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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 第91节

就不说如细柳营之故了,就这些站岗放哨的卫兵,都三五聚集,交头接耳,由此可见军纪之废弛。

“听蔡权说,牛继宗因惧家中河东狮,常常以在营中办理军务为借口,携青楼歌姬狎晚玩,麾下军将多有群起效尤者。”

“我还有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一见,却信了七八分,这样的中央禁军,西海沿子的番国能打赢才怪了!”贾珩心头冷哂。

随着下马进入军营,沿途所见都是军纪涣散的兵卒,竟能在一些营房中听到三五吃酒聚赌的喧闹声音,贾珩更是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军纪竟败坏至斯!

他甚至觉得此行,不若投了翠华山落草为寇,拉一支队伍打到长安造反得天下的概率,都有五成。

当然,这只是荒谬之下的玩笑之语。

京营诸军再是战力拉垮,人数、军械在那摆着,也不是甲具不全,疏于战阵的贼寇所能匹敌的。

当然,通过蚁附优势冲乱官军,那就是另当别论。

而此刻,在京营军帐之中,团营都督牛继宗高坐在一张虎皮交椅上,条案上摆放着红色军令,笔墨纸砚等物。

牛继宗遒髯密布的粗犷面容上现出一抹冷笑,下方的椅子上坐着果勇营的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以及几位文吏。

下方,蔡权一身戎装,迎着众人的目光,皱眉说道:“兵出大营在即,不知牛都督唤末将作什么?”

牛继宗笑了笑说道:“本都督是来提点你两句的,听说你准备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入你军中参赞军务,若是让黄口小儿额贻误了军机,耽误了剿寇要事,那时不要怪本都督不给老陆面子。”

都督佥事陆合笑了笑,接话说道:“都督按军法办事,虽是末将提拔的蔡权,但也是按军功而升的,他先前协助京兆衙司拿了贼寇,升任副千户,名正言顺,若是用兵不利,那时,末将也没有话说。”

蔡权闻言,心头不由一冷,如何不知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分明是联手挖坑给他跳。

这姓陆的,与牛继宗虽然不说穿一条裤子,但也是早就串通好了。

先升他副千户,再让他领军出征,若是劳而无功,损兵折将,说不得回来之后,就以军法行事。

念及此处,蔡权心头有火,硬邦邦说道:“都督既以军令授末将以全权之责,末将如何进兵,想来都督也不应多加干涉才是。”

如果按着他以往的脾性,自是忍气吞声,但现在别人都将刀架脖子上,他再没点儿火气,也别干这卖命的勾当了。

“说了,就是提点你两句,听不听在你,只是丑话说在前头。”牛继宗笑了笑,虎目中闪过一抹寒光,思忖道:“果然是啥人玩啥鸟,和那贾珩一样,都是桀骜不驯的。”

蔡权拱手道:“都督提点,末将已收到了,若无他事,末将就先行一步了。”

牛继宗摆了摆手,如赶苍蝇一般,冷声道:“去吧,本都督等着你的捷音。”

捷音?就靠着你手下那七八百人,丧音都没地方响去。

而在这时,就听外间有军卒进来禀告,抱拳说道:“都督,锦衣卫的指挥佥事大人来了。”

“锦衣卫的指挥佥事?来做什么的?”牛继宗面色倏变,和一旁的都督佥事陆合对视一眼,离案起身,说道:“我们出去迎迎。”

哪怕再是不满崇平帝对京营的整顿,甚至百般阻挠,但面对天子鹰犬爪牙,凶名在外的锦衣卫,在场众将还是要畏惧三分的。

尤其一些中阶将领,出身寒微,并不像牛继宗身为四王八公集团的勋贵一员,自身底气十足,彼等对皇权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

