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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201节

  因为魏侯决议出兵救宋,都城内的人已经得到了消息,据说是公子击等人据理力争。

  又有传闻,西河守吴起对于出兵救宋一事极为不赞同,屡次表示反对。

  而众人又都知晓,墨家这一次全员前往商丘,抵御楚人不义之攻,这一次墨家竟然还有心思传播草帛文章,难道那里出了什么事?

  一家食肆之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市井之人。或有游侠,或有游士,亦或有学会了一些文字的工商业者。

  在这里经营的几名墨者,都是安邑本地人,他们早年游学跟随墨子四处奔波,如今被安排回到这里经营食肆。

  他们对于商丘之事极为关切,恨不能自己也前去做这利天下之守,又担心这一次楚人势大,以至于墨家折损太多。

  那些远道而来的墨者,顾不得休息,下了马车之后就先前往密室,将商丘之战的消息先传给本地经营的墨家弟子。

  众人惊讶惊喜之余,抑制不住兴奋之情,转眼就将这消息传播出去。

  这一次不但讲诉的极为详尽,而且还画了图形在草帛之上。

  楚人如何布阵、墨家如何用草人诱骗楚人羽箭、如何让楚人放松警惕、夜袭的时候又是选择了如何的路径……

  可谓是清清楚楚,细致无双,那些好读书又好军阵之人,早就听过墨家对当年武王伐纣牧野之战的分析,如今又见了这些图画,更为惊叹不已。

  “楚王被墨家俘获,五步成盟,楚人退兵,商丘围解!”

  这消息关乎着许多人的命运,关乎着魏国这一次还是否出兵,因而只是一天时间,便传遍了安邑。

  除了战争的过程,还有一篇关于号召晋楚弭兵利天下之民的文章,也在市井间大肆传播。

  魏侯宫中。

  年事已高的魏斯正和群臣商讨着最后的出兵事宜,公子击愿意领军出征,而且这一次楚人北上严重威胁到了韩国的安全,韩军也会作为魏人此次出征的坚强盟友。

  赵人对于伐齐之后的利益分配颇为不满,这一次出兵也是推诿,完全没有太大的兴趣。

  群臣之间一件也不和。

  西河守吴起执意反对,言辞激烈,甚至不惜得罪了公子击。

  各人都有各人的理由,而最终魏斯还是决定出兵,并且派人好意安抚了远在西河镇守的吴起,赏赐了许多礼物。

  群臣毕至,李悝老而未亡、乐羊功而未冷,子夏之徒俱在,当真是魏国人才最盛的时候。

  正在众人在酒宴上商讨出兵之事的时候,一名近侍匆匆赶来,将市井间流传的消息回报了魏侯。

  “楚人已败!墨者以七百众夜袭楚营,盟楚王于五步之内。宋公与楚王盟,互聘,弭兵!”

  震撼的消息如同惊雷,震落了许多人的酒樽,年逾七十的魏斯愣在那里,惊道:“此事当真?”

  那近侍道:“当真!墨家弟子星夜而来。六月十六日夜,夜袭,十七日会盟。距今已有二十余日!”

  墨家的信誉还是足够有保证的,这消息顿时引发了轰动,群臣震撼,不敢相信。

  魏击喝问道:“以七百人夜袭?此事绝无可能!那楚人虽不如西河武卒,却也阵整,围城数万,岂是七百人可以撼动的?”

  “昔年武王尚有虎贲三千,勾践且有君子一师,方能成事。这些墨者莫非各个有恶来之勇?”

  “我便说早日出兵,却有许多人只说等待楚人疲惫!如今荆宋成盟,我等如何出兵?”

  他虽喝问,但心里也只是不敢相信,却已经不得不信,这种事不可能作假。

  墨家守商丘,在众人看来都在盼着魏人出兵,不可能墨家自己制造这样的谎言阻碍出兵之事。

  他本就是想要利用这次出兵名动天下,从而在继承父位之后,成就更大的一番事业,收服众人之心。

  在秦公子连派人说动之下,他更坚定了出兵搏名之心,为此甚至不惜与吴起有了一些冲突。

  然而好容易说服了父亲与众臣出兵,却在最后关头被墨家生生打断,他如何能够如平日一样再温润如玉?

