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挽天倾 第8节
那伙计应了一声,连忙领命去了。
老者笑道:“老朽听过曹子建七步成诗,公子这是效古人之雅事了?”
这家翰墨斋一开始是背后东家为了方便搜集古书而开,他在此不过是看看书,却是很久没有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年轻人了。
贾珩笑了笑,道:“自不敢比古人之捷才,但方才的确未曾欺瞒老先生,余对这文稿已是成竹在胸。”
想想前世那些写网文的作者,一个小时几千字,真是下笔成文,洋洋洒洒。
不多时,伙计拿着纸笔而来。
这时,翰墨斋已三三两两来了一些购书的年轻士子,听到这边动静,就有围拢过来观看的道。
其中一个青衫直裰的公子,年岁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儒雅,目光温润,手拿一把折扇,腰间悬挂着玉佩,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对一旁身形魁梧,面相方阔的蓝袍青年,小声道:“文度兄,这位兄台,莫不是要做诗?不想这样的雅事,我们在这翰墨斋碰上了。”
这二人是神京国子监的监生,今日无课,就到了翰墨斋闲逛,准备买些笔墨纸砚。
这边厢,贾珩冲伙计道了一声谢,接过纸笔,在砚台中沾了墨水,摊开洁白如雪的纸张,道书写起来。
他本来想写射雕,但射雕言辞是后世大白话,恐于此间,难登大雅之堂,惹来非议,尤其见周方渐渐围聚了一些读书人,故而改写起了三国演义,三国演义半文不白,用词描写颇得经传史书之神韵。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因此方世界,历史与前世华夏有一些不同,明朝杨慎倒也确有其人,前明嘉靖之时,同样有大礼仪之争。
但杨慎命运轨迹与前世不同,并未流配于云南,这首临江仙,就未出现过,当然,纵然出现过,引述他人之诗词于书中,也无可指摘之处。
但临江仙一出,正在围观的众人,见之无不惊讶。
“这阙临江仙,当真是慷慨悲壮,荡气回肠,似是新词?还有这字疏朗开阔,笔锋锐利,如刀剑斧钺,铁画银钩……当真是功力匪浅。”表字文度的青年,目光咄咄,看向一旁青衫公子,低声问道:“韩兄,你交游广阔,可认得这位兄台是何人?”
青衫公子摇了摇头,面色也有惊讶,低声道:“我看着也面生的紧,一会儿再问就是了。”
贾珩以行楷书写临江仙,笔锋流畅,倏而,临江仙书就之后,就开始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直写了一回目,洋洋洒洒几千字,耗费一个多时辰,足足写了十几张,写完一张传递出去,自翰墨斋老者之手,不大一会儿,围观三五人互为传阅,倒也不枯燥。
啧啧称叹之声,就是不绝于耳。
有赞字儿锋锐毕露的,有说词旷达写意的,还有感慨情节开局雄浑的。
“好一个桃园三结义!风云际会,君臣知遇,让人悠然神往。”表字文度的蓝袍青年,击节而赞道。
贾珩则是搁了笔,捏了捏发酸的手腕,暗道,这种抄写之法,当真不是一般的累。
那老者笑道:“公子当真是出人意表啊,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贾珩拱手道:“在下贾珩。”
“姓贾?”青衫公子韩晖,看向表字文度的青年,低声道:“于兄,姓贾,莫非是?”
于缜点了点头道:“这京中姓贾的,除了那条街上的,好像也没别地儿了。”
这就是宁荣二公在大汉神京的排面,两府八房,凡是京中贾姓,十之七八皆为贾家旁支子弟。
老者眸中异色一闪,心头也有猜测,就是招呼伙计送了一盏香茶给贾珩,沉吟道:“贾公子这书稿,后续还有多少回目?”
贾珩吃了一口茶,情知老者已然动心,笑道:“凡百二十回。”
老者一时默然,而后笑道:“还请公子借一步说话。”
说着,让人收拾,然后拿着一沓文稿,向着二楼而去。
贾珩点了点头,放下茶盏,随着老者向二楼而去。
这边厢,韩晖和于缜对视一眼,韩晖笑道:“等这位贾兄谈完事情,我们再过去。”
于缜皱眉道:“贾家门楣高,子弟向来眼高于顶,只怕不好结交。”
韩晖笑道:“文度兄,你看这位贾兄的装扮,像是荣宁二府出来的?”