黑压压的一群将领,呼啦啦起来起身,都是从蔡权身旁两侧绕过去,宛如无视。

蔡权面色铁青,望着空荡荡的大帐,目中隐有寒芒闪烁,冷哼一声,按了按腰间雁翎刀,举步出了军帐。

却说贾珩带着锦衣卫曲朗、赵毅进入大营,长趋直入。

对于二人,经过一路而来,贾珩也少稍稍了解一些情况。

二人在北镇抚司中都是百户职衔,弓马娴熟,拳脚了得,是戴权专门着锦衣卫镇抚使的仇良挑选而来,算是锦衣卫府中比较能打的那种。

当贾珩听到仇良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是联想到一个人——仇都尉。

细问之下,发现锦衣卫中只有一人姓仇,即现为北镇抚司镇抚使仇良。

虽职位在指挥佥事之下,但却掌控部分具体的锦衣事务。

此人在《红楼梦》原著有讲,其人儿子遭冯紫英打伤,然而令人细思恐极的是,最终查抄贾府的就是此人。

“此人需得留意一下。”贾珩眸光闪烁,心头盘算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路一条

贾珩思量之间,只见一顶军帐中,黑压压过来一群披甲的将校。

为首之人,身形魁梧,面容粗犷,颌下蓄着虬髯,阔步而来,贾珩情知是牛继宗无疑。

至于牛继宗身后的几将,则

牛继宗见到三个着飞鱼服的青年,见两人落后其中一人,显然以少年为首,拱了拱手道:“果勇营都督牛继宗,未知这位指挥大人至大营,又和公干?”

说来,甚至有些可笑,牛继宗虽和贾赦密谋加害贾珩,但对贾珩也就那天在宁国府外的酒楼,远远瞟了一眼,哪能记得住?

况此刻贾珩换上一身飞鱼服,面容冷酷,气度俨然,一副我来公干的模样。

牛继宗无论如何不会将其与印象中还是一介白丁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此,倒是礼貌性的拱了拱手。

既然连牛继宗都没认出贾珩,况身后的几位将校,如都督同知车铮,都督佥事陆合,自然也没道理知道贾珩是何许人也,更是纷纷公式化的抱拳行礼。

贾珩冷峻的目光扫过牛继宗,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按了按腰间宝剑,说道:“牛都督,本官来寻蔡权。”

牛继宗面容微顿,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珩兄弟。”就在这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把惊喜的声音,而后,只见蔡权快步跑来,面带笑容,道:“你总算来了。”

闻言,牛继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只觉吃了苍蝇一般,他方才特娘的在干啥,在给贾珩行礼?

哪怕只是公式化的虚应其事,也让牛继宗臊得无地自容。

这特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贾珩不是白丁吗?怎么成了锦衣卫……”牛继宗脸色难看,只觉一头雾水,抬眸正要喝问。

就在这时,却见少年将一双清冽如刀的目光投来,沉喝道:“牛都督,圣上口谕,着本官随果勇营剿寇,此刻已近午时,出兵之期将至,本官特来寻蔡权出兵。”

其他果勇营的将校,这时也反应过来,尤其是营都督佥事陆合,面色微变,看着那着飞鱼服的少年,目光惊疑不定。

如非有必要,谁愿意招惹锦衣卫,这老牛先前也不说清楚。

念及此处,就是向牛继宗投去“埋冤”的目光。

牛继宗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一双虎目死死瞪着贾珩,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贾珩说完,转而又看向牛继宗,道:“牛都督,你如何带兵,我原也不好置喙,但我既为贾族族长,你牛家为我贾家世交,有几句话不吐不快!这一路而来,目之所及,军卒饮酒博戏,军纪涣散如斯,无怪乎连京畿三辅的贼寇都剿灭不定!”

什么两家世交,都是扯淡,这不过是贾珩趁机削牛继宗的威信。

当然,牛继宗治军无方,威信想来也没有多少,但他今日这番话,想来很快就会通过两个保护于观察的锦衣卫,传至天子的案头。

果然,此言一出,周围一众将领都是脸色微变,尤其是一些中阶将校,再看牛继宗的神色就有不对。

暗道,竟是贾家的人?还是贾家族长?

