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改变了拜占庭 第506节
相比身材矮小的奥迪洛,这柄约1.8米长的牧杖,有如十字架般高大。
“这柄受难耶稣苦像长杖,将代表我授予你的权力,你可以手持此杖,到任何官府、法院与教会求援。”索菲循循善诱。
其实这柄金光灿灿的大受难杖,本来是索菲用以收买奥迪洛的。
但直到看见奥迪洛本人,索菲才意识到,这是时代少有的,刚直不阿的圣人。一根金杖,是不能收买的。
“这是羞辱吗?”
本笃八世身边,竟有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的确,奥迪洛太矮小了,他和长杖站在一起,头顶甚至够不到杖顶端的受难耶稣苦像。
“怎能是羞辱呢。耶稣受难的苦像仿佛在告诉我,接下来的巡回督查之旅也将如苦像般痛苦,流满鲜血。但我不能畏惧,上帝说‘你当刚强壮胆’,‘无论你去向何方,上帝都与你同在’。我现在与上帝同在,所以我无比幸福。”出自《约书亚记》
说着,奥迪洛矮下身去,扛起了受难苦像长杖。
他的矮小,让原本与头齐高,辅助行走的长杖,变得压在肩膀上,巨大的受难苦像,被极大的凸显出来。倒像是名画《基督扛十字架》里,那扛着十字架行走的耶稣。
“我要走了。高傲的罗马皇帝索菲,我不能原谅你的暴行,但我赞赏你改变这腐朽、破败世界的勇气。我若死在行善的路上,那不是为你而死,是为传播上帝的至善之道而死。你不能以我为上帝的死做文章,宣传夸耀你的伟大。我还要清空你的监狱,让无辜者,或罪人们得到救赎,不然,我即便在地狱中,也彻夜难眠。”
说着,奥迪洛扛着耶稣受难苦像,缓缓离开拉特兰宫。土里土气的破败衣着,反被金杖衬托得高洁无暇。
在两侧坐陪的各级贵族、教士和文官们,都鸦雀无声。
索菲不禁起立,为矮小又高大的奥迪洛院长免冠致意。
大家都站起来了,教皇本笃八世也摘下三重冠,表情难免带着愧疚。他说:“我仿佛看到使徒圣保禄背负倒十字架的身影。”
讥讽奥迪洛的人也站起来,他说:“我愿为奥迪洛死后封圣投下赞成票。”
这难免引起更多争论。
只有索菲的嘴在嚅嗫着什么,却没人知道。
古尼贡德也没听清楚,她被感动的哭得稀里哗啦。
回到书房,索菲才摊开日记本,同样非常感动地写道:“来自勃艮第的奥迪洛,他是第一个直接称呼我为皇帝的人。那些喊我陛下,却不直呼皇帝的谄媚之徒,不如他。非常好,我喜欢他的直白。他死后,我一定主动宣布为他封圣。”
作者的话:原本想写出奥迪洛其人的圣洁,结果越写越长。
第八百八十七章 保加利亚的最后时光
奥迪洛是分不清地区与全国独裁主、共治者这些头衔之间的复杂关系,才胡乱叫皇帝。其他懂事的,哪个敢乱喊。
日记上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但对奥迪洛这样燃烧生命的圣人,索菲是赞许的。在东方教会,已经许久没有像奥迪洛这样纯粹不为金钱利益而奋斗的奉献者了。如金格尔、佐西玛兄弟,这些勉力的改革派,却也时刻盯着权势的名位。或许只有在贫穷落后地区,才更容易培养出精神超脱的奉献者吧。因为只有这样混乱的地方,这些奉献者们才有机会出人头地。如果在爱琴海区域,恐怕早被重重阻碍掩埋在人堆中,最后变得功利世俗。
奥迪洛的到来,给了反对派重重一击。名望极高的克吕尼修道院院长亲自督查国内教会,使得索菲的支持度再创新高。
意大利这地方本身,就是撕裂的。
北边一边的身份是北方皇帝的臣子,西贝罗马帝国的领土,同时又相互独立,隔着一座山对皇帝阴阳怪气;南部领土,又称梅佐吉诺,指南意大利、西西里岛与萨丁尼亚与科西嘉,这部分一边是正牌罗马皇帝的臣民,一边又追随罗马天主教会,同样处于精神分裂的状态。
最中间的罗马教廷,本身就处于德意志/罗马/意大利的叠加态,妥妥的三姓家奴。东边的罗马皇帝会对他指手画脚,北方的西贝皇帝时不时来扫荡,自家里也不安稳,时不时给教皇表演一个希腊人的传统艺能。
索菲收复意大利,在本质上是对罗马帝国在意大利统治权的断肢再续手术,有法理在手。故而这次的改革还能以比较快的速度推进。
