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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变了拜占庭 第608节

  只要索菲不去推翻巴西尔的政策,哪怕他动刀子杀了巴西尔,将军们仍然会对索菲表示忠诚。

  因为,归根结底大家都是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

  这就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了。

  漫长到许多人都已经开始忘记,他们的祖辈从何而来。

  ……

  “季米特里奥斯!你也是罗马人,你怎么能这样为索菲效命?”

  叙利亚总督区下,劳迪西亚的执政官找上再度南下开路的战团长季米特里奥斯,当面斥责他:“国家沦丧,异域野人登基称帝,帝室姬女为其裙下之臣,淫乱宫廷,皇后生子。如此屈辱之日,你和那些不知廉耻的将军们有什么区别?”

  季米特里奥斯很烦。

  这个劳迪西亚执政官,为索菲登基的事情已经闹了许久。这次登门,他不得不驳斥他一番。

  “我是伊利里亚人,但我更是索菲陛下的学生。他博学多才,通宵希腊文、拉丁文,周边国家文字都能略知一二。他虔诚的信仰上帝,为基督事业奉献巨大。如果说这也不配称为皇帝,那叙利亚人利奥三世凭什么成为皇帝呢?”

  劳迪西亚执政官,也是叙利亚人。而且他的家族有明确的皈依伊斯兰教记载,只不过在罗马再征服叙利亚后,他又皈依回了基督教。按照罗马的本地人治本地人政策,成为劳迪西亚的官僚。

  “这,这怎么能一概而论?索菲他…他是个军匪暴徒!他不该上位。”执政官被撕破了脸皮,却仍然执着的表示与索菲敌对。

  季米特里奥斯眉头如皱。

  这大概是国内许多文臣官僚对索菲的态度。

  索菲是什么?

  是人吗?

  不,他首先是一个政治生物。在政治光谱的坐标中,索菲是巴西尔最亲近的法理弟弟,最可恶的巴西尔政策执行人,最难以接受的军阀头子,最最该死的野蛮人。

  即便索菲与巴西尔在立场相反,更因为皇权而差点挥刀相向,但那不是索菲就会铲除巴西尔政治成果,独走己路的理由。他甚至可能会完全无缝衔接巴西尔的各项独断专行的政策,接收巴西尔的军队和国库,然后…继续高压控制帝国文官群体。

  虽然在巴西尔时代,帝国的文官们已经超越首都,对地方上的军区派出财政官和法官(检察官)以控制,但…他们显然对巴西尔的政策是矛盾的。他们一方面享受这种集权带来的权力膨胀,一方面警惕巴西尔的威权统治,生怕哪天抄家下狱。

  “索菲陛下在帝国西部,建立了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庞大的文官群体。君堡文官才600人不到吧?光是意大利的国会、总督府官署、县域邮政官署零零总总的统合起来,就有数村千名官员。他还建立了好几座大学,系统性的培养各种人才。难道他不就是罗马最善待官吏,最奖赏文学,最值得你们推崇的皇帝吗?”

  季米特里奥斯知道和这人论述索菲外国人的身份,必然是无解的。

  索菲真的是外国人,这个辨无可辨。

  所以季米特里奥斯就系统性的把索菲最有利于文官群体的功绩阐述出来,让这人自惭形秽。

  但执政官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支支吾吾了许久,才一跺脚道:“你那不叫文官,我这才是文官!”

  无话可说。

  季米特里奥斯不禁微笑:“呵呵,您这已经有点强词夺理的味道了。况且,您还没有成功进入君堡,您也不算正式的文官,您在这里和我强辩什么呢?”

