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第1660节
此次计策,真可谓一石数鸟,直接让己方局势明显好转,真是可喜可贺。
但大家此时不能恭喜安固王,因为宇文温是其女婿,此人要是死了,邾王后(西阳王妃)又不知下落,那么其嫡次子怕是孤苦无依,做外祖父的安固王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众将不知邺城的那个天子是假的,只知天子是宇文温嫡长子,其嫡次子还在黄州,所以此时,没人会多嘴,免得触安固王霉头。
尉迟顺察觉到这微妙气氛,让人将旗帜收起,随后哈哈一笑,故作轻松:“敌军攻打鄢陵,损失惨重,尚需将士用命,痛打落水狗!”
“扶沟城防不可松懈,不能麻痹大意,先前在县境出现的敌骑,要小心应对,莫要一时大意,让对方有机可乘!”
尉迟顺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做出了布置,基本上就是按着战前定下的策略收尾,然后在南面宇文明反应过来前,收兵回许昌。
议事结束,众将陆续离开,待得人都离开,尉迟顺长吁一口气,颓然坐在胡床上。
胜利如期而至,他却高兴不起来,即便女婿完蛋了,但不代表接下来的仗好打,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真的很大,大到良心有些过不去。
因为女婿是为了救他,才中计的。
尉迟顺知道,只要自己投降,女婿定能保得他一家平平安安,而他自己却做不到这点,对方如果没死,大概翁婿关系决裂,而两个女儿,往后在王府的日子怕是会不复从前了。
接下来,尉迟顺不知道用牺牲自己家庭换来的机会,能否真的让家族转危为安。
若这机会只是昙花一现,那么他到最后就会真的一无所有,所以,尉迟顺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门外有官员求见,来人是扶沟县丞蔡仪,尉迟顺收拾心情,让其入内,虽然小小县丞在他面前微不足道,但蔡氏是扶沟当地大户,尉迟顺为了稳固扶沟周边局势,需要适当亲近一下这些当地大户出身的官员。
蔡仪入内,向尉迟顺汇报了一下城内情况,尉迟顺见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和颜悦色的问道:“蔡县丞似乎有其他事?”
“呃..大王...”蔡仪话刚开头就停下,见着安固王点点头,便继续说下去:“大王,下官兄长住在城外四十里处蔡家庄,有一女儿待嫁,数日前为贼人所掳。”
“家兄本想派人求助下官,只是这几日官军布下天罗地网迎敌,家兄无法派人入城...方才家人得以入城来报,下官才知此事....”
尉迟顺阅历丰富,听到这里,知道对方所求是什么,于是先开了口:“时局纷乱,各州郡自顾不暇,当然会有贼人趁火打劫,蔡县丞为官军效命,官军当然不会坐视蔡县丞家人受难而无动于衷。”
蔡仪听到这里,感激得躬身行礼:“多谢大王!”
尉迟顺笑了笑:“蔡县丞可知那些贼人的踪迹?若知其具体行踪,寡人可派兵救人。”
“多谢大王!下官这就让家兄派几个人入城,细说贼人情形,兼做向导,以便官府将其一网打尽,顺便将侄女救出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干干净净
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接着是呼啸而来的大水,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夜幕下近在咫尺的土丘,聚集丘上向着自己呼喊“快跑”的同袍,一个个焦急非常。
冰冷的河水将自己冲倒,随后灌入口鼻,那一瞬间天旋地转,自己呼吸不畅,开始窒息。
父母、兄长的样貌在眼前浮现,短短人生的许多片段在脑海中快速闪过,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李靖猛的睁开眼,看见了天上白云,转头看看左右,发现是那帮熟悉的抠脚大汉们,最后一骨碌坐起身,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淹死。
身上绑着的羊皮囊不见了,铠甲已经卸去,有人为自己换了干爽衣物。
当然,大口裤还是湿的,腰间围了一块厚布,就像裙子一般,应该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寒风一吹便着凉。
看看天空,旭日东升,天色大亮,土丘下一片狼藉,而附近各处土丘上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看样子都躲过了那一场大水。
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倒霉鬼没能及时撤到土丘,躲过一劫。
一旁的士兵见着溺水昏迷的李靖起来了,面色一喜,随即转头向周围同伴大喊:“都督醒了!”
李靖想要站起来,伸手给对方让其搭把手,结果愣小子光顾着喊,根本就没拉,他不由得有些尴尬,但见着围拢过来的部下们那关切的眼神,心中颇为温暖。
想起自己遇险时的情形,李靖问道:“其他人呢?都没事吧?”
“没事呢都督!那几个都好着呢,活蹦乱跳的....哎哎哎,快,你们快拿炊饼给都督填肚子!”
“拿水来。”
“哎哟,都督方才喝了那么多水....啊啊,好好,马上拿水来!”
李靖接过竹筒,一口气将竹筒里刚盛的温水喝光,站起身,看着四周,不由得感慨:这一场戏,可真是演得不容易啊!
他本来可以在大水抵达前赶到预先划定的避难土丘,只是因为几个部下奔跑中摔倒,他领着人调头跑回去拉,耽误了时间,就在刚跑上土丘时,大水呼啸而来。
李靖不会游泳,虽然身上绑着鼓囊囊的羊皮囊,但依旧被浪卷走,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就失去知觉,现在得知,是有通水性的“救生员”把他们救了。
救生员是特地设置的水性娴熟之人,腰间系着绳子,身上也绑着羊皮囊,专门救那些来不及上土丘躲水的“伶人”。
所谓“伶人”,就是此次参战的将士及及青壮们,大家按着主帅、西阳王的命令攻打鄢陵,但实际上是在演戏,演一出“猛攻鄢陵”的大戏。
他们趁着夜色靠近鄢陵,布置下大量稻草人,点起火把,放上发条驱动的“自擂鼓”弄出动静,然后弓箭手往城头射火箭。
夜里黑不溜秋的,城头守军哪里看得出城外的人影大多是稻草人,所以他们要在天亮以前,摆出倾尽全力攻城的样子。
李靖和部下参与了此次行动,初次带着队伍参战的“李都督”还主动请缨,承担最危险的任务,那就是渡河到南岸虚张声势。
将大量稻草人插在野地里,点上火把,让鄢陵守军以为己方在南岸立寨,断其后路。
洧水南北两岸都要点起火把,放“自擂鼓”,时不时往城里射火箭,这种事情做起来不困难,困难的是在随时会出现的大水到来前,撤退到高高的土丘上。
因为根据斥候初步查探,敌军在鄢陵上游戒备森严,极有可能已经筑坝蓄水,只要对方认为鄢陵危在旦夕,就会决堤放水。
如此一来,“猛攻”鄢陵的己方士兵,必须在“火候”差不多是,留下稻草人、火把、自擂鼓,赶紧撤到高处躲过坑你冲来的大水。
“火候”的把握是关键,而在南岸插稻草人虚张声势的士兵因为距离北岸避难处较远,撤退的时机更加难把握。
敌军若真的决堤放水,己方根本就拿不准放水时间,所以到南岸的队伍,一旦无法在大水到来前回到北岸那几个高高的土丘,有多少人就得死多少人。
但李靖不怕,愿意接受挑战,事实上他也确实把队伍及时带回北岸避难,只是为了救几个落在后面的士兵,才被呼啸而来的大水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