只是时间来到1008年的八月,塔玛琪回到罗马,阿尔勒王国局势稳定,蔚蓝海岸已经被打下一半,贾玛赫的班加西征服计划也开始在即,连托斯卡纳女大公吉塞拉都生下第二子,取名亚历桑德罗(意为足以捍卫与守护,源出希腊文)时,巴西尔今年第二次干涉了索菲。
他希望索菲亲自回大赛理斯堡,把奥赫里德给解决掉。
……
“他娘的,可折腾死我了。”
总督乌拉诺斯蹲在土山上,恨不得从这里滚下去,直接滚进瓦尔达尔河淹死算了。
4月,乌拉诺斯征服比托拉要塞,终于解决了保加利亚在南方要塞体系的核心以后,却仍然陷入了保加利亚人的堡垒战术中。为了拆除这些违规建筑,乌拉诺斯损失了两个联队长,十余个旗队长。
好不容易在七月时,拖着比较疲倦的军队来到保加利亚现在的首都斯科普里城外,乌拉诺斯的心理才平衡许多。
因为有个更大的倒霉蛋,马库斯。
马库斯足足损失了三千余军队,才突破了保加利亚设下的重重障碍。只不过马库斯死的军队很奇特,每个部队都少了一点,仿佛雨露均沾,绝不厚此薄彼。似乎也因此,马库斯军队的士气仍保持在相对高位。
马库斯与季米特里奥斯站在瓦尔达尔河对岸,看着乌拉诺斯在那里无能狂怒的发泄脾气。
“土山压破城墙这种把戏,一次也就算了,还想复刻第二次,当保加利亚人都是瞎子、聋子吗?”季米特里奥斯无奈的摇头。
两拨军队旗帜不同,语言相异,一南一北合围斯科普里后,乌拉诺斯非要坚持他攻破比托拉城的土山战术,马库斯资历浅薄,主动让步。于是四万多将士像傻帽一样到旁边的山中挖掘泥土,运来堆积在城下。
几万人半个多月的成果,堆积起的巨大土山,仿佛真能毕其功于一役。
城里的保加利亚王军也看着罗马人像傻帽一样挖了整整半个月,变成了罗马工程队。
然后保加利亚只用了一招。
他们一边派人在河边挖掘出缺口,一边在土山后的城墙边也堆积土山。两相支撑,使得土山根本无法压垮城墙。保加利亚人在河口的缺口逐渐扩大,使得倾斜的土山的上半部分,突然倒入河中,大量泥土拥塞河道,让罗马人的船只都被阻拦,浮桥也因此断裂。
四万多人的努力,在此刻全部木大。
“不能再拖延了。将士们从去年冬日奋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季节,如果不能在入冬前完成战役目标,那么无论是疲倦的士兵,还是精疲力尽的农夫,都会掀翻罗马的根基。”马库斯没有在意土山的倒塌,反倒说起了后勤问题。
这次的大战役,可能是巴西尔十年间掀起的,规模最庞大、覆盖范围最广的灭国之战。动员兵力八万余,覆盖整个爱琴海与巴尔干的军区,决定数百万人的归属。
为了完成这庞大后勤的物资补给,君堡的官吏们构建了一个臃肿低效的补充路线。这一次伤筋动骨的补给,就使得色雷斯的粮价被推高到了一金四摩底的高位。而在冬日过后,这条补给也断了,色雷斯没粮食让他们继续挥霍。
随后,巴西尔被迫下放补给权,马库斯军队的粮食由督军区和索菲自筹;乌拉诺斯的粮食就地征收,再加上帖撒罗尼迦的大市场补充;巴西尔的军队接收东欧、小亚的粮商,才算勉强稳住。打了半年多仗,夏粮收成很差。这意味着这年冬天,就是最后的机会。
“就算把保加利亚打下来,这些嗷嗷待哺的保加利亚人,我们怎么养?”季米特里奥斯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战争对地方经济的破坏是毁灭性的。他们一路走来,走到哪吃到哪,那些被‘征粮’的保加利亚农夫,可不是自愿的。
“自然适应吧。”马库斯负手叹气。
这一个自然适应,就是几十万人死于饥荒。
“万岁!”
正说话间,后方传来军队的不断欢呼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让河两岸的三位将军都听得清楚。
“巴西尔陛下,终于攻克了索菲亚城!”
振奋人心的消息,让季米特里奥斯也为之欢呼。
索菲亚城破,无异于长城崩塌。保加利亚只剩下首都可守。等八万军队完成合围,胜利的希望无限大。
三个将军聚在一起,与使者对谈。
马库斯第一个,也剑指核心的问使者:“加布利尔抓到了吗?”