  这句话,宛如穿堂利剑,刺穿了执政官的心,破防了。

  望见此情此景,季米特里奥斯更是追加:“况且您是叙利亚人,还是皈依者。皈依者的政途会到哪里,不用我多说吧?一辈子也只能在劳迪西亚担任执政官。你来索菲陛下这边,无论什么出身,只要能力足够,出人头地只是…”

  如此冷酷的穿心一击,让执政官只能蒙头跑路。

  但他所透露出的,帝国各大势力群体的对立,也足够让季米特里奥斯头疼不已。

  “你们先去的黎波里驻扎,我回去找老师汇报一些事情。”

  …

  阿勒颇,索菲泡着脚,感慨道:

  “只要我不动他们的祖产,不去收回他们兼并的土地,我就是命令他们杀死各家60岁以上的老人,他们也会欣然从命的。”

  身边,女皇欧多齐娅小心翼翼的读着白天留下的对谈存档,而正对面的匈牙利女王玛格丽特正抱着酒壶干酒。

  贾玛赫提起水盆,一边用毛巾给索菲擦脚,一边说:

  “虽然您的前半句没有错,但后半句有误。就算您不下令,他们也想把60岁以上的老人给杀了,让老头子把位置空出来。”

  索菲哑然。

  的确是这个理。

  索菲消灭禁卫叛军主力以后,轻松的逼迫巴西尔让出位置,体面的交换权力,除了安提欧克总督约翰·查尔迪斯这个老头子跳井未遂外,大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

  因为,索菲与他们站在同一个战壕里。

  但索菲环视自己的身边,发现这些战友们却并不纯良。

  有兼并土地的大地主。

  有弄权贪污的大贪官。

  有杀人成性的老兵。

  还有一群节操不高的皇家幕僚。

  索菲不禁反问自己:

  难道我成了反动势力?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拉开我心爱的小铡刀

  帝国的女皇,压根听不懂索菲他们在说什么。

  所以在侍女们都退下后,欧多齐娅希望能和索菲秉烛夜谈,聊聊他所说的那些事。

  “正巧,我也得梳理一下我们过去的那些破事。”

  索菲叹着气,抽出纸。

  他得从头梳理,才能想清楚自己的行省制要怎么走,想清楚随后对国家的调整怎么做。

  “早年的衰退、黑暗时期之类的,已经不用一再赘述了。但从君士坦丁二世创建,希拉克略发扬光大的军区开始,我想我能给你大概讲清楚我们罗马过去的行政规划。在以前,罗马使用的行省制无法应对日益崩坏的边境局面,于是出现了集中军事权力的总督区,那是军区的前身。然后,来自各地的难民和编组的军队,组成四个大军区。这时期的军区,只是军队驻扎的行省上,军政是分离的。

  到希拉克略时,我们全国都向军区转换。此时,受边境威胁影响,全国都在黑暗中转向军事重心,把全国的行省分割成无数细小军区。所有的将军,军政两面的事情都要负责,军事长官就是政务长官。那时候,首都的官僚也插手不到地方。

  而到我们马其顿时期,军区制全面完善,已经成为地方机构。军政一体有好有坏。好就好在军政兼顾,而且权力不够无法与中央抗衡;坏就坏在军区不能大,一大就要乱。于是我们建立了数十个军区,并在东扩中建立更多的千人小军区。有碍于军区太小,每次作战都动暴打,东方三十个小军区,就被合并为数个总督区。尼基弗鲁斯二世和陛下都在完成这些事。”

  说到这里,索菲突然想起一些事。

  东方的总督,一般而言是没有行政能力的。因为军区的行政权力在将军手里,总督只有军事指挥权。

  所以某种意义上,危机时刻造成的军政合一,在此刻已经出现军政分离的前兆。

  军政分离,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也是索菲建立行省制所要求达到的。

  在这个意义上,不管是巴西尔的总督,还是索菲的总督,都一定意义上实现了军政分离。

  这是一个独特的教训,让索菲意识到总督制度的问题。

  让这样家伙抓军权,若不是索菲自己提拔的亲信,索菲自己也放不下心。

  “哦,这样啊。”欧多齐娅一团浆糊,勉强听懂了索菲在梳理。

  接下来,索菲就已经进入自说自话阶段。

  若要摸清社会问题,首先就得抓住罗马内部的阶层划分。

  除去底层人民,以边疆农兵地主、军功权贵组成的军功群体,他们控制着帝国大部分武力,和地方军区,武力巨大。

  第二个群体,就是富裕城市,特别是君堡文臣官僚组成的文官群体,随着爱琴海的繁荣和统治稳定,他们的触角伸出君堡,对全国构建起了初步的文官体系,依托着帝国再起的大势,与军功权贵们展开对皇位的拉锯战。

  如果把马其顿王朝历代皇帝的更迭,视为各有支持者的角斗,就会发现皇帝们的支持者似乎各不相同。比如君士坦丁七世,就是文官们的好榜样,尼基弗鲁斯二世,出身于军功权贵。这其中,还有一个独特的群体,那就是围绕着皇权生存的宦官和宫廷幕僚们。虽然力量薄弱,却总能依靠皇权与贵族间斡旋,插手更替。

  另外,还有教会在内的其余群体,在其中转来转去。

  但索菲清楚,这么简单的区分,其他皇帝不会吗?