  这言辞既有不信,又有惊恐,甚至还有几分怨恨。

  魏击正要再询问几句的时候,席间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

  “君子戒骄戒躁。”

  “若为王,更应不问过去之事,只问今后若何。公子不可心急,不可心焦。”

  “环佩叮当,难道公子忘记了君子缘何佩玉吗?”

  魏击闻言,强忍住心中的不满,冲着那老者低头道:“先生的话,我记下来,是我还不能够不焦躁,这是我的过错。”

  说罢,在众人面前认错,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之后,重又坐好。

  说话老者,正是田子方,乃是魏斯奉之为师的贤人,也正是公子击在面上最为尊重的老师。

  当年公子击极为高傲,田子方更是士中极品,在宫室之内从不对公子击行礼。

  魏击不满,众人指责,田子方直接反驳道:“昔日楚恭王礼敬天下名士,素有陈规:‘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如硬要门客也以主公礼敬奉少主人,必会使有才华之士为之却步,如此举措岂非对魏国不利!”

  一句话说的魏斯哑口无言,还亲自出面为田子方致歉,自此之后教育公子击的事就交由了田子方。

  因为田子方嘴巴太毒,举得楚共王的例子实在是让魏斯胆颤。

  楚共王继承了庄王遗产,又礼贤下士,收拢了许多人才,虽说下场不算太好,儿子作乱,屈巫臣叛逃,自己眼睛又被晋人射瞎,但不可否认当时楚国确实人才极多。

  在晚年之前,养由基,屈巫臣,子反等臣,皆是天下闻名之辈。一个屈巫臣导致了吴国崛起和楚国之后的种种悲剧,说其没有才华那是不负责任的。

  而楚共王在晚年之前,也确实尊重士人,当然是为了对抗贵族,留下了不少礼敬天下士人与宽容大度的故事。

  当年他手持后羿曾用过的繁弱之弓与忘归之矢,在云梦泽射蛟,结果繁弱之弓自此遗失。左右要去寻找,楚共王便道:我是楚王,也是楚人,楚人丢了弓,最终拾到的也是楚人,那还找什么找?

  由此一事,许多士人归心,声望大振。

  田子方的借楚共王来说魏斯,就是在告诉魏斯:楚共王如此收拢人心,最终还导致了许多祸乱,你做的若是都不如他,你一死,如此傲慢的公子击即位,魏可就危险了啊!

  是以魏斯将公子击交于田子方,田子方也是尽心尽力,调教公子击……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五四章 荆宋弭兵君心撼(十二)

  田子方知道公子击的性格,也知道公子击并不是如同他父亲一样的雄主,但在魏斯的儿子中,这已经是最为优秀的了。

  尤其是自小带兵,连战连胜,年轻人不可避免满身傲气。

  只是这种傲气,并不适合作为一国之君。

  田子方至今还记得,即便有过上次楚共王之故事作为教育,即便魏斯让魏击以对待老师的态度来对待田子方,可是魏击心中的傲慢终究是不能更改的。

  平灭中山国侯,公子击在路上遇到了田子方,按照父亲的教育在两车交错的时候,避让了田子方已是尊重。

  可避都已经避开了,却在避开之后又怨气满满地嘟囔了一句,大声说:“到底是低贱的人有资格傲慢?还是高贵的人有资格傲慢呢?”

  田子方错车的瞬间,听到了魏击的这番话,内心充满了无奈。

  你让都让了,那又何必再发出这样的怨妇之言?要么不让,你继续你的高贵。要么就让了,成就你的尊士之名。

  让开之后,却又叨逼这么一句,简直就是幼稚。

  田子方当时心中暗骂,知道魏击真的难成气候,单此一事就能看出此子难成大事。

  可魏斯敬重他,让他从一介士成为大夫,又多加礼遇,收拢其心,田子方明知道魏击不可以成大事,却依旧教导。

  在魏击问出那个毫无风度的问题之后,田子方便道:“高贵的人,哪有资格傲慢呢?有家有业的,傲慢如商纣阖闾,下场是什么呢?反之,低贱的人才有资格傲慢,我便傲慢了,四海漂泊,此处不顺心转身就走,又能如何?”