使者尴尬的摇摇头。
即便巴西尔打造了索菲亚长城,加布利尔王子照样神秘消失了。
马库斯听罢,叹气道:“索菲亚破城的意义,失去了三分之一。只怕又要苦战…”
第八百八十八章 亡国之相
四面包围破城,都没能抓到敌人的王子,这仗真是打得稀烂。
从去年年底巴西尔掀起灭国大战开始,包括乌拉诺斯、马库斯等将军在内,就有一种便秘感,怎么打都不顺畅,好像屁股里塞着一根马桶搋跟保加利亚军队作战,每每发力时都感到菊花发紧。
果不其然,当大家都还在沉思下一步怎么走的时候,巴西尔的新军令到了。
“停止围攻斯科普里,把精力用在清理后方的据点、控制和拉拢各地贵族上?那军队呢?四万多军队就这…”季米特里奥斯抱着头,人都傻眼了。
巴西尔这是什么命令?四万大军合围在敌方首都城下,却围而不攻?军心怎么安抚?军官们的质疑谁去控制?巴西尔这分明是强行要求一辆赛车手在狂奔中猛踩刹车!说的容易,能让军队立刻停止变动的人,也只有巴西尔、索菲这些抓着军队粮饷的君王才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能告诉我,接下来怎么打?”乌拉诺斯稍显迷茫的一屁股坐地上,他有些丧失目标。哪怕在巴格达被囚禁八年的过程中,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垂头丧气。
马库斯综合考虑许久,摇头劝乌拉诺斯:“总督阁下,局势已然如此,不妨只告诉士兵,由于太过劳累,允许士兵进行三一轮换,轮流撤到后方休息。把陛下的军令应付过去吧。”
季米特里奥斯则表示:“以前伊利里亚总督区也曾经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但独裁主可没敢把这种事情挑明的讲。陛下这一手棋下的臭。”
乌拉诺斯回头喊来亲兵,让他以马库斯的建议为文本,告诉士兵们开始轮换休息。
其实乌拉诺斯都明白。
这次的灭国大战,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从巴西尔紧急提拔西美昂,带着有保加利亚血脉的皇室出行开始,八万军队都只是为巴西尔的政治征服做砝码。
正因为只是砝码,巴西尔就必须做出违背军事规律的愚蠢抉择。什么立场决定什么动作。
马库斯倒是提出新思路:“以我的观点来看,也不全是臭棋。想想我们极不稳定的后方,也需要一些兵力去控制住关键要塞和城市,至少保证供给路线的稳定。”
如今的保加利亚与罗马军队,形成一种国共对峙时的滑稽场面。
罗马军队控制着少量的高层贵族与城镇,而保加利亚广泛分布于乡村、修道院和山野。就像一片纯色中,有许多大的异色斑点。
别说后勤不稳,罗马军队连下乡征军粮,都会遭遇强力阻碍。
“约翰一世陛下曾经征服保加利亚,但那是靠着南北夹击,奇袭保加利亚故都,俘获其皇室完成的。很快就陷入了与罗斯公国的战争,并在被刺死后让保加利亚复国。这次能不能成,我自己也…”乌拉诺斯跟其余几位将军掏心窝子的说了起来。
马库斯与季米特里奥斯对视几眼,马库斯轻声道:“逆转保加利亚与罗马局势的斯佩尔奇奥斯战役,不正由于您舍生忘死的冒险一击吗?保加利亚王军全军覆没,国王萨穆伊尔落马摔断胳膊,从此攻守之势相异…”
“不要提过去的旧事了,遵从皇命吧。”乌拉诺斯不想听这些,他起身离去,令两位将军诧异不已。
……
斯科普里城中。
伊万牵着妻子瓦尔达,抱着儿子普雷斯安谨慎的行走在城中。瓦尔达裹着黑头巾,打扮得很隐秘。
附近那些曾经繁华无比的市场、旅店,那些教堂与大楼,全都陷入死寂。伊万曾经购买罗马珠宝的那个店铺,是被伊万亲手毁灭的。嗯珠宝商人被吊死在市场上,第二天就连骨头渣都没了。还有河边的渔夫,打了一辈子鱼,却被暴动的饥民如鱼般吞噬。
伊万过去回忆中美好的事务,无一幸免。当年与艾琳碰面时的山丘与河边,成了罗马军营;当年与艾琳苟合的小院,已经拆为废墟。罗马匠人制作的精美浴桶,被劈做木柴,那个侍女,死于擅自出门。
如今的斯科普里,只是缺粮、缺人、缺少信仰的人间地狱。
罗马军队遇到的缺粮问题、腐败问题,在斯科普里城的惨痛情景面前,简直毫无说服力。
“史高比家完蛋了,你快点逃。我花了1000诺米斯玛,才买到出城的门路。”
刚强、失败、雌伏、堕落,伊万的人生旅程如过山车般起起伏伏。但在百般堕落,追求权力之后,他遇到了妻子瓦尔达。
娶瓦尔达,原先只是为获得斯科普里权贵史高比家的支持。但安静老实的瓦尔达,与儿子普雷斯安,给了伊万新生,一个宁静的港湾。
如今保加利亚王国山穷水尽,全国的要塞陷落的七七八八,大城也相继投降,最高贵族尼什公爵耶迪里德反叛。 许多人重新回忆起三十多年前的亡国记忆,对萨穆伊尔的信心也急速转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