  事实上,这些群体之间的区分没那么明显,边界是越来越模糊。一个人可能身兼多重身份,乃至意识形态。或许一个家族中,有从文,有从武,有从教,然后还有个私生子自阉跑进宫廷。

  在巴西尔二世时代,这个划分也被打碎,加了新补丁。

  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你生在十世纪下半叶,你会以为罗马复兴的荣光就在眼前。尼基弗鲁斯二世、约翰一世让帝国领土极大扩展,东方差点夺取耶路撒冷,西边已经臣服保加利亚。巴西尔时代,太过稚嫩的他丢掉了上述两块领土,但随后20年慢慢恢复过来。强大的文化影响力,使得在罗马的奥托宫廷,都怀疑罗马人随时可能北上回归,因而求取紫室之女保平安。

  但在这之中,深藏在深层下的矛盾,毁掉了复兴的荣光。赛奥法诺绿帽杀尼基弗鲁斯二世、巴西尔·利卡潘努斯毒杀约翰一世,代表矛盾斗争的高潮。

  为此,巴西尔开始他的革新。

  具体的计划就是,干掉大宦官,极大削弱宦官力量;铁腕镇压旧军功贵族,削弱其自主力,取而代之为自己扶持的新军功贵族去兼并、扩张,以新代老;扶持自己的幕僚、学者,以秘密行事取代公共行政,把国家政务变为私人行事。

  国家的权力竞争,就变成了旧军功权贵、新军功权贵,以及首都文官、宦官的复合体。

  同样,这个划分也十分粗略,他们不是分开的树,而是一个枝干上不同的分叉。

  索菲就是新军功权贵的标准出身。

  巴西尔对于恩宠的年轻人非常宽容,索菲的权力也趁机大肆扩张。一直到入主意大利的风云化龙。

  至此,索菲建立自己的宫廷,暴力摧毁所征服地区的旧秩序,规划建立起自己的新文官体系、从属将官体系、边疆王国与罗马教廷教会。

  “我欲鲸吞帝国,就不得不下大力气,裁剪枝叶,嫁接新枝。”

  索菲转着笔,暗暗的衡量得失。

  一代天子一朝臣,朝朝天子都杀人。

  杀人,是要重新平衡朝廷力量。

  无论是以投井未遂的约翰·查尔迪斯代表的旧军功权贵、达拉斯森诺斯兄弟代表的新军功权贵,他们的共同特点都是占有大量土地,是独霸一方的大地主。这群家伙,索菲必须杀一批,流一批,扶持一批,打压出头腐化分子,保持农兵的战斗力。

  这项工作是马其顿王朝早就有的毛病,罗曼努斯一世就开始打压了。

  对于宦官、文官合流形成的首都权贵群体,索菲自然是拿起屠刀狠狠干,不遗余力的将其拆毁,以自己的新文官体系兼并同化。

  就像阿拉伯入侵时期,十万希腊人被强制迁入君士坦丁堡,反倒让君士坦丁堡的文化风气偏移一样,索菲准备给君堡来一记狠的,从大赛理斯堡、巴勒莫等地,迁移数万文官、武官与其家属,进入君士坦丁堡的外城区域。

  把君堡内得罪索菲的权贵家族远远流放到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匈牙利等地。再填充入自己的人。

  腾笼换鸟。

  由这两条确定的基点开始,索菲基本确定自己的改革要怎么走了。

  只是,这铡刀开动起来,想收回就没那么容易了。

  “终于还是走上了巴西尔陛下的老路。杀一批,扶持一批…”

  索菲扶额。

  “什么?”老婆欧多齐娅已经昏昏欲睡,漂亮的女皇听到丈夫的‘杀’字,本能的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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