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拜占庭 第415节
有钱有闲,信仰体系牢固的主教们纷纷在大牧首的倡议下出钱出力,组织船队去东方拯救同宗信徒。尽管目前有证据显示,教会在对待异端的保罗派与其他一性论派系时,展现出了完美的双标姿态,还不如皇帝内迁异端来得仁慈。另一方面,各教会也与贵族们广泛互动,商讨征伐法蒂玛,解救圣城的美好愿望。
目前来说,只是一个愿望。
民间对此的反应也很激烈,大脑里塞满上帝与虔诚的草民们是反应最激烈的。许多人已经开始天真的谋划,如何参与东征,如何建功立业,如何在东方控制耕地,娶一位美丽妻子,生一堆胖娃娃。总而言之,在各方面走向人生巅峰。
咳咳,这种魔幻剧情,的确是乡间草包最喜欢的故事。
虽然中间出了不少乱子,有蠢货扛着跟木棍,自以为勇士的擅自离开家乡而被捕,也有傻子听信谣言,误以为异教徒登陆而逃入山林,但总归形成了一个社会共识——那就是我们应当拯救圣地。
这种社会共识的形成可不一般。罗马帝国它是个充满沉腐的畸形聚合体,它的国民,即罗马人到底是全体基督徒,还是全体希腊裔基督徒,还是全体希腊人+希腊化异族等,一直都无法形成统一共识(与之相比,城邦共和国就胜在国民边界清晰)。这也就令罗马帝国好像建立在沙丘上,有形而实散。毕竟国民认同都很难形成(也因此不断出现第二、第三罗马)。
如果能以国民认同,动员人民支持帝国,那当然再好不过。
在家里闲下来数日的索菲,开始研究如何获得自己的国民认同。
人们经常开玩笑,当罗马皇帝只有三个条件:禁卫军支持,元老院认同,人民的欢呼。
虽然是个梗,但这三样还真比较准确的概括了罗马皇帝的登位顺序。首先获得军队大佬的支持,其次获得养老院贵族们的认同,最后在君士坦丁堡城下接受人民的欢呼。
值得一提是,许多倒霉蛋都没有撑过第三关,不能获得首都民众的支持,而被反对者击败,特别是在马其顿王朝亡国后的那几十年,有数个挑战者倒在了成为皇帝的路上。充分说明在选皇帝这件事情上,也不全是钦定,首都民众的意见也很重要。
咚咚。
在索菲畅想如何在禁卫军、养老院与首都人民之间达成完美平衡时,门被敲响。
都督大人有些不满。今天老婆大人们带着女眷、孩童,还有远来的女客人去郊游了,索菲这才有安静时间独处。却不想还是被打断。
“谁?”
索菲奇怪的发问,却看到门被打开了。
今天是塔玛琪守门?怎么会这么愚蠢的放…
“巴西尔陛下的私信…以及,我。”
当索菲震惊的看着帝国皇后海伦娜从门外进来时,索菲差点没把眼珠子给挤爆。
三十六岁,希腊与保加利亚混合的血脉让她愈发美丽,棕色秀发风韵动人,没有人能躲开她深沉如湖水般的眼眸,只有索菲知道这位未来丈母娘在‘疯狂’时,又是另一种样子。
这是怎么了?
天崩了,地裂了,君堡突然消失了?
海伦娜竟然跑到了大赛理斯堡?
索菲呆呆的看着海伦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见到我都没有话说吗?”
名义上的女皇陛下款款的坐在古尼贡德的位置上,给索菲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不,我只是在想,万城之母的明珠怎么会跑到这乡下僻壤。也许您走错了路。”索菲摊手,将激烈的情绪掩饰了下去。
虽然已经化身成政治生物,但索菲还是挺顾念旧情的。
“她没有走错路,这只是一招险棋。”
果然,海伦娜不可能一个人离开。她身后还跟着盘里努斯,以及两个阉人侍者。
“你们这…”
盘里努斯与海伦娜联袂出场,索菲看看时间,差点以为自己一梦穿越23年,到了君士坦丁八世死去,马其顿家后继无人时。
“女士得了热病。”盘里努斯一句话,让索菲的笑容彻底凝固。
这简直是不能再恶劣的消息。
自己名义上的母亲赛奥法诺竟然在这节骨眼得病,无论对于时局,还是索菲个人地位的稳固,都将产生极坏的影响。
别的不说,索菲这些年不少出格的举动,还有连续获得的各种尊荣殊宠,里面一定有赛奥法诺的因素吧?并且索菲与巴西尔多次的大小矛盾,都有这位母亲居中调解。可以说,没有当初这位母亲的慧眼识英雄,索菲现在也就是一介将军,可能到死,也就是与一个土豪贵族结婚,在将军这位置上干到死的结局吧。
“这…立刻召集大赛理斯堡最好的医生,还有萨勒诺医学院的导师,统统都派去布库伦宫!”索菲失措而焦虑的站起身来,拳头握紧又放开。
这时,塔玛琪,还有她属下的女武士们已经悄无声息的围在门外,一旦索菲下令,她就立刻冲进来把刺客宰杀。或者…挟持帝国的女皇和大总管,然后辅佐男主人独立。
“放轻松,陛下派盘里努斯过来,并非是要将你抓进修道院。”海伦娜轻笑着安抚下索菲暴躁的情绪,“我借口到修道院偷偷到你这里,可带来了母亲大人的口谕,你要听吗?”
