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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9节

  芦花抹了一把汗,心里很快活,但又有些失落。

  父亲的病,真的好了。听了那人说的用了些芦根熬水,学着那人的样子用手指捏出紫火,这种夏天常常死人的暑热病竟然没把自己的爹爹带走。

  服劳役去修远处城墙的哥哥也回来了,居然没受伤也没死。

  这两件事都是值得快活的。

  只是那个当初承诺会再来、会教她那些救人的法子的人,却没有再来。

  于是失落。

  人没再来,可来过的痕迹已经抹不掉。

  附近的十几家劳作时带的水,都是加了些盐的。

  只不过盐有些贵,只好晚饭的时候少放些盐。

  稍微有些头疼胸闷的,也都在头上胸口捏出了一些紫痕,不管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效,灌一口淡盐凉白开,觉得心胸通畅。

  芦花舔了舔嘴边,觉得有些咸。

  不知道是刚才喝水时留下的盐渍,还是之前干涸的汗,总不是那天葚子的味道。

  想到那个人,心里有些乱。

  思春的年纪总在及笄之前,封闭的环境下忽然遇到一个有些古怪的异性,或者只是一瞥或者只是偶遇,但总会期待下一次邂逅。

  因为不了解,所以可以有幻想,于是心当然有些乱。

  心乱中,不小心薅出了一棵谷苗,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四处看了看,发现哥哥在前面忙着没注意到自己,转过头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将那棵可能挨骂的谷苗在指尖揉碎,埋在了土里,又把已经化为绿泥的谷苗留下的根坑翼翼地用手填好,这才继续寻找着下一株可恶的野草。

  今天的谷苗有些霉运,刚才被揉碎的那株并不是最后一株惨遭横祸的。

  阡陌间出现了一道身影的时候,又一株无辜的谷苗伴随着惊喜的喊声被拔了出来。

  这一次拔出谷苗的手没有再将谷苗毁尸灭迹,而是倒转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即如同看到了春天第一缕绿色春草的脱兔,蹦跳着朝田边跑去。

  可跑到田边的时候,芦花却有些羞怯,忽然间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先问你叫什么名字?

  是先感谢之前的救命之事?

  是娇蛮地说你怎么才来呢?

  还是直接把哥哥推出来让他陪着说话呢?

  各种各样的心思伴随着轻快的脚步,不知道在心头翻转了多少次。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等真的到了适身边的时候,说出的却是:“渴了吗?”

  只带着卖衣服所得铜钱的适,笑吟吟地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去地边喝水。

  不长的路,芦花咯咯唧唧地说了许多和喝水有关的事。

  比如邻家的二婶晚上煮菜舍不得放盐啊、比如今天轮到自己家煮草木灰里的白霜啊、又比如邻家的三哥用布币刮的身上像是纹身一样……

  一直走到了陶罐边的时候,芦花终于忍不住说道:“你真的来了。”

  适觉得这话古怪,既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只是个平淡的描诉。

  “我们墨家一言,驷马难追其舌。”

  这个四字成语适相信芦花会明白,农兵合一的制度下,三十六家人耕种一丘之地,需要缴纳一马三牛的军赋,所谓匹马丘牛。

  四丘为一甸,正好凑足四匹马,一辆驷马战车,算是战车主流时最小的分封单位。

  如今征战频繁,三牛军赋早就变成了三马,一丘之堡便可凑一辆战车。

  驷马见的多了,这意思也很容易听懂。

  芦花细心地记下这句话,咂摸着其中的味道,心说你果然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说话当真有趣。

  等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远处的哥哥正望着她,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走到哥哥旁边说了几句,临走还不忘将装水的瓦罐递给适。

  芦花的哥哥叫苇,回来后就听说了之前家里发生的事,这时候见了真人,连连感谢。

  适正愁没有机会混饭吃,便因着话头问道:“你爹爹可好些了?”

  芦花抢在有些木讷憨厚的哥哥之前答道:“好多了。之前还让我去城里谢你,还训斥我忘了问你名字呢……”

  悄眼看着适,适报上自己的名字。

  芦花想,原来你叫适,这样以后在城里就能找到你了。

  苇也连连感谢,拉着适的手就要回家。

  家中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粟米饭、韭菜花还是拿得出的。

  他是个做农活的手,又出征打过仗,一把子力气,拉的适险些站不住。

  拉手的时候,感觉到苇的手心满满都是茧子,显然不知道摸了多少次戈矛与农具,粗糙而又有力。

  这时候天色还早,虽盛情难却,适还是却了。

  “天色还早,稼穑不等人,正是除草的好时候。我既来了,就先一起除草吧,晚些时候再回去吃饭。”

  说完,挣开了苇的手,弯腰低头去薅地上的草。

  他心说,我不但要吃饭,还要常驻沙家浜呢。

  既要常驻沙家浜,总要有个理由至少不招人厌。

  抱布贸丝、匪来贸丝这样的事,肯定是做不出来。

  那就不妨弯腰干活,只当多了个劳力,各取所需,交相得利。

  苇也是个憨实的人,见适如此,以为这也是墨家规矩,便也没再说什么,心说可要卖力总不好让人薅的比自己还快——这一点是他想多了。

  于是他在前面飞快,芦花跟在适的右边,两个人并排边闲聊边薅草。

  平日扰人的虻和虫,竟不那么讨厌了。

  耳边嗡嗡的虻虻振翅,芦花竟还有闲心捉着一个像小时候那样扭掉翅膀扔到蚂蚁窝旁……

  PS:

