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之还我河山 第888节
旧关,遭遇了二十余架日军轰炸机的轰炸,遭遇了105榴弹炮近十轮轰炸,就差把整个山顶化为粉糜。
可是,他的乏驴岭呢?遭遇的却是十二门山炮和十二门野炮的轮番轰炸,没有轮次。
因为,炮击,从未有真正停止过。从凌晨,到凌晨。从深夜,再到深夜。
哪怕就是现在,距离主阵地一公里外的马嘴梁,依旧炮声隆隆,杀声震天。那里,已经是日军连攻两日数次折戟之后重新选择的重点突破阵地,已经厮杀一整天,算是第17师最后的机动部队师部警卫营紧急驰援马嘴梁。
他身边的警卫部队,已经没有十七师的一兵一卒,全由护送柳雪原记者来此绝地的独立团警卫排警卫班担任。
日寇的轰炸机,不是二十几架次,而是高达五十余架次。连续两天,乏驴岭上空,尽是飞机可怕的轰鸣声。
山坡上露出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正是航弹和炮弹的杰作,巨大的气浪将原本覆盖于其上的泥土和灰尘都卷得无影无踪,从而露出了原本应该在土层之下十几厘米处的岩石。
这样猛烈的轰炸,是赵寿山从军20余年来首次得见。仅在乏驴岭花了两天修筑工事的第17师官兵们用什么来抵挡这可怕的炮火呢?
答案很简单,用生命。
是的,当在浅浅地表上挖掘的不过半米深的战壕无法抵挡日军炮火的时候,在炮火中侥幸余生的士兵们,会在他们的排长、连长、营长的率领下,扑下山,和日军肉搏,和日军混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将自己的刺刀戳在日寇的身上。
不顾随柳雪原而来独立团排警卫排长严七官的阻挡,已是华发点点的陆军中将站在阵地上,昂然而立。
他麾下的旅长、团长、营长、连长。。。。。乃至年龄不过十八九才刚刚长出茸毛胡须的年轻士兵可死,他这个陆军中将又何惜此身?
陆军中将此时定然是脆弱的,如果战死在此地,或许,他不用再去面对陕西户县万千父老乡亲。他赵寿山从户县带走了万余儿郎,但,却不知,几人能还。
泪光闪烁中,陆军中将的目光停在枪声已寂的乏驴岭主峰南侧阵地荆浦关,在那里,他的102团,近乎全军覆没。
在雪花山遭遇重大损失的102团最后一个步兵营,主动请战,正是在那里,和日寇苦苦鏖战了整整一个下午便消耗殆尽。
营长黎子淦身负重伤,最后的两名连长战死一人重伤一人,第九连排长、红党党员刘惜棠带领全排与日军反复肉搏,无一人生还。整个步兵营,在仅剩十几人,一直坚持到援军上来并在旅部一再严令撤退修整才被迫后撤。
可是,一个步兵班,还用什么修整吗?
而他现在所踏之主峰阵地,乃是麾下第四十七旅在旅长耿景惠亲临一线阵地,在弹尽粮绝之际,以山间之石居高临下和日寇血拼才守住。
耿景惠旅,不是伤亡过半,而是伤亡大半。
第47旅麾下,102步兵团能战之兵,已不足一个步兵连,101步兵团在这里,又伤亡近半。
原本做为总预备队的补充团李维民部,武器装备和其余四个步兵团相比更差几分,甚至许多官兵手里连枪都没有。只有等着有枪的士兵战死,再拿着枪走上战场。
可是,就是这样的士兵,他们依旧在乏驴岭之北,坚守了两天,哪怕是团长李维民受了重伤,他们也死战不退。
他们不仅是不退,他们在代替重伤团长指挥的决死营营长的指挥下,打出了让日寇都浑身战栗的决死战术。
阵地上,永远都会有个步兵排,无论在日寇的炮火下剩下多少人,哪怕就是一人,也会在日军攻上阵地后,誓死相搏。
然后,就会打出信号弹,师部仅存的6门山炮就会向阵地进行炮火覆盖,无论敌我,在地动山摇中,全部灰飞烟灭。
一次,如此。二次,依然如此。三次,还是如此。
一个步兵连,除去不能行动伤员外,昂首走向阵地,然后,和中国的土地,融合在一起。
日本人,第一次,退缩了。
中国人一个人不怕死,他们不怕,杀了不怕死的人就好。十个人不怕死,他们也不怕,他们的枪炮足以灭杀这些威胁。
但,百个人,千个人,万个人,乃至万万人不怕呢?