“说说吧。”索菲重新坐下,手仍然放在桌案边沿。
赛奥法诺是个冷酷的女人。在失去利用价值后,会无情的将人抛弃。别的不说,单说三年前,君士坦丁还像个人的时候,赛奥法诺不也把精力放在了二儿子身上?
只是烂泥实在扶不上墙罢了。
“她要我告诉你,千万不要答应陛下让你改娶任何宗室子女的要求。要像最虔诚的爱人一样,爱着安德莉亚。”海伦娜说起时不无唏嘘。因为这,她还和赛奥法诺吵了一架。她可是内定索菲做女婿的。
“最虔诚的爱人…”
正在索菲迷惑时,盘里努斯拿出了一封信。
是巴西尔写给索菲的,极其私人的一封信。
“一切,都在这里面了。”
作者的话:今天在两个镇政府间来回跑了三次,总算把团关系转入的事情说清楚了(大概)。明天就能加更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巴西尔来信
巴西尔是一个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统治帝国的人。
说他没有私人空间,那是一点没错。
这是个完全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几乎没有闲情逸致去观赏赛车,或彻夜开趴;更不会出于兴趣游猎玩赏。他发誓终身不婚,晚上的床榻外不是美女,全是等待传递政府公文的阉人陪睡官。在他的生活中,统治就是一切,一切都在统治。公私没有什么区别。是以行事都与皇帝的公职合二为一,仿佛己身就是罗马皇帝的历史塑像。
一封私人名义的信,不存于档案,也将湮没于史册,足以见出他在对待索菲时的态度有多别扭。
索菲满腹疑虑的拆开信封,上面的蜡封竟还是君士坦丁的印章,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又嫖到失联,不知自己在哪,不知老婆去向,不知自己的印章都丢了。
抓着信纸,正要抽出来时,索菲竟感到迟疑。
索菲在想,君士坦丁年轻时,是现在这样吗?
两兄弟的幼年,是怎样的呢?
也许他俩曾经都是翩翩少年,在花园中射猎雌鹿,幻想着成为大将军,作为罗马皇帝,上帝在人间的义民抗击邪恶,抚慰众生。
但生长在冷酷宫廷中的他们,亲眼看着母亲冷血的抛弃他们,去亲热一个东方山区来的,还带着马骚味,苍髯白发的中年人。那人眼袋深沉,人称萨拉森人的苍白死神,两兄弟从小就听说他的百战故事。他的确是一好将军,却并非是好皇帝。那人力求在私人品德上超凡脱俗,禁欲、冰冷,好似一柄军刀,却在政治湍流中难以自拔。幼年的两兄弟生活在冰冷的囚笼中,渐渐的,大哥巴西尔也像那人一样,逐渐冰冷、禁欲,化作一柄藏匣的利剑。显然,尼基弗鲁斯二世的个性品德,对幼年的巴西尔二世有极强的启蒙。
这时的君士坦丁,大约是敬爱兄长的吧。
而后,他们的母亲再次抛弃他们,与那人的外甥,被奸臣谗言打击的,那一代的约翰·库尔库阿斯苟合,在宫廷中暗杀了尼基弗鲁斯。
伟大的冷漠军神轰然倒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热情、自信、性情勇烈,狡诈而爱笑的红头发男人。他的外号是红靴子。这人对母亲极度猜忌,在利用成功后,将母亲送进修道院,转而迎娶被父亲送入修道院的姑姑,成为皇帝。他热情外向,在军中有极佳的口碑,酷烈而奔放的作战方式,让他连续东征,打的阿拔斯人哭爹喊娘。
巴西尔这时,只有十多岁,他的军事才能,应该萌芽于约翰一世这个军事天才。
此时,君士坦丁与巴西尔,都韬光养晦,在约翰的羽翼下成长。
期间发生了第一次巴尔达斯叛乱,也出现了保加利亚帝国毁灭的奇迹。最后,不世出的军事天才约翰一世在极大扩张帝国版图后,只统治帝国8年,就死于宫廷谋杀。
两代启蒙者的死亡,极大的刺激了两兄弟。
于是巴西尔发誓,他这辈子不会娶亲,因为他母亲的坏榜样;守贞,就像尼基弗鲁斯;隐秘,不像约翰一样死于毒药;强势,要杜绝尼基弗鲁斯时的宫廷乱局。