  言辞间已经露出了警告,魏击担心父亲责怪,这才认错,也算是挽救了一丝名声。

  田子方已经尽力,若是当时他不说那番话,而是让魏击的原话流传出去,恐怕很多士就会转身离开:你高贵的傲慢去吧,不合我的心境,我便走就是,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容身之处?

  如今这些事已经过去了三两年,魏斯的年纪也越来越多大,可公子击的脾气秉性已经无法更改。

  田子方哪里不知道公子击的想法,又何尝不知道这一次楚人围商丘意味着公子击有机会在即位之前,就有灭一国、败两大国直战其君的名望。

  可是事已至此,事已至此,作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难道不应该是考虑之后该怎么办?而不是如同怨妇一般念叨当初应该如何?

  田子方暗叹一口气,也知道魏斯已老,已经尽可能地为儿子创造名望和机会,自己的教育只怕未必能够成功。

  看着此时坐下去的魏击,田子方心道:“公子啊公子,你既傲慢又好胜,对于过往的事总抱遗憾因为不达成便急躁、即便表面要装出礼让贤士可心中终究不满……君上已老,您可担得起这表里河山?”

  “秦人勇悍,齐人富庶,楚人眈眈,赵人勇武……四战之地,你这样的性子,只怕是魏之祸患啊!”

  他强忍着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想法,平复了心情后,起身问魏斯道:“君上,既是墨家众人传于市井的消息,想来楚人已与宋人成盟。如今出兵之事已不必再提,可速遣人前往西河,告知吴起,以示之前的决定是错的。”

  魏斯知晓吴起的为人,心底也是一个骄傲的士,点头道:“此事即刻可办。”

  他又问那近侍,近侍又将市井间传闻说出,不多时又有人将用草帛抄录的适写的文稿和图画全都带了进来。

  展开那幅商丘围城战图示之后,在场中善领兵作战者,一一露出惊奇之色。

  城邑大小,皆有比例。城外楚人,阵型严密,各个营寨之间相距远近各有标示。

  墨者夜袭之时如何攻,楚人如何调动,都一一在上面画的清楚。

  饶是魏击心有不满,可却还是赞道:“楚人阵整,一如既往。墨家精锐能够穿阵而击,着实可怖!”

  在场许多人都是贵族,常年征战,几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所在:墨家众人的穿击速度太快,以至于两翼的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冲击到了楚王身边。

  这些重臣之中,也有好学者,读的懂墨家的文字,又将那些各种奇怪计策、草人借箭、几何埋穴等等手段念出,更添惊诧与传奇。

  待到最后说起墨家弟子如何穿阵而击的时候,则极为细腻,不像是那些记载的史书那般精简,而是让人觉得身临其境栩栩如生。

  公造冶如何思索,如何借助夜半擂鼓掩护整队,如何齐行几步便整队又因何要整队,如何点燃“火药”撕开楚人防御……

  种种这些,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要把战争的细节教会天下人一般。

  在场诸人都知道阵型齐整的作用,也都知道步战缓步整队前行的好处,但是做不到。

  至于火药之物到底如何,上面也没有说一炸糜烂数十里之类的说辞,只说了如同惊雷爆炸可伤及一丈之内云云。

  在场众人即便不曾见过,也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

  魏击哼声道:“果不其然,这武器正是墨家众人穿阵而击的关键。”

  他手指轻指着图上楚军精锐集结拦截之地,说道:“若无此武器,墨家众人也不过如此,他们若与楚人精锐车广接战,楚人两翼席卷而来,他们也只能逃散了。”

  “按这草帛上所言,一齐投掷之后,楚人阵散,借势冲击一鼓而破,这才在楚人两翼席卷而来之前冲击到楚王面前。”

  “我若有此武器,也能够以区区数百之中直袭楚王,将其俘获!”

  在场众人,唯一能够与魏击相比带兵的,也就只有其父魏斯。

  武器在西河,乐羊非在安邑,魏击又是千年伐齐的三晋主帅,他这话说出,众人也不好反驳。

  魏斯看了一眼骄傲不平的儿子,指责道:“你既知兵,也知道阵整而进有多难。三军之中,可能集结出这样整队前进的勇士?”

  “我素日说你,知兵不如吴起,你难道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为什么吗?”

  “吴起在西河,可训武卒,武卒既成,进退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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