日军没想那么大的数字。仅仅只是百余人,在明知道自己只是诱饵,将敌人引进阵地的诱饵,依旧慨然赴死,将数目远超他们的日军留在阵地上,一起化作青烟。
“中国人,都是疯子。”这是负责主攻补充团阵地日军步兵大队长电传给新任旅团长上月良夫少将的原话。
连续派出三个步兵小队近150人,却都和阵地上的中国人一起化作飞灰的日军步兵大队长首次违背军令,不愿再派一人进入看似已经不设防的中国阵地。
他们可以战死,但不能像这样被中国人用兑子的方式白白战死。
因为,他们不能像中国人一样,那样从容面对死亡。天照大神哪儿,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遥望着主峰阵地之侧,俯瞰着主峰阵地,立于阵地之上的陆军中将,潸然泪下之余,面对着800米外日军黑漆漆不见一点灯火的阵地,昂首而立。
“妖氛弥漫寇方张,百战何辞作国殇。
士卒冲锋杀敌处,娘子关外月如霜。”
这是在第十七师指挥部里呆了两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赵寿山中将,陪同着他一起登上主阵地的柳雪原写在自己第三篇战地日记开头的诗句。
“娘子关外月如霜”,看着脱下自己头盔,露出点点华发的中年陆军中将的背影,柳雪原知道,热泪长流的将军,或许是想说:娘子关外血如霜。
但,他怎能忍心说?
那血,是他麾下官兵的血,是数千将士的血啊!
战至今夜子时,第十七师战殁官兵,已过5000,超过一个步兵旅的总兵力。
第1083章 最孤单的“陌生人”
“娘子关是军事重点,不容有失。我准备在这里牺牲,只要有一人一枪一弹,就要守住这个阵地三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还剩一天,你们谁怕谁就走,再不许向我说这些话。如果谁再说撤兵,我枪里的子弹就留给他!”
这是柳雪原引用赵寿山中将诗句名为“娘子关外月如霜”的第三篇战地日记的第二段话,全部引用于记录巡视阵地赵寿山中将原话,只字未改。
“4000余官兵的遗骸,不得安葬。疯狂进攻的日寇,根本没有给片刻未歇的第十七师官兵喘口气的时间。或许,当秋阳升至头顶,你可以知道那是白天,但在其余大部分时间里,你的头顶上永远只有硝烟,遮天蔽日,让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清晨,仰或是,黄昏。
乏驴岭,这个太行山上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山村有个很优美的传说。古时候,张果老与柴荣赶着驴子,驮着太阳和月亮,用车载着太行、王屋、中条、吕梁四座名山,前往忻州,走到乏驴岭时,由于道路太难行走,驴子困得拉不动了,驴车也翻了,张果老他们只得住下来。
可是,在这两天,古老的山村在日寇的肆虐的炮火中颤抖。祖先们用青石垒成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寨墙不见了,村民们一代又一代以太行石为基垒起的房子被轰塌了,唯有满山的杜鹃花依旧在炮火中怒放,殷红如血。
或许,那就是血。十七师在此地阵亡的4000余官兵的血,将太行山上的杜鹃染红。它们的怒放,正是不屈的向日寇侵略者发出无言的怒吼:村庄没了,但我们在。哪怕是战死,我们也依旧会在这里,和祖国的瑰丽山河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