他们没什么事,没等搞清楚时局就出山了。
其实李茂和张甘还得庆幸一点,要是没有今天这么一出,等待真的谒见君王的时候,连究竟是发生什么事都没搞清楚就开口喷,会不会被“咔嚓”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死了还要被天下人取笑。
两个人后面就是一路的沉默,已经抱定主意,绝不再轻易的“嘴炮”。
“先生,又有牛车至。”
驭手的话让李茂看向后方,看到的不止是一辆牛车。
汉国不缺马,可是乘坐牛车对于文化人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哪怕是能够买得起马也是优先选择乘坐牛车,那时魏晋时期士人偏向怪诞的一种延伸,比如老子西出函谷关就是给这玄学的延伸,导致大多数的文化人觉得乘坐牛车很风雅。
“何人也?”
“不知。”
后面来的几辆牛车速度并不慢,以张甘和李茂的视力其实看得非常模糊,处于先头的牛车还是四面封闭的车厢,真就不知道是谁来了。
几辆牛车周边却是有骑士,看穿着并不是军队体系,从服装来看绝对是富庶人,一个个看着还显得年轻。
“小子孙康,见过长者。”自称孙康的在马背上行礼,又说:“长者乃是往长安而去?”
孙康看着非常的年轻,对长者自称小子也显得礼貌,他会过来的原因很简单,一队牛车本来也不是一起的,是路上碰见了干脆一起走。他的爷爷孙放和父亲孙秉就在后面的一辆牛车中。
张甘和李茂只是笑,却没有说话的欲望,他们还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要不然等真的谒见君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却出于礼貌不得不让驭手靠边停车。
孙康过来招呼本来也就是这个意思,几辆牛车的人都是为了招贤令而来,能在路上碰见互相认识一下,哪怕没有抱团取暖的意思,也该事先知晓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对了,自称孙康的人在历史上可是名人,还有着一段非常励志的故事,不过那得是等他那位官至长沙相的爷爷孙放故去,父亲在东晋小朝廷混得不好,才有借白雪反光读书的事了。
七辆牛车就下到大道边停下,车驾中的人下来,一个个看去岁数都挺大,互相介绍的时候免得又是一阵热闹,不少人还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名人。
“原来是富和先生当面!”李茂听到某一人的名字立刻就激动了:“久闻先生之名,早想拜会!”
富和是“号”,其人名讳罗含,字君章,后人对他可能会感到陌生,可他却是东晋公认的第一才子!
另外的几个人,对于张甘和李茂来说也绝对是驰名贯耳的人,某些程度上真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谁让几个人都有着那样这样的雅号头衔,就是都来自于南方。
第718章:进击中的大儒
似乎就是那么一回事,自中原板荡之后,文化就是向南转移,导致五胡乱华和南北朝结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原的文化圈没能恢复元气,还是要等隋室的李阀结束战乱建立大唐,花了数十年才将文化圈重新兴盛起来。
现如今是羯族统治刚刚结束没多久的时间段,历经各族胡虏的肆虐,能逃的都逃向南方,尤其以各世家和豪族最能逃,中原的大多数人连活下去都显得艰难,哪有那个氛围去搞什么文化,北方的文化自然是显得贫瘠。
原本的东晋小朝廷治下,文化氛围还是相当的浓烈,诞生了不少这个XX家那个XX家,尤其以书法家、思想家和玄学家最多,还都能遭到追捧,名气大的人比比皆是。
刘彦下达招贤令,不止是吸引了听到风声的山门中人,南方可以说是倾巢而动,谁也不想被隔离于“治世集团”之外。
汉国已经建立将近九年,一直没有任何一个学说能够成为“核心”,那是文化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他们本以为新生的汉国会是兵家和法家霸世,将走向秦帝国的老路,“改换门庭”学习法家典籍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尤其是以向军事靠拢的人最多,还不是为了能在新的“治世集团”能有一席之地?
招贤令的出现必然会引起轰动,不止是君王需要贤才,还代表着君王其实很需要一个“核心”学说。那是不是说君王其实没有想让法家霸世,是君王根本就没决定以哪个学说成为核心?
儒术霸世已经是数百年的事情,实际上有的是想着要酝酿反击的人,偏激一点的人甚至都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重新让法家崛起,怎么样都要维护儒家的霸主地位。要是刘彦没有下达招贤令,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儒家的反击也必然是会出现,只是以何等方式出现而不同罢了。
现在还有法家吗?很显然是有的,只是法家门徒装了数百年的儒生,装的连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法家一员,再来是相当多的法家典籍是一改再改,真的需要时间来重新净化一下。只有法家典籍被重新整理,才有可能出现新的法家大能,也才能重新让法家成为秦帝国时期那样的显学。
可以确定的是正因为“儒皮法骨”的戏码上演太久了,真的没有法家大能的存在,要不八年的时间足够在法家大能的率领下将朝堂经营成铁桶。毕竟刘彦是真的在以律法治世,给出了法家发展的绝佳环境,可到了元朔八年末尾的阶段,依然是那个样子。
“乱世当用重典,自是法制崛起之时。”
罗含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可是从模样看去竟然像是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与一众友人抵达关中之后,入了旧长安城是被安排在驿馆之内。
不管谁从哪里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路上必然是能用眼睛看到汉国的实际状况,不少地方已经从战乱中走出来,可要说能发展多好真的未必,更多的地方则是依然能够看到战乱过后的破败。
想要对治国发表什么言论,首先要了解国家当前处于什么状况,很显然的是汉国是有赫赫兵威,但国内状况真与天朝盛世该有的景象差距太远。
“重典可压制宵小,使坏人不敢为非作歹,使社会恢复有序。以法制人却难有真正盛世,唯有道德深入人心方能有真正的大世。”
这个也是儒家门徒普遍的看法,他们没有无视法律的必要性,可又认为只有让一个人从内心里真正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才能真正根治乱象。因此他们重视道德的教化,远比普及法律的重要性要多得多。
让所有人都成为有道德的人?儒家为了这个目标已经奋斗了近千年,却是从孔子他老人家开始。孔子创建了儒学,目标是让儒学成为治国之学,本人不断奔走各国求官,众门徒也是奔走在当官的道路之上,还是知道至少得有权才能将儒家的治世手段有施用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