  一:之前墨子的那番龙傲天般的、认为墨家道理不可更改的言论,不是伪造,源于墨经。诸子基本都这样,强势的很,一步不退。要是连理论自信都没有,诸子也就不是诸子了。

  二:本人无神论者,凡是天鬼、天志、鬼神之类的言论,请观后效。

第十一章 天志明鬼聚众氓(二)

  不能吃苦却心怀梦想的人,不是野心家而是空想家。

  晚饭之前,适的脖颈已经被晒的起了一层曝皮,热辣辣的疼。

  在心里哎呦呦地叫了几声,却没有张嘴。

  伸手悄悄摸了一下脖颈,就像是皮被人用小刀切开一个口、然后直接整张地撕下来一般,用手触摸不啻于在被剥皮之后在上面拿着刷子刷。

  地里只剩下他和苇,芦花在西山的影子落在地头的时候就先回去了。

  特地准备了一只腌的齁死人却一直舍不得吃的兔子腿。即便是在宋国,兔子也不总自己撞到木桩上,这兔子很是难得。

  简单的粟米饭、腌韭菜、煮豆叶。

  院内点起了一小堆火,驱走蚊虫。

  芦花忙碌的像是门外桑树下那团在叶下安家的野蜂,不断飞舞,脚步欢快而又仓促,踏出了野蜂飞舞般的节奏。

  家中无酒,便将酸浆草和紫葚煮在一起,用了一小块布滤掉里面的渣滓,给客人位上的陶罐中斟的满满。

  西山的影子投到田边的时候,她担心时间不够自己准备好晚饭。

  可现在,当陶罐中的葚浆水中最后一抹涟漪都平静的时候,她又站在门前望着小路,觉得太阳今天比平日往山下坠的速度要慢许多。

  女孩的热盼并不会让适更改脚步,在和苇决定回家后,他特意选了一条远一些的路。

  一路上和前几日曾围坐一起闲聊的人打着招呼,或是低头采几枚认识的简单草药。

  一群顽闹的孩子不小心跌倒在地,石头划破了胳膊,适便采摘了一些有麻醉和止血作用的野菊花,让那孩子嚼碎后敷在伤口上。

  野菊花含有麻醉效果的生物碱,擦破伤口的男孩子咀嚼了一阵,舌头便不是自己的了,口水伴着绿色的汁沿着嘴角流下,惹来旁边孩子阵阵的打趣。

  趁机和这些孩子们讲了一个现编造的神农尝草发现这种草药的故事,这时候哪里有讲故事的人,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让这群孩子觉得新奇无比。

  适又和孩子们聊了几句,心中很是可怜。

  很多孩子的命很苦。

  生活不易,有时候女人也要上田劳作。

  或是去准备柴草,或为在田里劳作的丈夫孩子做饭,或为出征的儿子缝补衣服,很少有时间来管孩子。

  有些孩子四五岁尚且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走跑。不是他们是庶民所以笨,而是因为家里太忙,做母亲的没法看孩子,只好准备一些细细的沙土晒干后铺在地上。

  将小孩子放在这些细细的、不会伤人的沙土上。吃喝拉撒全在沙土上,就像是猫砂一样,拉了粑粑或是尿在上面,将那些沙土戳走再垫上新的,这样就可以省出时间做别的事。

  如此一来,小孩子在沙土上躺到三四岁,要是会说话、会走跑那反而真的有鬼了。封闭条件下,哑巴家庭的孩子不会说话,未必是生理不能,没学过说话怎么说?

  毕竟,看孩子是个并不轻松的、需要极多时间的活。

  好在这些围在适旁边玩闹的孩子,尚属正常。

  这些孩子的父母字肯定不认识,所见所闻也只是从军出征过程中和同村社的庶民一起看到的那点事。宋国这些年又是个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国家,这世面见得就更少了。

  小孩子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听完了适讲的小故事之后,称呼也从陌生人变为了“适哥哥”,央求着适再给他们讲几个故事。

  那些在田边准备回家的农夫也是难得听个故事,但毕竟是大人,心中虽然也想听,可是想到这时候也该让人回去吃饭了,总是不好意思。

  适倒是乐的如此,这战国之后的故事讲不了,可春秋夏商也有不少可以编造的故事,这时候还没有纪传体史,随便一个故事用纪传体讲出来也很有意思,比之夜一黑就睡觉要强得多,还可以趁机和这些人拉近关系。

  最重要的是,这是曲线传教的第一步,先把人吸引过来。

  听着那些孩子的央求,适笑道:“那就这样吧,等天黑以后,你们来苇的家。我在院子里给你们讲故事,你们来听就好。要是白天做活还有闲心,也都可以来听听。”

  说完又问苇道:“这不会麻烦吧?”

  苇憨憨一笑,咧嘴道:“都是比邻,一个战车后面打仗的,一份丘田里换田耕种的,哪有什么麻烦?其实,我也愿意听你讲的这些东西,真好听。”

  适哈哈一笑,一打响指道:“那就这么定了,今晚上我给你们讲个楚国伍子胥的故事。这可是个厉害人物,当年为了报仇可是把楚王的墓都挖了,把死掉的楚王拉出来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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