于缜面色恍然,道:“原来如此。”
“当年荣宁二公在京中八房,几代下来,多有远亲,于宁荣二府几如邻里街坊无异,这位贾珩兄若真是二府出来的,也不会手头拮据到在此沽文换银了。”
于缜笑道:“韩兄所言在理。”
不提二人对贾珩身份的揣测,贾珩跟着老者进入二楼,二楼仍是列着一排排书柜,只是临窗之地,有一雅舍,老者当先而入,笑道:“贾公子,请。”
宾主落座。
贾珩拱了拱手,道:“老先生客气了。”
老者笑道:“老朽刘通,贾公子唤我一声刘掌柜即可。”
贾珩客气道了一声不敢,唤了一声刘老先生。
刘通道:“老朽冒昧,贾公子可是宁荣街过来的?”
贾珩点了点头,道:“刘老先生慧眼,珩为宁国之后。”
老者惊讶道:“原来是宁公之后,怪不得能写出这般金戈铁马、气象开阔的雄文,方才倒是失敬了。”
贾珩轻笑了下,说道:“珩这一脉,并非宁国长房嫡脉,否则,也不会到老先生这里来了。”
刘通笑道:“可公子身上流的还不是宁国公的血?”
贾珩面色微顿,心头也是一叹,这就是让人无语之处了。
无论他来日做什么,科举从军也好,为官作宰也罢,世人眼中都会天然地将他和贾家联系在一起。
刘通笑道:“贾公子,这画本不错,可是三国之事,画本戏曲、评书大鼓也不是没有,恐无法收新奇耳目之效。”
接下来就是正式谈生意的流程,这位刘通掌柜一开口就是先说书稿不够新奇,方便下一步压价。
关于《红楼梦》中都城问题
本来回了读者本章说评论,结果不知为何,发不出来。
我就发个单章吧。
红楼梦原著第一回曾言:
贾雨村叹:“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
能称之神京的,唯有十三朝古都,西京长安。
也有不少考据派红学专家认为,这是虚指。
即神京只是表意国都。
但再看后文,刘姥姥一进荣国府一回,刘姥姥与其女婿狗儿所言:“……如今咱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在家跳蹋会子也不中用。”
再看后文,王熙凤弄权铁槛寺一回,“……来旺儿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书一封,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百里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见贾府之情,这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
如果国都在北京,北京到西安,一千公里出头儿,好家伙,把来旺儿累死得了。
后文,“大明宫”等语,更是指向长安。
所以,红楼梦中都城应是在长安无疑。
那么北京是怎么一回事儿?
红楼考据派以为红楼梦为雪芹家事,红楼故事影射康雍朝事。
但我一直持保留态度,我们先不说此事儿。
至于文中京味儿,大家可能忘了雪芹是清人,晚年在京居住,遣词造句自然显露。
我写本书国都长安,可我长安一次也没去过啊。
当然,红楼开篇就言,朝代,方国皆不可考,说白了,本身就一架空世界,不要太较真。
但我从原著文中呈现来看,虚构的国都应该是在长安。
以上其实都不怎么重要,我把国都放长安,也只是为了方便虚构乱世,陈汉得山川险固,不重蹈明亡覆辙。
当然,本书也是架空的世界观。
第十三章 议价
翰墨斋中——
贾珩道:“世面流行的三国故事,皆是散乱难束,在下书稿,故事情节绝不同于外间,后文之精彩纷呈,尤在开篇之上。”
刘通沉吟了下,笑道:“关于后文,谁也不知……”
贾珩笑道:“要不待我将书稿尽数写出,再予刘老先生一观?只是那时,能不能在老先生这里售卖,尚在两可之间了。”
刘通不由失笑,道:“今日已是让老朽叹为观止,老朽自是相信贾公子的才情。”
“贾公子欲贾价几何?”刘通道。
贾珩道:“刘老先生能给多少?”
刘通沉吟了下,笑了笑,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贾珩道:“四百两?”
刘通不由再次失笑,凝声道:“四十两。”
贾珩皱眉道:“刘老先生,刚才那一回目,如此之多的字,费了好一番功夫,在下就是与人写条幅、斗方,也能得个一二两吧。”
这时代,一两大致兑换铜钱一千文到一千五百文不等,不同时期,根据银两成色以及铜钱的大小,也有波动,不像后世币值稳定。
至于物价,一两银子可卖三百多斤大米,上好猪肉百斤。
在贾珩心中,一两银子的购买力,大概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多,四十两也就是四五万元,这个价钱买断一本一百二十回、近六十万字的书稿,怎么说呢,明显有些低了。
当然,刘通作为生意人,肯定还留了一定的还价空间。
至于按册分成,其实不具有可操作性,因为贾珩不可能知道翰墨斋究竟能卖多少册,他也无法派人监测。
这时代毕竟是书商在主导图书印刷、销售的产业链,除却极少量名家付梓出版,还能谈谈分成外,大量的作者几乎都是买断。
要不说,文字穷三代,著书毁一生呢?
写书之人,多在穷困潦倒中……
刘通道:“这如何能比,再说贾公子恐怕不知行情,纵是秀才相公的润笔之资,写这些也不过一二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