而君士坦丁,他应该在兄长逐渐独断专行之后,默默的像幼年一样,隐藏自己的欲望,浪荡的放飞自我自保吧。
“在想什么?”帝国最尊贵的女性,显然不理解索菲会在此时迟疑。
索菲藏起思绪,只道:“在想或许我不该将信启封。我知道,当我打开这封信,就意味着我必须对陛下给出回应。”
曾经的索菲,信誓旦旦的发誓,不会弯腰死等帝位到手,而要努力拼搏,在巴西尔的承认中加冕。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将军。
如今已经超越将军,担任意大利的独裁主,是地中海上举手投足,都引发地震的巨人。再面对巴西尔时,不免觉得当年的誓言太过玩笑。
“你总要走到今天。除非你自愿进入王子岛的修道院,在青灯残卷中度过一生。”盘里努斯催促着索菲认清现实。
这句话,索菲曾对艾米莉亚那小寡妇说过,谁知却应验在自己身上。
“那行吧。”
索菲抽出了整张信。
出奇的,内容并不冷酷,甚至还带着些温情。
“索菲吾友,感激于你在意大利的英勇奋战,当我在灯下细读战报时,不禁要心驰神往,恨不能与你同在。这是历代先帝都未能完成的功业…”
巴西尔像是温厚的大家长般,首先诚恳的慰劳、夸赞索菲年轻有为,完成历代先帝都未能做到的,将意大利重新收入囊中的伟业。这仿佛是在追溯他过去一年的思路。当时为了支持索菲征服意大利,他连独裁主的职位都分给了索菲。彼时的二人至少合作有序。并且达成了约翰一世死后最伟大的战绩。再没有人敢说巴西尔武功不如约翰一世了。
“我很失望,但似乎勇士开拓在前,必有蚊虫食腐而来。一群令我失望不已的平庸臣子为些许蝇头小利争斗不休,以至于被法蒂玛人嗤笑,甚至欺压基督徒…”
也就是在索菲大胜之后,以小福卡斯为首的群臣都对索菲在意大利的独断专行眼馋不已,拿着各种鸡毛当做攻击索菲的令箭,在朝廷里杀个不停。看巴西尔的意思,似乎真有悔过之意。索菲翻阅着,心里也不住点头。
“我意,绝不会交出已经占领的领土。至于伊夫雷亚的安度因,都灵的乌尔力克,可暂时给他们网开一面,嗣后再许以名爵,令其投靠罗马。名爵上我并不在意,你可行使独立权力,将其招揽。你将罗马牧首控制手中的办法很好,但还可以做的更多,比如为其其他家属配婚…”
聊着聊着,大概是巴西尔平常已经习惯了政令公文,这一封私人信件,也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治理内容,向索菲分享如何操弄一个人口千万级国土的手段。有一些比较私密的,例如挑拨对立的内容,巴西尔也能写进文中。
“作为罗马的帝皇,以及一家之长,我必须在公与私两方面同时做到兼顾。我希望你能将古尼贡德女士送到君士坦丁堡,嗣后以为谈和砝码。另一方面,你应尽快做好与公主结婚的准备。我在城中等着为你的婚礼喝彩。”
到了最后,巴西尔将他的想法展露无疑。
谈和、结婚,公私两方面,都给了索菲交代。
索菲有些摸不准。
原以为这是封讨檄,谁知是家书。
“我以为我能读懂他的心思,现在却有些琢磨不透。”索菲苦笑着掏出蜡烛与火石,将这封信付之一炬。
“这正是女士想要告诉你的。”海伦娜现在想来也连连惊叹,只有赛奥法诺女士这样,才能将巴西尔的心思看穿吧。“女士要你明白,巴西尔陛下至少在现在,是绝不会允许一个强势的年轻人崛起的。有了这句话,你再细品信中的内容。”
索菲看了看盘里努斯,这老阉人表情毫无变化。
看来是对的。
那巴西尔真正想通过这封信,来试探索菲什么呢?
婚姻、外交、执政方针…巴西尔在信里聊了很多,哪些真心,哪些假意?
索菲细细品嚼。
“我的母亲…她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与陛下顶着干?留在大赛理斯堡,甚至跑到罗马城去?”索菲忽然福至心灵,有所领悟。
巴西尔不会允许一个强势的继承人。
但他会允许一个强势,不会竞争帝位的,且服从大方针的…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