贾珩的底细,还只局限于那日在朝堂中以及士林舆论中,在相对比较封闭的京营中,尤其是在果勇营的中低将校中间,还未彻底传开。

牛继宗脸色阴沉似水,心头暗骂哪个混蛋将这人放进营里的,但面上挂起冷笑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贾家族长!只可惜两军阵前,兵凶战危,不会让你逞口舌之利!”

说着,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等下要问问贾赦,到底特娘的怎么回事儿,贾珩不是一介白丁吗?

现在明显入了天子的眼,着令陪同剿匪,这里面莫非有着什么算计?

若是让其功成,是不是就要借口发难?

哪怕对崇平帝再是不满,但对其权术手腕还是存在着敬畏。

见牛继宗离去,一众将校看贾珩的目光,又是变了变。

陆合与车铮对视一眼,思忖道,“果然是贾家,如是贾家族长,牛都督还不真敢撂蹶子,王统制现在正是京营节度使,为圣上重用,这分明是贾家人闹内讧,我贸贸然参合进去,殊为不智。”

这就是贾府的威势,贾代化曾为一等神威将军,京营节度使,虽已作古多年,但京营对贾族的赫赫威势,仍有着印象。

这也是崇平帝先前要借用贾珩身份之故。

毕竟,正儿八经的宁国公贾演的子孙,哪怕是旁支儿,一旦承了爵,落在外人眼中,总要以为是贾族嫡庶内讧的家务,这般念头一起,就会观望不前。

贾珩看着一众将校的神情,眸光闪了闪,对果勇营将校的心思转变,心如明镜一般,转而看向蔡权,道:“蔡兄,出发吧。”

蔡权面色振奋,笑道:“兄弟,走。”

连他都没有想到这珩兄弟转眼就有了四品官身,这分明是入了天子的眼。

贾珩冲果勇营将校点了点头,而后随着蔡权去领兵。

目送二人离去,车铮笑了笑,问道:“老陆,你说这小子能不能行?”

“难说,翠华山的那帮贼寇,人倒是不多,但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我们一营人派过去也没用,单单凭蔡权手下那七八百人,够呛。”陆合摇了摇头说道。

车铮脸上就有目中若有所思,说道:“不过,牛都督看着倒挺上火的。”

“方才你没听到,圣上着这贾指挥随同剿匪……”陆合面色凝重,说道:“这要是没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

这就是一个信号,会不会以前事用兵不利,撸了牛继宗的团营都督之位。

车铮手捋颌下短须,沉吟说道:“这都是神仙斗法的事儿,再看罢。”

陆合瞥了一眼车铮,心道,你老车那点儿心思,当我不知道?只是板子落下来,说不好都得吃挂落儿。

贾珩这边带着两个锦衣卫,随着蔡权来到整队而行的军卒,正是蔡权麾下的七八百军兵,头戴范阳笠,内穿鸳鸯战袄,外披棉甲,军姿站得松松垮垮,队列不整,旗帜歪斜,有的还在交头接耳,但被十几个低阶将校来回弹压着。

军兵多是步卒,骑卒仅仅有着百十人。

见着飞鱼服的贾珩以及两个锦衣卫前来,都是偏转过头,投来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

贾珩见此就是皱了皱眉,看向一旁的蔡权。

蔡权拉过贾珩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兄弟,别看军容不整,但我们军械精良,打的是贼寇,又不是打东虏,不会吃亏,另外,我都说好了,如果剿灭匪寇,缴获五成给他们分了,剩下五成,兄弟你拿四成,我拿一成,这一成也不是落我腰包,得送给刚才那个姓陆的王八蛋,能不能升为千户还得靠他。”

贾珩闻言,面色幽沉,想了半天,点了点头道:“好。”

别提什么怒斥蔡权,然后慷慨陈词,以国家大义激发士卒血气,现在就是扯淡。

烂透的京营有自己的一套游戏规则,还没成事,就已经提前约好分战利品了。

不过,换个角度,也可以说蔡权的确有头脑。

提前说好怎么分财货,以之笼络人心,否则到时杀进匪巢,因为抢夺财货再弄得兵卒一哄而上,甚至举刀而向袍泽,反过来再为“保卫家园,同仇敌忾”的贼寇所趁。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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